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地深沉了。
虽是夏季,但是沿海城市的夜晚还是有几分凉意。
坐在病房椅子上的夏沫摸索了下手臂,柳眉皱了皱,就在这个时候,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她的肩上。
“累了就先眯一会吧,还有半个小时呢。”若不是夏沫坚持要等到夏心妍清醒过来,他早就带着她回家了。
坐在床头的位置,池原辰将他们的互动都看在了眼底,抓着外套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眸底也多了几分暗沉。
夏心妍比医生说的要早醒来十几分钟,艰难地撑开眸子,入眼看见的便是一片白色。
“心妍,你总算醒了。”
“心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
叽叽喳喳的声音让夏心妍皱起了眉头,不耐地低吼了一声,“都闭嘴,真是吵死了!”
恶劣的态度让年逸琛剑眉微蹙,环着夏沫肩膀的手臂不由得收了收力道。
夏心妍脾气暴躁,他是知道的。但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对父母都可以这么凶悍,这些年,夏沫在她手里吃的苦一定也不少。
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她的发丝,侧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充满怜惜的吻。
夏沫不懂得他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在鼓舞自己,不用担心和害怕。旋即,扯扯唇角,露出了一抹牵强的微笑。
被搀扶着微微坐起身的夏心妍一抬眉,便看见了这样一幕,心中的火山瞬间喷发。
“夏沫,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居然还敢笑?你是不是在可惜,我没有被你害死啊?”
“心妍,是她把你推下去的?”陈林芬很快便抓住了关键的字眼,急切地追问着。
思绪顿了几秒,夏心妍点头应允,手指直直的指向夏沫,“对,就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我……”
“夏沫,我知道,当初从你身边抢走原辰是我不对,但是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啊,你都说原谅我了,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呢?就算你再恨我,你也不能拿孩子出气啊……”
夏心妍的指控凄凄切切的,泪水就此夺眶而出,梨花带雨的模样瞬间便拉走了所有的同情心。
“夏沫,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这么狠毒!就算心妍再怎么不对,她也是你的姐姐啊,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叫你一句阿姨的啊,你怎么可以……”
这话是陈林芬说的,她的控诉对于夏沫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冲击。
平日里,遇到什么事情,她们母女总是一唱一和地诋毁她。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差点相信自己真的是做了那些事情,所幸,爸爸一直都相信她。
爸爸……
视线幽幽的转向夏振年,那个平日里,不管夏心妍诬赖她什么,都坚定地相信她的父亲。
只是,她所看见的一切,让她失望了。
她以为,能够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丁点的信任和支持。可是,她所收集到的,除了失望之外,再没有其他。
轰得一声,整个人就好似被雷劈了一样,夏沫正正地站在原地,脚下打着趔趄,脸色在瞬间失去了血色,甚至比才做了手术的夏心妍还要苍白几分。
“夏沫,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是这么恶毒的人!”沉默许久的池原辰忽地开口了,指责的语气里透着无尽的悲凉。
他的表情也是相当的复杂,似乎是悲痛欲绝的,又似乎是痛心疾首的……
池家父母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之间的指责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这一瞬间,夏沫通彻地明白了什么叫做‘众矢之的’。
即便是当初人家说她嫌贫爱富,抛弃了池原辰,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整个世界好似在婚检坍塌了,脚下一软,整个人摇摇欲坠。
唯一支撑着她的,只有年逸琛,结实的手臂将她牢牢的搂住,给予她力量。
阴鸷的视线在几个人身上扫过一圈,最后停顿在夏振年的身上。
“岳父,作为沫沫的父亲,您应该无条件的相信她。您应该相信,就算她再怎么不喜欢夏心妍,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年逸琛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但是其中意味却是相当的深远。夏振年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年逸琛,你少在这里替夏沫开脱了!她做过什么事情,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夏夫人,我敬重您是长辈,不想对您诬陷的行为加以评论。但是,有些话我必须对您说清楚。夏沫是我的妻子,从前您做过什么我不追究,但是,从这一秒开始,您若是做出任何伤害夏沫的事情,不管您是什么身份,我都一定不会放过!”
年逸琛鲜少在人面前说这么多的话,但是,这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气势。相反,这样的他看起来让人更有几分害怕了。
不怕没有表情的撒旦,就怕有了感情波动的死神。因为前者按照理智和规章办事,而后者却是冲动的、不受约束的……
“老婆,我们回家了!”
……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看着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呆坐在床头的小女人,剑眉紧紧地拢在一起。
“今天晚上的事情,我虽然让钟林去处理,但却未必压制的住。从明天开始,一定会有很多人将目光集中在你的身上。夏沫,如果你不想背负‘杀人凶手’的罪名,你就必须打起精神来应对所有人的质问!”
这是年逸琛第一次在她面前,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话虽然说得重,却狠狠地撞击着夏沫的心。
“我相信你,并不代表其他人也相信你。‘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为了不懂你的人苦恼,你不过就是在自寻烦恼!”
那一句文绉绉的话,是夏沫平日里最爱说的。至此,她的眼角终于了一丝抽动。
“夏沫,别让人看低了你!”
留下最后一句话,年逸琛转身离开了卧室。
他知道,倔强如他,是肯定不会低头的;他更清楚,冷傲如她,心里却是相当脆弱的。
这个时候,她需要自己的空间。
没有了年逸琛的卧室一片沉寂,那空荡荡的安静,让夏沫觉得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变得无所遁形。
身子渐渐地缩拢,双臂紧紧抱着曲起的双膝,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夏沫一向都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就连哭的时候也都是相当压抑的抽泣。
隔着门,听着那低低的抽泣声,年逸琛几乎可以想见,她现在一定是委委屈屈的,双眸红通通的,盈满了泪水……
想象戛然而止,无法做到做事不管的他推门而入,大步朝前,霸道的圈住了她,让她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就当我是透明的,我不过就是给你一个肩膀而已。”
窝心的体贴话,让夏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痛哭出声。
……
许是哭得太累了,夏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老婆,下面的记者已经等得很着急了,你是打算现在是去见他们呢?还是打算让他们等上一天?”
“那么隆重的欢迎仪式,我怎么能错过!早点解决了,可以早点吃午餐!”
有了年逸琛昨晚的点醒,夏沫已经满血复活。被爸爸误会是小,就此颓丧才事大。
既然他们都在等着看她狼狈的模样,她就偏不让他们如愿。
到了楼下的时候,等候许久的记者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年太太,据说夏心妍出事的时候,你当时就在现场。请问有这么一回事吗?”
“大家都说是你将夏心妍推下楼的,请问是真的?不管怎么说,夏心妍怎么都是你的姐姐,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事情?难道是因爱成恨吗?”
“年太太,是不是,你的心里其实一直记恨姐姐和前男友在一起,所以才要报复他们?可是,明明就是你抛弃了他,难道他还不能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吗?年太太,你现在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
好不容易才逮到独身一人的夏沫,记者们的追问一个比一个还要过分。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追问些什么消息,才不枉费他们这么冒险前来采访。
在他们提起年逸琛的时候,柳眉不自觉地蹙了蹙。
虽然他们是夫妻,有些牵扯是不可避免的。但这明明是自己和夏心妍直接爱你的事情,却硬是要牵扯上无辜的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过分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这话一出,现场瞬间陷入了沉寂。
勾唇笑了笑,夏沫朝前走了一步,坦然地面对着众人的视线。
“身为记者,你们有强烈的好奇心,我可以理解。只是……作为一个合格的记者,首先要做的便是务实,绝对不假报、乱报。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伟大的职业?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揣度的去写,你们不应该转行当‘作家’!?”
镇定的一番发言,让记者都怔了怔,正要发问,夏沫再次开口了,“关于昨晚的事情,我只有一句话可以说:我夏沫为心无愧,无愧苍天,无愧夏心妍!”
现场的人都被夏沫的气势震慑住了,刹那间似乎都相信了她的无辜,但只是稍纵即逝。
很快,体内的八卦因子,和身为记者的职责,让他们控制不住地继续追问。
“谁胆敢再靠近一步,明天就从N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