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婧琬微笑,垂下眼睫:“秦妈妈做事真是周道,知道我湖中九死一生使不上力气,特意找人来拖我,实在是让我感动至极。我就在这里,秦妈妈要来拖我的话就尽管来拖!”
秦妈妈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就算是她再不得宠,也是个小姐,暗地里欺负也就是了,这样明目张胆地拖她去主屋好像有些不太合适……后又转念一想:佟婧环今日里做下了这样的丑事,怕是相府顾及脸面根本容不下她了,依着夫人的性子,这三小姐此去不是一顿狠打致死,就是被送到祠堂挨饿反省。
如此想来,她嘴角的轻视意味更加浓重,当下手一挥对身后的家丁道:“三小姐既然这么说,大伙也甭拘着了。拖!“
”秦妈妈,这样做会不会……“
”反正夫人也说了,三小姐就是一个贱货,一点闺阁小姐的分寸都没有,你们就放心把三小姐请到主屋吧!”
话一落,几个家丁再无犹豫,有些嫌恶地进屋将佟婧琬从床上拖了下来,下手一点都不温柔。佟婧琬早有所备,手里抱着被子由着他们拖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只是那些家丁下手也太重了一点,出门的时候磕到门坎上,好在她的身下垫着被子,这才没受伤。
佟婧琬却在心里心底冷冷笑着,狗仗人势的东西,有的是机会收拾你们!
冬儿看着那么那些家丁如此无礼,大急道:“大胆,你们这些奴才怎么能这样对三小姐!”
秦妈妈冷笑道:“她这会还是三小姐,迟些就不知道是,还是不是了!带走!”
冬儿还要来拦,秦妈妈伸手一把将她推开,她原本就营养不良,没有什么力气,这一推便撞到了门框之上,佟婧琬大惊道:“冬儿你没事吧!”
她喊完就欲挣脱家丁的手去拉冬儿,那些家丁又岂会如她的意,死死的拉住她。
她这一番挣扎,头发也散了,衣襟也半开了,一时间狼狈更甚。
秦妈妈得意一笑,给家丁使了个眼色,便将她直直的朝主屋拖去。门框边的冬儿一时间开始担忧,虽在归途中小姐吩咐她不用担心,可如今看自家小姐被这么欺负,她一时间悲从心底起,原本有三分做戏的情绪到这一刻却成了十分真了,护主心切,凄厉的叫声响彻相府。
佟安邦,大晋国的左相,伪善好权势。他刚回到府里便钻进了书房,半晌都没有出来,无奈下,柳氏便寻人将他给硬拖了出去,直道:出大事了!
大夫人柳素琴一边给他斟茶倒水,一边添油加醋的说着府中某位小姐今日犯下的错处:说她如何不自重跟表少爷勾搭在一起,又是如何不孝因被撞破当场跳湖自杀。绝对称得上是深情并茂,“都是我不好,一直耽搁着三丫头,没有替她寻门亲事,才让她做下如此的丑事!”
佟安邦一听勃然大怒,他是个极其看重名声的人,此时听到大夫人这么一说,直气的胡子直发抖,怒道:“她竟做出这样的丑事来,当初她一出生我还不如一把掐死算了”
柳素琴又抹了一把泪道:“相爷有所不知,三小姐向来孤居在雅竹轩,甚有出现在人前。可自从老爷你那外甥住进府后,她日日前去殷勤。妾身原本想着旁敲侧击地让她断了念头,不想她愣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如今竟闯下这样的大祸来,都怨我平日里没有教好她!可是相爷你也知道,五姨娘她因为当年怀三小姐时落下无法再孕的病根,这些年根本就不管那孩子,而妾身府里事情又多,哎,不管她,觉得我这做母亲的不重视;说她两句,又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搞得我这做母亲的太严厉,左右都是我的不是!”
佟安邦闻言大怒道:“竟有此事!素琴啊,这事又哪能怪你啊,要怪也是她自己不争气!”
说话间,两人听到门外凄厉的叫声,佟安邦将茶杯一摔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听那声叫的凄惨也正在奇怪,当下却道:“想来是三小姐受了刺激在那里乱吼吧!”
“真是混账!”佟安邦怒极道:“这白日里人人看着,她这么叫哪还有什么千金小姐的模样!”
柳氏闻言心里暗暗得意,不多会,门帘被拉开,佟婧琬衣裳不整浑身还湿哒哒地就被拖了进来,她一进门便见到了熟悉的两张面孔,冷冷一笑。
她一进门只扫了一眼便大哭道:“爹爹救我!”
佟安邦原本想等她进来便好生教训她一通,没料到她进来的样子竟是如此狼狈,那浑身湿哒哒的,头发散落,还间杂这泥土跟杂草,连带娇嫩的小脸上都有好几道细长的划痕,看起来实在是触目惊心,不过他铁石心肠惯了,跟这三女儿又感情浅薄,微诧异下,思绪便回到这女儿给他闹笑话的事情上了,气急败坏道:“堂堂相府小姐!你怎么这副样子?”
佟婧琬薄唇轻鄙一笑,再抬起头后,已经是泪眼朦胧,“府中传言女儿不知廉耻勾搭表哥,但女儿真的没有啊。他小憩府中,闲暇时候会教二弟他抚琴吹笛,那技艺可真好。女儿欣赏他的才学,那日路过见他黑靴破损,便好心替他新做了双,怎料表哥自以为是,当众扔掉女儿做的新靴,还当众羞辱。女儿一时委屈羞恼,便想以死明志。可女儿心想若是死了,五姨娘孤苦伶仃的要怎么办,爹爹的名声受毁怎么办?所以女儿求阎王把女儿送回来了,不想女儿一回来,秦妈妈便带着家丁闯进女儿的住处对女儿百般欺辱,还说……还说女儿是贱货!若女儿是贱货,那……那父亲又是什么?我可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啊!”
佟安邦一听顿时大怒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柳氏没料到这胆小怕事的佟婧琬,不但敢当前告状,还这般口齿伶俐,一时间有些发愣,甚至都没听到佟安邦的问话。
“柳素琴!”音调又提高了不少,这一次是连名带姓的喊了。
回过神后,柳氏立马走到秦妈妈面前,扬手就给那老婆子一巴掌,然后怒道:“你这个没有规矩的婆子,竟是连小姐也敢骂!”
秦妈妈忙跪在地上道:“相爷夫人明鉴,奴婢只是去请三小姐罢了,三小姐今日所行之事就算是我这个老婆子也觉得太过份了些,心里一恼,便口不择言了,实没有半点侮辱相爷的意思。”
柳氏看了佟婧琬一眼,眸光一沉,一把将佟婧琬搂进怀里道:“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成了这样啊,哎,都是母亲不好啊,没有好好看着你,要不你也不会做出这些荒诞行径了,哎,都是母亲没好好照顾你啊……”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流着泪,那模样仿佛后悔至极,伤心至极!
佟婧琬明明看到大夫人眼里的嫌恶,如果不是她经历过太多,只怕还看不出这大夫人这慈眉善目下藏着刀子。
呵呵,既然你爱演戏,那我就来陪你一道,当下轻泣道:“爹爹,女儿虽然卑微,但毕竟是您的女儿啊,你位居丞相高位,难道你的女儿殷勤了一点,就要被人说是不知检点地勾引人吗?女儿关心宋表哥也是看在爹爹您跟外嫁姑姑的面子上,否则一个商贾的儿子,女儿何至于……如今会被那么误会,女儿好委屈……”
她一边哭诉,一边将地位摆出,一时间听的佟安邦底是无名火起。是啊,这三丫头再不济也是他的女儿,堂堂相府小姐用得着对一个还需求他帮忙谋职的小子献殷勤?旋即,他紧紧握拳,“好了,你先回去调养身子,其他的事情为父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佟婧琬的头低了下来,却看到了大夫人满是怨毒的目光,冷冷一笑,当下便道:“女儿谢过父亲,但表哥他毕竟是姑姑的独子,爹爹要是计较……”说到这顿了顿,半晌,“环环真心不希望父亲因女儿这事驳了姑姑她的面子……”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佟安邦觉得她极为懂事,微微颔首,又想起秦妈妈以及那些对她无礼的婢女家丁,当下冷着声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是学会欺主了!夫人,这件事情你又打算如何处理?”
柳素琴没料到这个时候佟安邦竟还问这些下人的罪,她嫁给佟安邦多年,知道佟安邦的性子,当下只得道:“下人们对三小姐无礼的确有错,但是是事出突然,不如就每人罚掉一个月的银钱,再各自领十大板子吧。”
佟安邦想想她处置的也算合理,轻点了一下头。
“相爷,即便三小姐冤枉,但是她肆意给男子坐鞋,不讲分寸,妾身觉得她还是该罚的!”
“给个教训就好,这事你看着办吧!”
只是大夫人正思量要如何处置的时候,她身边另一个得力的心腹刘妈妈进了屋,手中捧着好些小孩子的玩意。
“夫人,小太子的贺礼都准备好了,你跟相爷瞅瞅!”
小太子?佟婧璇的儿子?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恨意,脑中也开始混沌,甚至连柳素琴最终的处罚也没听进去半个字。
出了墨韵轩,佟婧琬稍稍收了神,那一直颤抖跟随的冬儿终是鼓起勇气上前,“小姐,今日可把我给吓死了!万一相爷他要重罚你,那可怎么办?”
佟婧琬勾唇一笑,不经意间她看到佟安邦身旁的小厮正急匆匆的往东面的赏梅轩赶去,而那地方住着的人……想到这儿,佟婧琬转身脑袋轻斜地开口道:“冬儿,今日之事,若是姨娘一定会问你,到时候你记得一字不差的传递过去。”
姨娘?五姨娘!?冬儿可不觉得三小姐的亲母会因着这事来关心她,毕竟好些时候,三小姐哮喘发作、命悬一线的时候,五姨娘都狠心没来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