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运河始建于隋炀帝时期，至大硕朝人使用，已有近千年的时光了。几个朝代更迭下来，京杭大运河已有了不同程度的拓宽和加长，河上有来来往往的商船，到一些较为繁华的城市，河两岸还有许多沿河岸出售货物的商人，好不热闹。
虞知善像个才出远门的乡下姑娘，斜靠在窗边，目光不错地看着外头的风景。
“傻姑娘，你都看了多少天了，还没看够呐？”林嫣儿用手里的绢帕在虞知善面前挥了挥，一阵淡淡的香风就掠到了虞知善脸上。
“我第一次被母亲带着来江南，还不记事呢，发生了什么浑都忘了，只记得街上有卖木头小人的，我看了爱的不行，给丫鬟拿了一个长辈送的银锞子，让给我买一个银锞子的木头小人，结果丫鬟去一个人背不动，两个丫鬟抬了一筐木头小人回来，被母亲看到了，说了我好几天。”虞知善给林嫣儿让了座，又把手边的点心碟子朝她那边挪了挪。
林嫣儿笑道：“大小姐不知道金银贵，闹了大笑话了。”心里却在想，自从去年秋天选秀结束，虞知善被传名声不佳，一时间京城闺秀纨绔们都不与她来往了，在府上也不受公爹待见，性子变的太多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虞知善轻轻一拽林嫣儿的衣袖。
“瞧着你越来越漂亮了。”林嫣儿回过神来，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虞知善脸上蹭了蹭。
“哪有？人都说，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可见你们江南是出美人的地方呢。我去了，可要好好见见才行。”虞知善也笑了。
林嫣儿又是一怔，若是从前的虞知善，怕是认为天下除了皇宫里头，没有她虞知善不敢比的人，不敢比的事，这么争强好胜的人，不过半年的功夫，就已经有了一口会说谦虚酸话的牙口了。
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林嫣儿笑道：“别说江南，就是天底下又有几个比你虞三小姐更美的？快莫说这等傻话了。”
虞知善却低了头，微微抿嘴一笑：“嫣儿姐姐，你又笑话我了。”
姑嫂二人正说着话，船舱的帘子就被打了起来，四月五月一前一后端了两盆水进来给虞知善和林嫣儿洗手。
四月和五月也是第一次坐船离开京城，一路上比虞知善还新鲜，得了空偷了闲，二人总要在有些小商贩那里买些新奇古怪的小玩意。
“大奶奶，姑娘，今儿遇不上镇子了，太太说，咱们许是要在船上摆饭了。”四月一边给虞知善卷着袖子，一边说。
“咱们船上还有厨房么？这船都是木头的，万一起了火怎么好？”虞知善温声问道。
五月在另一边给林嫣儿卷着袖子，笑着答道：“我去问过了，咱们船等会儿就停，船上再放一艘小船下去，火炉子什么的，都在那上头，让咱们带着的厨子下去做就是，如果起了火，直接弄江水来泼灭了就是。”
虞知善点点头，觉得颇为新鲜。
四月和五月也觉察到了，其实不光是她们这些跟虞知善朝夕相处的人，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三姑娘选秀败北，又听闻名声不好，所以性情大变，从前跋扈又张扬的人，如今却变得含蓄沉稳了起来。
京城的春天一向是不怎么长的，有时三四月份还会飘点一触即化的雪花，再刮几场风，蓦然到了五六月，一下就变得热了起来，虞知善的春衫总是穿了脱、脱了又穿。如今越往南走，越晓得了春天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原来就是柳枝软软，柳絮轻飘，枝头黄莺儿支着嘴叫个不停，再下点小雨，河岸边就有卖油纸伞的人。
虞知善从前见过的布伞多，此时听说纸也能糊伞，便心心念念到了江南之后买上几把回去，打个新鲜。
听打听事儿的下人们说，再过个三两日，就能到钱塘了。
“你家就住在钱塘么？”虞知善一大早醒来就又隔着一层纱帘，看着窗外日渐繁华的河岸。
林嫣儿吐出口中的漱口水，又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这才开口道：“我们家就在钱塘的娘娘街上，不过没有咱们府那么大就是了。”
“瞧着这一带都有这么多挑货卖的人，你家住得地方，只怕更要好些。”虞知善轻轻给头上围上了一圈抹额，河上江风不小，吹得她头也有些痛了。
“若是你想逛街，到了我家我就陪你去，我们钱塘有春灯节，晚上很是热闹，家家户户的女儿都要出门来走一圈呢。”林嫣儿有些心疼虞知善选秀的事，想替她找些乐子来。
“那自然最好了。”虞知善笑了。
奉旨填词的柳三变曾经写过：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想到自己既能见到三秋桂子，又能见到十里荷花，虞知善就抑制不住地开心起来。金人完颜亮还要投鞭渡江，自己做着船儿就来瞧了，真好。
“咦，嫣儿姐姐，那里的船好漂亮呢。”虞知善用手点点窗纱，指给林嫣儿看。
“哎呀，你怎么看这个，快别看了，四月，来把帘子放下来。”林嫣儿面上一红，仿佛遇上了什么忌讳一样。
“唔……”虞知善跟从前不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有些尴尬地收回了目光。
让四月放下帘子，又打发地上的几个丫鬟出去催早饭，林嫣儿才拉起虞知善的手道：“你道那些船儿是什么？上头都是教坊女子，做晚上的生意的。”
虞知善曾经还给报国寺的大师买过扬州瘦马，自然是知道“晚上的生意”说的是什么了。
“所以你看那些船，白天都停在那里，也不动的。”林嫣儿又补充了一句。
“那些船这么漂亮，都也做了无根之萍了。”虞知善笑了笑，摇了摇头。
“说句实话，瞧着咱们过得锦衣玉食，面上的泼天富贵，可是底下的人谁知道怎么样呢？你大哥前几日才跟我说，国家沉疴旧患太多了。”林嫣儿也皱了眉头。
“索性咱们还是有一日过一日的。”虞知善拍拍林嫣儿的手，似乎是在安慰林嫣儿，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