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俭见叶玉云体态风流,又模样娇美,言谈举止颇为不俗,在湖畔与她说了好一阵话,直到被匆匆赶来找他的丫鬟月牙儿看到。
原来是小辈们都来给林老太太祝寿词了,林嫣儿和虞夫人却找不见了虞知俭,便派了几个丫鬟四下去寻,恰好被月牙儿找到了这里。
月牙儿上前来说明了原委,虞知俭对叶玉云告别,匆匆去了席上。倒是月牙儿有几分诧异,偷偷多看了叶玉云几眼。
“姐姐,我怕是不成了,今日跟虞公子说话,被嫣儿的丫鬟看到了。”叶玉云也回了席,偷偷对叶氏道。
叶氏抿嘴一笑:“好事,你看着,他们要闹矛盾了。”
月牙儿有些纠结,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林嫣儿,说吧,怕林嫣儿怪她大惊小怪,不说吧,又总觉得孤男寡女在湖边说话有些异样。思来想去就找来了李贵,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贵最近几日被芸香迷得七晕八素不辨南北,见月牙儿问他,也没放在心上,只回答道:“还能怎么回事?就那么回事呗。”
李贵的意思是,没什么事。而疑心了半天的月牙儿却觉得这句话的弦外之意是,这二人绝对是有什么了。
想虞知俭堂堂定国公嫡长子,哪家女儿不想来嫁他?就算是伏低做小有何不可?在虞知俭身边当个妾,只怕比一般男人身边做妻子还要好上几分。
月牙儿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打定了主意,今晚就要告诉自家主子这件事。
林嫣儿此时还是浑然不觉,看到虞知俭回来就松了一口气。
祝完了寿词,林嫣儿看到一个自己曾经见过的身影,奇怪地“咦”了一声。
虞知善问道:“你看见谁了?”
林嫣儿道:“也不是谁,就是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来给祖母祝寿?”
虞知善:“啊?”
林嫣儿解释道:“是季将军,几年前江南有水匪,他来镇压,后来就一直没有走,林府请他来做客,他也推辞了,今儿来了……哦,想必是你大哥的缘故。”
“季将军?是现在的兵部尚书忠义将军?”虞知善奇道。
“忠义将军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来江南?那是他的儿子,小季将军。”林嫣儿道。
“喔,那就该是季少清的哥哥了。”虞知善抬头朝林嫣儿说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连人家一根毛也没有看到。
虞知善是没有见过季威将军的,只是见季少清生的美貌,不像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能生出来的女儿,因此就想看看季威将军的儿子到底什么样,没看到也只能作罢,堂堂一个闺秀,难道还敢追上去看人家脸面不成?
*
寿宴忙了一日,林嫣儿觉得颇为疲累,虽然不用她亲自接待人,她也没做什么要紧的活计,可是整整一天绷着,不仅要看其他人的脸色,还要给虞知善解释江南豪门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她也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月牙儿鬼鬼祟祟溜进来,小声喊了一声:“大奶奶。”
“月牙儿?吓我一跳,你怎么了?”林嫣儿问道。
“我……来给大奶奶卸妆。”月牙儿道。
“不用卸,等一会儿大爷要过来。”结了婚之后,林嫣儿对虞知俭的称呼就变成了“大爷”。
“大爷……大爷他……”月牙儿吞吐了起来。
“他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林嫣儿不明就里。
“也许是奴婢多心了,可是今日奴婢去找大爷,却发现大爷在蕴玉湖边跟……跟……”月牙儿有些难以开口。
“跟谁?怎么了?”林嫣儿皱起了眉头。
“大爷跟叶二奶奶的妹子说话,像是已经说了很久的样子,还十分投机……”月牙儿心一横,将自己看到和猜到的都说出了口。
“叶玉云?”林嫣儿像是在问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奴婢不知……”月牙儿还以为在问她,便小声回答道。
“没事,等他过来。”林嫣儿心里有些慌乱,但对虞知俭还是有信心的。
不多时,虞知俭果然来了。
“大哥,我有一事,不解。”林嫣儿摒退下人,正色对虞知俭道。
虞知俭见夫人面色有异,不似准备开玩笑,便坐在一旁问道:“何事?”
“叶姑娘区区一个庶女,有什么好?”林嫣儿淡淡道。
叶姑娘?虞知俭一怔,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略思索了片刻才道:“是二婶子那个庶妹?”
林嫣儿点点头。
虞知俭没料到林嫣儿吃醋,在这方面他也颇没有经验,只道:“不过是瞧着她寄人篱下可怜,多说了几句话。”
“哦。”林嫣儿淡淡道,也不打算留虞知俭住在自己屋中,反而转身卸了头上钗环。
虞知俭只道是林嫣儿看不起叶氏的庶妹,又有心跟妻子亲热,便凑过去道:“嫡出庶出有什么区别?你看我家几个妹妹,哪一个吃穿不如善儿了?”
“你!”一向稳重温柔的林嫣儿以为这是虞知俭动了想要纳妾的念头,顾不得头发没有拆开,霍然站起身道:“那你莫来找我了,我不管你。”
“啊?”虞知俭一头雾水,心里对妻子有点不满,但因为这里到底是妻子娘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温声去劝。
林嫣儿被劝了几句,慢慢也就回转心意,但又不愿开口承认自己吃醋,还只是略微冷着脸,被虞知俭扶上了床。
*
“李贵怎么说?”叶氏用温牛乳细细擦着脸,问芸香道。
“李贵说,虞大爷与少奶奶拌了几句嘴,又好了,但大爷看着还是有些不高兴。”芸香如实回道。
“呀,和好了?”叶玉云有些泄气。
“急什么?人家又不是明天走。”叶氏瞪了庶妹一眼,又道:“芸香这几日好好打听打听,看看虞家大少爷爱去哪儿,玉云就去等着,被嫣儿瞧见也没关系。”
“姐姐,可是他们又没什么矛盾……”叶玉云道。
“你以为真没什么矛盾?虞家大少爷什么人?未来的定国公!他能跟谁说软话?只能跟皇上说,这几次跟嫣儿软话说多了,哼,你看着吧。”叶氏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那我……”叶玉云到底年纪小,对男女之事还知之甚少。
“你多说说你在林家的不如意,也不要一个劲儿哭诉,话里话外透着些就行了,再说说仰慕这些将军的风姿一类的,别刻意引到虞知俭身上去。”叶氏涂完了牛乳,细细看了看自己眼角的皱纹。
叶玉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贵的消息到底可靠,这一日,虞知俭又在长青石旁边见到了叶玉云。
叶玉云穿着一身葱绿色衣裳,一条牙白裙子,身上并没有玉佩手钏一类的物事,头发用一根雪木簪子绾着,人显得有几分憔悴。
虞知俭对叶玉云笑了笑。
“见过虞大爷。”叶玉云行了一礼。
“按说你辈分还比我大些,是我二舅母的妹妹,我怎敢受你的礼?”
“虞大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干,小女子实在仰慕的很。”叶玉云微微一笑,露出一溜儿雪白的贝齿。
“倒也谈不上。”虞知俭笑笑,道:“叶姑娘在此处做什么呢?”
“下人在收拾屋子,我没出去罢了。”叶玉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虞知俭忽然觉得有一丝心疼。
她才十五六岁,只能跟着长姐在这么大一个林府里生活,不说其他的,就是吃穿也未必够用,看她穿的素净,头上只有一根木簪,心头又更觉得叶玉云可怜。
“虞大爷,人各有命,这样的日子也未必不好,这阳光、花园,不都很美么?”叶玉云微微一笑,眼底似乎还有化不尽的愁云。
虞知俭觉得他看穿了叶玉云最后的防备,却又不忍心说出口,刺穿她佯装坚强的壳。
“叶姑娘,有什么话,你可以对我说。”虞知俭道。
“虞大爷,小女子很是羡慕男儿可以在军中有一番作为,我常想,若是我也是个男儿,我一定也可以打仗、建功立业的。”叶玉云带着一丝天真、一丝坚定道。
“打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虞知俭笑着摇摇头:“将士们几个月不洗澡,吃的都是掺了沙子的干粮,身上挂着几个矛头,随时要换,你若是上阵,怕是挂几个矛头都能压弯了腰。”
“不会,虞大爷,我自小常干活,身体很结实。”叶玉云道。
“战场上是要死人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你只晓得建功立业,没看到底下枯了的白骨。”虞知俭道。
“可是虞大爷,我在这内宅中庸庸碌碌一生,也不见得就有上阵那一刹那的辉煌。”叶玉云目光里透出一丝坚定:“我宁愿做一颗流星,划破天际,有一瞬间的光华,也不愿当一颗普通的石头,躺在地上平庸一辈子。”
虞知俭对这个女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为什么这么想?”
“不知道,从小……就希望这样。”叶玉云一扬眉,颇有几分英气。
“好。”虞知俭点点头,忽然对这个女子产生了一点知己一样的感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