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利歌尔一点儿都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因为他正困在自己的心灵世界中,这有点儿像身处噩梦里的睡客,或是磕了药的瘾君子,稍有不同的是,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而且他拒绝回归现实。
他看到自己的周围漆黑一片,血一般的红杉树林立在他周围,这些树之巨人忧郁而阴森的注视着他,从树梢上飘下仿佛雪花一般的红色树叶,这些树叶落到地上,在转眼间融化不见,只留下积淤的血水,渐渐升高,没过了他的脚踝。
他感到这地方非常安全,仿佛在他身上的强袭装甲之外,又多了一层无比宽广的外壳。
一种诗情画意般的感受在他心中蔓延,
血腥的气息在这儿如幽魂般扩散开来。
史德利歌尔仿佛处在母亲的怀抱之中。
他的精神世界与他的肉体已经被隔离。
但他丝毫没有为这件事儿而感到困扰。
事实上他只觉得心神俱醉而忘乎所以。
因为这就像死亡一样永恒而无忧无虑。
黑暗与猩红、树木与血水、独自一人。
在这世界上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吗?
但欢快的史德利歌尔很快听见了声音。
那声音充满残酷、凶恶、悲怆、孤独,
他说:“你仅仅品尝了一丝鲜血之美。
你就像初见玩具的婴儿一样欣喜若狂。
但这不是鲜血之王所应该拥有的仪态,
你是血之主宰,你是万物命运的恶兆。
此刻,你仅仅能够从灵魂的裂隙之中,
偷取我那被诅咒力量微不足道的部分。
但我有的是耐心,我命中注定的儿子,
一旦你再次达到濒临死亡的可悲境地,
一旦你接受另一位弃誓者的生命馈赠,
你将成为另一个我,一个孤独的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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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德利歌尔惊叫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个世界开始崩塌,红杉树化作了血水、血水形成了漩涡,漩涡将整个空间吞噬进来,而史德利歌尔也在这红色的大漩涡中随波逐流,往漩涡的中心处快速的涌去。
他睁开眼,觉得肺部仿佛被人捏着一样,这让他大声咳嗽起来,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自己喉咙中的血水不停的冒泡、翻滚。
他还听见了李奥瑞克、仙德瑞拉以及罗坦德吉利的声音,他们正在交谈,仙德瑞拉的声音中充满着担忧,甚至还有些啜泣之后残留的颤抖。
史德利歌尔说:”仙德瑞拉,我没事了。我醒过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温柔的拥抱以及热情的亲吻。
仙德瑞拉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事儿都怨我不好,我怎么会掉以轻心,竟然会没跟着你出门,这里可以永夜帝国啊。“
诗人笑了起来,他回答:”女神大人,你该让孩子独自一人在社会上吃些苦头啦,难不成你还想让他一辈子叼着奶嘴,躺在你怀里撒娇吗?“
仙德瑞拉轻轻在他头上一拍,史德利歌尔见到她红了脸,这模样可不太常见,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又看见李奥瑞克坐在椅子上,态度悠闲,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仅头颅安安稳稳的在他的脖子上,连支离破碎的身体也已经恢复了原状,诗人觉得安心了下来。
诗人说:”李奥瑞克,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早就死了,难不成你还能让死去的人再死一次?”
诗人默念道:“已逝之人,永不再死“这是诗人乔尔·斯汀的诗句。”
“没错,但这句话只有对我才有用,不然只能算是一具废话。”
“可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假死的活人,穿着一套逼真的骷髅外套在糊弄人呢。”
李奥瑞克怒气冲冲的说:”你见过这样逼真的骷髅外套吗?你见过这样灵活的骷髅头颅吗?你见过断了胳膊断了腿,在一会儿功夫就能够自行拼凑起来,并叫来救兵从而救了你小命的假骷髅人吗?“
史德利歌尔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李奥瑞克的骷髅骨架奇妙至极,即使被人大卸八块,他也能像搭积木一样一点点儿拼凑起来,恢复原状。
史德利歌尔又问:”那些混账冒险者呢?他们怎么样了?“
罗坦德吉利一直被冷落在旁,他似乎对发生的一切很感兴趣,于是他趁机抢话说:”他们跑了,等我们接到消息,他们已经离开了北门,往泰戈尔火山岛赶去了。“
”难道你们就让他们这样跑了?他们可整整杀了一酒馆的人。“
罗坦德吉利耸耸肩,脸上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摊开双手,示意他爱莫难住,但诗人以为他只不过是在敷衍了事,他说:”皇帝陛下可没有制定这样的法律,杀人在永夜帝国的大部分区域并不违法,只要不触及皇帝陛下的利益,或是与永夜帝国的其余代理统治者的律法相悖。“
史德利歌尔想起死在酒馆中的人,怒火中烧,忍不住大声说:”荒谬至极!他们刚刚杀死了阿巴顿皇帝治下忠诚的子民,这毫无疑问是对陛下无上权威的一次挑衅。如今他们还大摇大摆的逍遥在外,说不定他们还会将这样的事情宣扬出去,从而损害陛下至臻至善的威名。“
阿巴顿的声音忽然从史德利歌尔身后传来,这让史德利歌尔吓出了一声冷汗。
阿巴顿说:”我相信不会有那个蠢货会听信这些家伙胡说,史德利歌尔。况且,就算他们相信了这样的话,和之前的情况又有什么区别?我一直不禁止民众挑战我的权威,只要他们有胆子,他们甚至可以当着我的面来挑战我的皇位,这事儿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每一次决斗都会创下斗技场的观众人数纪录,并且带来海洋一般的银币收入。对我而言,这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如果他们真打算这么做,我必须鼓励他们。“
史德利歌尔虽然依旧在气头上,可却无法反驳阿巴顿的话。
阿巴顿走到史德利歌尔的面前,命令随从点亮四周的灯光,于是诗人察觉到他正躺在一间装饰奢华的房间内,他躺在铺着红色丝绒被的床上,周围的帷帐呈现出紫罗兰的颜色,在柔和的白色火光下宛若幻境。
阿巴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这是你母亲以前的房间,奇怪的是,时光之潮似乎对此地高抬贵手,连灰尘都绕道而行。因此这儿一直保持着以往的模样。”
诗人默默的点点头,他明白这儿的一切一定是阿巴顿刻意保留的。
阿巴顿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捡回一条命的,史德利歌尔,但我见到你平安无事,这令我欣喜之余,又感到无比心安。你挺过了这样的劫难,这至少证明了鄂加斯在此事上对你青睐有加。”
史德利歌尔静思了一会儿,回答:“谢谢您的关心,陛下。”
阿巴顿笑了出来,那是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说:”每次见到你,我就会想起你的母亲,想起永远失去她的痛苦,幸好你活了下来,史德利歌尔。“
诗人觉得不应该再继续勾起阿巴顿痛苦的回忆,于是他说:”陛下,那些冒险者是什么人?“
”他们是趁着龙翼城防卫松懈而溜出来的冒险队伍,由南方各地的贵族子弟组成。据我派出去的探子汇报,他们狂妄的认为在大陆南方几乎已经不存在值得探险的地方了,所以他们打算在北方好好找些乐子。“
史德利歌尔知道他们是谁了,一群和特力德打赌的笨蛋,他说:”那位领头的精灵强的可怕,我觉得他几乎和恶魔领主一样强大。“
阿巴顿笑了起来,他说:”对大部分恶魔领主来说,这句话非常准确。但对少数恶魔领主,他仅仅只能充当余兴节目。“
史德利歌尔也笑了出来。
阿巴顿又说:”他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奥法战士,来自月光森林的泽发拉斯·诺崇,据说这位强大的战士在月光森林的威望甚至要超过卡尔,他的实力深不可测,但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史德利歌尔说:”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巴顿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史德利歌尔的眼睛,他说:”我在月光森林中也有密探,史德利歌尔。你看,我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瞒你。“
史德利歌尔默然不语。
阿巴顿又说:”诺崇作为月光森林的代表,出席与沙漠之海的苏丹的一次会谈。据密探的情报,他在会议之后,与另一位将全身用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游侠一同出发,试图通过龙翼城进入北方。他们在沿途遇上了这群白痴般的贵族子弟,诺崇与他的同伴囊中羞涩,而这些混球却难得显露出了好客的美德,于是诺崇欠了他们的情,按照精灵的规矩,他必须想法回报这些家伙。“
史德利歌尔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诺崇与他的同伴想要进入北方?他们来这儿干什么?像诺崇这样强大的战士,一旦有所图谋,那所谋求的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况且那位同伴在哪儿?诗人可没见到用斗篷遮挡自己的游侠。
阿巴顿看出了史德利歌尔的疑惑,他说:”他们在龙翼城外,找到了我那位不走运的间谍——格兰特·凯西斯,并且付了他一大笔定金,要他帮忙弄到前往北方的许可证,这就是他们突然陷入贫困境地的原因。而我那位间谍也同时告知了我他们的目的。“
史德利歌尔忽然想起了凯西斯说过的话,那是在龙翼城堡的议事厅,在特斯汀小姐的廷议上,凯西斯曾经毫不避讳的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们是想找一件古代圣者留下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