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崖晋微微摇头,霍平黯在他眼前还是急功近利了些,按道理有个因他喜而喜的属下,这是好事,但在段崖晋眼里,却不是如此,因为这样的人破绽很大,容易因为一个人而被冲昏了头脑,卫澈此番过来在他眼里便是,微微闭眼,屈指一弹,正中卫澈的杀人短剑。
卫澈只觉手上一麻,偏离几分,原本是从脖颈处砍下的轨迹径直从肩膀吹滑过,嘶啦一声划破衣裳,一刀不浅的伤痕径直显露出来,带着血迹,而卫澈趁机近身,并不想放过如此机会,挑起长刀,让其门户大开,右手软剑直刺而去,霍平黯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的招式阴了一手,一脸羞怒,侧身硬抗一剑,继而一掌拍在卫澈肩上,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将卫澈打飞出去,这才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半跪着身子,将插在肩膀上的软剑,怒喝一声,径直拔了出来,朝着卫澈投掷过去。
卫月瞧见此景,在上面掩着嘴惊呼出声,“魏爷爷。”
魏青山却是捋着胡子,一副不出手却胸有成足的自信姿态,就在卫澈倒地,在泥水里翻滚数圈,狼狈不堪又是一剑而来的时候,离身一丈远的时候,砰的一声,软剑转了个弯,贴脸而过,直接插入一旁山壁之中。
瞧到这番情景之后,魏青山暗自松了口气,也是暗自将手缩了回来,就连他在那般危急时刻,也是忍不住有些怀疑,难不成那小子就是过来看笑话的?
不过好在最后瞧见这小子出了手,不至于让他难堪,不过暗地里却是将这个油滑小子骂了个半死,若是真让卫澈在他的面前死了,不知道怎么跟一旁妮子交代是一个,更重要的就是他脸上无光啊。
卫月这边心思才下眉头,那边又上心头,望着那个背着长方布条,手上又是提了把剑,另外一手又是提着酒壶的满当身子,若是别人,她觉得是满身的江湖侠气,而徐江南一副这般姿态,她瞧着却是滑稽,只是若要点评出来,那就是满身邪气,不过话说回来,当下也是后知后觉的知道了魏青山说他不出手而卫澈也死不掉的原因所在,在她心里,其实没有想过这一层,她觉得自家哥哥出卖他,他不来是人之常情,她也不会怨他,就连当夜,她作为一个刚跟卫家闹翻出来的姑娘,也是满心愧疚,不敢与他对视。
而如今他却是来了,无论出于何方原因,能站在这里便能让她欣喜许多,心情大好,只不过能表露出来的不多,嘴角一翘足矣。
欣喜神色还没稳住,便又担心问道:“他能打过那个黑衣人?”这话本是多余,魏青山早就说了,他不出手,卫澈性命依旧无虞,若是徐江南打不过,这二人不都得命丧于此?可惜卫月这会只是关心则乱,毕竟一个九品在这,她原来对于江湖品轶并不太了解,尤其卫家二位九品高手在哪遮风挡雨,懵懵懂懂,而今跟着魏青山走了一遭,这才明了九品在江湖里的威慑力。
魏青山瞥了一眼卫月,轻声说道:“若是当夜那般,定然无忧,可如今瞧他吐纳气息,也是初上八品,极为不稳,不过你放心,如今老夫也不晓这小子的手段,再者这小子当初跟着老夫的时候,可是刀口舔血过来的,惜命的很,打不过,要想跑,下面这群人还真留不住他。”
说完之后,没听到回复,又是看了一眼卫月,看见她只顾盯着下面那提酒的人,知道这番话是白说了,不过也好,这话前半段真假不一,要不是他刻意想帮衬下自己这个算是半路出家的便宜徒弟,刻意塑造点他有情有义的景象出来,他还不太乐意说上这番话语,徐江南那一夜虽说借着外力一脚踩在九品门槛上,即便没有迈进去,差了点机缘,但无论怎么说,比上那夜的的确确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过一想到此处,魏青山胡须飞扬,意气风发,就算是半路出家,那也是他徒弟,一年以前,还在雁北杀着流寇,有时候还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动不动便是劳筋伤骨,如今却是一脚踩龙门,登天在际,这番速度,他即便知道是有李闲秋当初传功的原因在内,可即便如此,能到如今的位置,在他那会想都不敢想,如今替着徐江南回味,也是一脸恍惚,似乎这当中已经沉淀了几十年,余韵无穷。
徐江南先是看了一眼早之前让他在鬼门关过了一遭的王府统领,转而又是看了一眼站在他背后轻轻咳嗽的黑衣人,皱了下眉头,早先他与张七九的交锋他在树上瞧了,整个一摧枯拉朽,不过当下只见那人咳嗽了半天之后,面色潮红的盯着自己,眼神很是古怪,徐江南莫名想到龙阳一词,一身鸡皮疙瘩,寒颤之后转过头,并没有太当回事,转而看着躺在泥泞里狼狈不成样子的卫澈,笑了笑,又是走到跟前,蹲下身子,摇了摇头打趣笑道:“啧啧啧,这可比当年狼狈多了啊。”
卫澈强撑起身子,只是望着打趣他的徐江南,没有说话,他也没想到说在这里还能遇见,微微闭目说道:“你怎么来了?”
徐江南明知故问说道:“我不能来?你的意思是让我走?”
卫澈按着胸,却是一笑,血水沾着牙齿说道:“你走的掉?”卫澈意有所指,看了一眼对面在替霍平黯查看伤势的黑衣人。
徐江南瞧着卫澈一番话语下来的苍白脸色,脸上原本的促狭笑容不动声色的收敛起来,站起身子说道:“试试看?”
说完便将手上酒壶搁在卫澈的身边,徐江南自己则是拎一把剑,又背一把剑,起身转过头看着那边已经令人将霍平黯抬走的黑衣人,还未出声,段崖晋捂着嘴咳嗽稍许,然后说道:“公子姓徐?”
徐江南笑道:“是不是说了就可以走?如果是那我便是。”
本是玩笑话语,徐江南自知就跟之前卫澈说的一样,进来容易,出去难,可谁知段崖晋却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然后叹气说道:“但他得留下。”
徐江南先是一愣,继而一笑置之,不过说来他也奇怪,按理来说面前黑衣人不让他走这才是应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里可说不通。“你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徐江南又指了指之前霍平黯,笑道:“我可是在平王府见过他,就不怕到时候我嘴上不严,给平王府招来杀身之祸?”
天下最怪的事情便是如此,很多人就是不吃敬酒,爱吃罚酒,如今的徐江南便是如此不识抬举,而且是求着人给他吃罚酒,实在怪上加怪。
段崖晋闻言却只是不做声,停下了咳嗽,将手放了下来,指间隐隐有些红色血丝覆在手腹茧上,有些话点到即止就行了,再说下去对两边都不好,放人离开那是他的私心,徐暄当年带着他们走南闯北,从塞北烟云看到江南杏花,如今自己却要动手去杀徐将军的后人,乐意不乐意是一码事,可动了手,到时候下了黄泉,他没脸去见那群老兄弟。
而今听见这样的话语,也是知道躲不过去,总不能说因为他是徐暄之子,就置后面这群人的生死不顾,就算这群跟着他在王府呆了几十年的弟兄不在乎,他总不能把人往火坑里带吧,有情是好,可无义照样不立,实在两难。
本想着心里暗叹一声,段崖晋单手拖刀,像是手脚无力的样子,刀剑在地面泥泞里划出一条刀痕,越走越深,突然步伐凌乱,像是醉酒之人,踉跄过来,愈来愈急,也是越来越快。
徐江南微皱眉头,虽然不知这葫芦里是什么药,可好歹一个九品刀客,若说只是外强中干,他不信,也是不敢耽搁,握着手中剑,一掌退出,剑鞘直击过去。
身随其后,提着在李渡城里打造出来的佩剑,一跃而上。
段崖晋再挪一步,对于激射过来的剑鞘视而不见,等到剑鞘离人二丈,却犹如撞上大山,凝而不进,衣袖猎猎作响,终是颠倒出刀,一瞬间刀气满峡谷,犹如云蒸霞蔚,先是刀鞘直接一分为二。
徐江南出剑而不敢接刀而退,也不管好看不好看,先是退到卫澈身边,一脚不轻不重踢在他的腰间,将他踹开,继而自己也是翻腾出去,刚是离开之前位置,刀气过往肆虐,尘嚣四起。
起身之后,看了一眼卫澈方向,见他只是一身脏污,还有出的气,这才回头,之前放在卫澈身边的酒壶却是炸裂成糜粉,酒气散在周边,消散不去。
徐江南往前走了几步,像一个沉迷酒坛多年的侠客一样,闭着眼,脖子前伸贪婪的吸了几口空气,带着可惜的口吻笑道:“可惜了,好酒都给浪费了。”
说完之后,突然睁眼,一步踏出,剑气纵横,比起那夜卫城一剑破方云有过之而无不及,偷师之技已然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