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空白了的时光,似乎一直等待某个人的出现,将那些斑驳的记忆唤醒。
时间并不是治愈悲痛的良药,它只能沉淀我们的灵魂,不必躁动着去伤害彼此。或许,我迷惘了这么些年,然而,正因为这些年的迷失,我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怀念的勇气,才能拾起那些缠绵悱恻的回忆。
我憋着一口气,抱着工具箱从房间出来,他已不在。
很快,卧房传来水流的声音,我放下工具箱,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去,我知道,他在浴室冲凉。
他的衣服随意地扔在地毯上,我犹豫地看了一眼浴室的门,而后蹲下来,拾起他的衣服放在自己胸口,低着头嗅到他的味道。
五年来,魂牵梦绕的味道此刻离我这么近,陡然就这么近,像还在做梦。
“咔啪——”浴室有了动静,我吓得惊醒,扔了衣服撒腿就跑。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逃跑,抱着工具箱从正门离开了酒店房。在走廊上,我定了定神,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差点就要跃出。
我害怕什么?我下意识地逃跑,我是害怕什么?我害怕我已经什么都不是,我害怕打扰他的生活,我害怕我是多余,我害怕很多,越是害怕越是发抖,走路的时候,两条腿就像是打了麻醉药,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电梯口的。
“姐,你怎么这么久?”恍恍惚惚地回到楼下大堂,岑曼担忧地问,“量好了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我恍然大悟,暗叫一声糟糕,我忘了给沈薇薇量尺寸了。
后来岑曼给沈薇薇的经纪人打电话,说沈薇薇身体不适,谢绝见客,只能下次再约时间地点。
算了,今晚上我也没心情给沈薇薇量尺寸,我也身体不适,一瞬间的复杂心情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路上,岑曼一直嘚吧嘚地叨叨,她说得眉飞色舞,却没有一个字进入我的耳膜,我也不是故意敷衍,只是知道他回了国,离我这么近,磁场就不由自主地偏离正常轨道。
“姐,你知道沈薇薇的绯闻男友是谁吗?”岑曼挽着我的手臂,为了省钱,我们坐地铁回家。她见我无精打采,便又来个刺激,“你肯定猜不到,不过这个男人你也认识,对了,这些年你还有没有跟江家的人联系?”
我摇了摇头,自此离开,我们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联系,我连手机号码都换掉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一样彻底断掉。
“哎,真是可惜,那个时候没有再下点功夫抓住二少爷。”岑曼仰望地铁上的广告,正好是沈薇薇代言的广告,她感慨地叹息,“你当时也是喜欢他的吧?”
我心里一紧,别过脸,看到地跌的窗户玻璃上面自己模糊的脸。
“他也喜欢你。”岑曼没由来地一句,令我扭头看着她,她抿了抿嘴唇,转头睇着我,俏皮地笑了笑,“喜欢一个人,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的,不过还好,他不喜欢白晓琳。”
我挤进人群下了地铁,岑曼好死不死地追上来就问:“你是不是因为叔嫂关系才会克制喜欢他?”
我不吭声,越走越快,而岑曼这丫头卯了劲地点火:“喜欢就是喜欢,管他什么身份呢,再说了,你现在不是离了婚,自由了吗?为什么……”
“你管好你自己,我的事情不必你操心。”我回头,不客气地打断岑曼。
“既然还喜欢,那就把他抢回来。”
“我不想打破现状。”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坦诚一点?”
“有些喜欢只适合放在心里。”
川流不息的人群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我的大声叱喝总算堵住岑曼的嘴。
岑曼吁了一口气,忿忿地骂道:“懦夫,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把这个男人抓到手心里,一辈子不放手。懦夫,我最看不起懦夫,哼。”
骂了我,她有些解气,而后掉头走到街边,拦下一辆的士离开了回家的这条路。
岑曼一语中的,我的害怕源自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我自嘲地一笑,步行回了家。
用了三四天,我的心情才得以平复,不过正好到了与君君相约的日子。吃了早餐,元媛带着念念去散步,正好送我出门,她看到廖先生驾车来接我,便私底下怂恿我可以考虑一下廖先生,我真是服了这家伙,别以为上了三十的女人就这么饥不择食好吗?怎么说,廖先生也是方婷的前夫,我觉得我下不了手。
“那个白先生呢?怎么这段时间没见他约你了?”元媛比我还心急,“我说岑绘,你能不能别死脑筋?我呢,有个拖油瓶所以是没办法,你孤家寡人一个,遇到好男人千万别放手知道吗?既然你对方婷的前夫没兴趣,那就别放过白先生,看他文质彬彬,衣着打扮,绝不是普通货色。”
瞧她那挤眉弄眼的闷骚样,我真是没话可说。与元媛分开后,我上了廖先生的车,坐在后座的君君迫不及待地跟我分享关于机器人的新闻,说他在国外就经常参加这类的活动,相比国内的学校,这一点做得稍微逊色。
“这类机器人全智能,可以陪我们玩跳街舞,升级以后可以直立行走模仿人的行为,特别是中国功夫,简直酷毙了,所以我们私底下喊他一哥。”
刚开始我听得还是云里雾里,不过君君突然提到一个称呼便引起我的注意。
“谁,谁是一哥?”
“一哥就是……”廖先生打着方向盘,看了一眼我,迟疑地说,“你之前的,嗯,江家的那个二少爷吧,听说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连小孩子都喜欢他的团队。”
“哦。”我尴尬地看着车窗外。
“你跟江家……”
“已经没有任何联系,所以我不太清楚他们的事情。”
我的语气有点强硬,廖先生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便住了口保持沉默,之后我觉得自己也有点太过了,本来开开心心地陪着君君,没必要把气氛弄得这么奇怪。
到了会展中心,君君像是脱缰的野马,他一手拉着廖先生,另一只手拽着我,挤进会展里面,我反而不知所措,我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验票之后,我发现居然和廖先生他们走散了,估计廖先生被君君拖着没办法照顾到我,果然,立刻来了廖先生的电话,他说君君尿急,让我先自己转一圈,到时候再跟我汇合。
“……我们这款幻影机器人,带有情感,可以有治愈的功能……”我走到人群最多的版块,似乎这边公司规模比较大,所以占据的面积也颇大,公司推出的机器人种类繁多,而我独对这款幻影机器人感兴趣。
这款机器人像是一个影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但是她的形象特别逼真,一言一行也都类似鲜活的人。机器人能跟主持人对话,还能在空中翩翩起舞,与主持人互动的时候,台下观赏的人都觉得很有意思。
可是我对她的兴趣却来自她的轮廓塑造,因为看到她的五官外貌就像是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这是我的团队开发出来的一款新游戏,而女主角就是她,她的一颦一笑都是我亲手设计,你看清楚,你觉得,她像谁?”
“那不是绘姨吗?”君君也找到这个地方,童言无忌地说,“绘姨变成机器人了。”
“确实好像啊。”廖先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台上,不禁叹道,“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吧。”
我转身,心情难以平复下来。
“她,她的眉眼好像……”
“就是你。”
江旬一,你终究还是做成了,把我变成你的影子。
“一哥,爸爸……”君君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廖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没抓住君君的手,我们慌张地追上去,可想而知,江旬一应该是过来看看展会的情况,不过他朝着展会的偏门离开,当我们追到时,他戴着墨镜坐上外面等候他的车,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底下扬长而去。
我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找他收点肖像费什么的,这个臭小子,还敢拿我来做机器人。
我成了治愈机器人,可是谁来治愈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个他这样的机器人,然后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会买一个放在家里。
不知道为何,自从参加机器人展会后,我的心情变得晴朗许多,就是单子越来越多,平时只能窝在二楼画图纸做衣服,忙得不亦乐乎。
“如果有钱,我真想买个机器人帮我。”我突然这么说,旁边的元媛不屑地啐道,“买机器人?那些个破铜烂铁有用吗?”
“什么是破铜烂铁。”我一下子就激动起来,较真地说,“你不知道,现在的科技很发达了,机器人不但能帮忙做家事,还能帮忙带小孩,呐,你平时不是说念念吵得你睡不安稳吗?如果有个机器人保姆,你就能睡得好吃得香,还能外出看电影逛街。”
“不是,我……”
“并且有一些机器人可以做家庭教师,还能做心理医生,有治愈的功能,总之绝不是破铜烂铁。”只听说过爱屋及乌,我这是爱屋及机器人。
元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怔怔地说道:“你吃了火药?一个劲儿地轰我。我不就说了一句嘛,得罪你了?”
我咬着唇,低着头嘀咕:“反正不许你说他,他永远都是最好的,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