老家院道:“员外一向孝顺,自从上月六日早上老夫人走了,就一直茶不思饭不想的。这老爷又不知哪里去了,家里里也忙,外也忙。唉,眼看他都日渐消瘦了。”说着,连连摇头叹气。
秦琼也是轻叹一声,道:“这是小子叨扰了。您老人家再忙去吧。我这就回家准备些丧礼,也聊表我与尤兄一番相识之情谊。”说着,便转身出去了,临行还不忘将尤宅大门关紧了。
老家院见他来去匆匆。这才擦了一把汗。
门外的秦琼轻踱了几步,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一定是他了。”
第二天,黄膘马马上驼着一大封香纸,秦琼又回到了武南庄。
再次推开门,院子里依旧是那般悲戚之景。
秦琼手捧香纸,大步流星的走进灵堂,将手中香纸交给尤宅下人领了,随即便对着尤母的“灵位“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头。
等他站起身子,才看见周遭并没有尤俊达的身影,便立刻向身旁的尤宅下人问道:“尤员外呢?”
尤家下人忙应了一声,道:“回秦爷的话,员外正在后堂。方才刚回去的。”秦琼的香纸拜帖上都有名字。故而尤家下人如此称呼他。
秦琼点了点头,道:“还劳烦小哥前边引路。”
尤家下人说了一句“秦爷客气了”,转身便往后院走去。走了有一箭之地,便转到了挨着尤俊达书房的一间正堂。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响起,随即传来尤俊达在屋子之内的声音:“何事?”
下人回答道:“回员外的话,秦叔宝秦爷要来见您。”
屋子里突然沉默了一会。
然后一声轻叹,尤俊达说道:“请秦爷进来吧。”
“咯吱”一声,秦琼推门而入。看着尤俊达,“呵呵“一笑,道:“尤大哥,许久不见了。小弟有礼了。”
尤俊达从桌案之后站起身子,头略微一低,道:“盟主,好久不见。尤通愧不敢当。”
秦琼默默点了点头。
尤俊达颇是尴尬的站直身子,向秦琼拱了拱手,道:“盟主,坐。”
秦琼又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转身坐到了一侧的藤椅上,这才开口道:“小弟昨日闲来无事,想来寻尤兄,也算是通通这东路的关节。孰料一进门,便看见了伯母的……“察言观色,看见尤俊达脸上肌肉如同刻意一般的挣了一挣,忙改口道:“是小弟多言了。”
尤俊达脸色一变,似是惊讶,却缓言道:“不妨事,不妨事。”
秦琼道:“小弟想来,我这甚么东西也不曾带在身上,如何好意思见尤兄?所以又不告而辞了。今日特地备了香纸,来吊唁伯母一番。”然后转身一瞧,门已经被关上了。
尤俊达点了点头,见他回头看门,道:“不妨事,我最近心伤母亲去世,不愿见光。不过盟主能来,我欣喜得紧。”说着,强笑了几声。
秦琼“嗯”了一声,心思一转,旁敲侧击道:“对了,尤大哥,最近咱山东出了一件大事,你可知道么?”
尤俊达心思一沉,暗道:“终于问到这了!”当即便反口道:“尤通不知。”
秦琼心底暗笑道:“我还没说什么事,你便说不知。这事定然是你做的了!”心里对尤俊达的怀疑更加了三分。
尤俊达看他不答话,遂装作不明就里的问道:“盟主,你是说的什么大事?”
秦琼也推当是不知,笑道:“说起来,也是鲁莽的紧。也不知哪路的朋友,竟然在尤兄的长叶山下,劫了靠山王杨林往京中押运的二十万贯皇纲。这不,杨老爷子大怒,勒令山东三州十五郡速速查办,若是不成,那诸地长官,个个处置。就连来护儿将军也受牵连。来护儿将军只知道我绿林上人脉广,便让我勘察一番。我想,这么大的事,尤兄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便先来找尤兄帮个忙。”他见尤俊达精神恍惚,便轻轻咳了一声,续道:“小弟现在忝为绿林盟主,誓不会做些与绿林道无益之事,若是当真我五路绿林朋友做的,那大家也应当商议些对策才是。兄长如果有线索,还请兄长不吝赐教。”
尤俊达听秦琼问的直接,心里已经感觉到了秦琼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虽是敬他一身勇力,周体义气,但更怕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埋怨自己一个举动毁了东路绿林,只得支支吾吾的道:“哎呀!盟主你此言差矣,尤通实在不知,我母亲八月六日便病故,尤通只顾忙于丧事,连庄门口都没有出过,因此不知。”
秦琼“哦?”了一声,道:“尤大哥,小弟倒是有几句话,只是不知尤大哥想不想听。”
尤俊达干笑一声,道:“盟主但说无妨。”
秦琼道:“那我可就说了。小弟只是不明白,为何伯母去世良久,却始终不为绿林道兄弟所知?我作为绿林盟主,与尤兄你又是相距不远,何不早早通知我?尤兄可是看不起我秦某么?”他故意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向激起尤俊达的怒火,让他自乱分寸。
尤俊达“啊?”了一声,过了片刻,才道:“这种丧事,我怎好意思让众家兄弟大费周折……”
“可毕竟死者为大啊!”秦琼说着,随即点了点头,“这倒也可勉强说得过去。其实,我还想问尤大哥,伯母究竟是何时去世的。”
尤俊达眉头一皱,面带三分愁容,道:“上月初六啊。我不是说了数次了么?”
秦琼摇了摇头,道:“那可就怪了,据小弟所知,按咱这儿的规矩,家中长辈殡了,次日才要入殓,到第三日才要开始让和尚道士做法超度,可我看伯母的灵堂上为何写着是‘始八月初六,六十四日水陆道场’?”说着,双目狐疑的神情不再掩饰,直直的打在尤俊达身上。
尤俊达听他这么一说,鬓角上冷汗便流了下来,暗叫一声:“不好,这秦琼果然知道了些什么。怎么办!怎么办?按绿林规矩,对总瓢把子不能有所隐瞒,否则做叛绿林道处置,天下绿林道悬赏而剿之!而这秦琼此刻比之总瓢把子更是尊崇,我先前瞒了他,这可……”正在痛呼自己的遭遇之时,又是转念一想,暗道:“他也只是怀疑,否则也不用这么旁敲侧击。我此刻只要咬准了,定然无事。”想罢,便故意将眉头一皱,道:“盟主此话,可是在说,这劫皇纲一事定然是我做的了?”
秦琼先前见他目光闪烁不定,便知他心里挣扎的很,如今又听了他这一句话,似乎有些要扯开话题的意思,便顺着尤俊达的话头,坦然说道:“不错,尤兄,我就是有些怀疑你的意思。”说着起身,负手背过身子,道:“做的如此大案,又岂能不露一点风声。尤兄,我本来没有敢想是你做这等案子,可是一进你武南庄,看你这哭丧计,分明是不打自招,说明你贼人胆虚。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说着,又转过身子,道:“尤兄,我说的是么?”
尤俊达眼角一寒,道:“秦盟主,你这意思,可是要把我绑了,然后上给靠山王,邀功请赏,换了你功名是么?”
秦琼摇了摇头,道:“尤兄,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秦琼如今也是绿林一人,我若是卖了兄弟,又如何在这江湖上立足?我只是问你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若真的是你,咱也好好好商议一番对策,化解了这场危机。”
尤俊达拧眉冷笑一声,道:“秦盟主,你好宽心?难道不怨恨我给天下绿林道填了这么些个麻烦么?”
秦琼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些嫌恨尤兄鲁莽了。就算是手头紧缺,也不该劫那官府的皇纲。如此,岂不是摆明着与官府作对?”
尤俊达笑着摇了摇头,身子缓缓站起,道:“你也是当我劫银钱是一时贪财?也罢,话不投机,还啰嗦什么,秦盟主,你要是想捉,但管捉也就是了。我尤通若是皱一皱眉毛,还一下手,就不是我尤家男儿了!”
秦琼苦笑一声,随即转身,道:“你真的误会我了!”然后便要推门而出。
尤俊达见他不动手,便转身跟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那就尽管试试。”秦琼回头轻笑一声,“你有把握能留得住我的话。”说罢,推门而出。
门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了一条大汉。
一脸龇须,目似铜铃。手中一杆金顶开山钺,如巨灵下凡。正是程咬金。
秦琼讶然一惊。
程咬金双眼一横,问道:“你都知道了?”
秦琼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头一抬,双目射出千股凛凛寒光,朗声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程咬金“嘿嘿”冷笑一声,道:“知道的,就把脑袋给爷爷留下来!”说着,大斧一扬,直奔秦琼头顶。口中哇哇大叫:“看我力劈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