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微踏进长乐宫时已经是亥时了,迅速扫描了一眼在场之人,哟,还挺全乎,太后这个罪魁祸首自然是在的。
连明帝、皇后、安王也在场,对上司凤晟淡然的黑眸,梨微心头微定,俯身朝太后等人行礼。
梨微的腰刚弯下,太后就冷哼一声,“果然是不知礼的大不孝之人,对着哀家和皇帝都敢不敬,可以想见素日是如何的嚣张跋扈,哀家看也不必审了,直接撸了她的诰命吧!”
梨微不干了,你是太后,可也不能不讲理啊,她什么都没干就被扣了个藐视皇族的帽子,她可不受这窝囊气。
再说了,也不瞧瞧她的造型,胳膊还吊着呢,其实梨微伤的是肩胛骨没胳膊的事,但为了突出效果装可怜,临走前特意让人给她找了块纱布缠上了。
遂梨微梗着脖子直视太后,“臣妇请教娘娘,不知臣妇做错了何事让娘娘生气了,本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后既说是臣妇不敬,臣妇就算心里委屈可也得受着,但我大齐自来律法严苛,政治清明,娘娘就算是想让臣妇死也让臣妇死的明白吧,免得臣妇总是想着这事不愿意投胎!”
“你……你这个刁妇!”
太后没想到玉梨微敢反驳她,还诬赖她不讲道理,本就因晚睡有些精神不济,如今被玉梨微气得一阵脑门疼,大概是做久了太后,从来只有她说旁人听着的份儿,太后的吵嘴功能急速下降,一时竟反驳不了梨微,心口越发堵得难受。
要不说能做到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嘛,钱嬷嬷猜测着主子的心思,忙挺身而出,替主子打嘴仗,“太夫人这话可是要陷太后于不义了,不跪太后,本就是失礼,太后不过是出言教导太夫人两句,到了太夫人嘴里成了什么了!”
梨微无语,这可真是明火执仗的找茬了!
时下大齐礼节,女子行礼不外乎肃拜、揖礼、福礼,以及点头为礼,其中面对品级及身份皆比自己高者,当行肃拜之礼。
肃拜之礼分多种,有跪拜、坐拜、手拜、以及立拜,除了重大场合如祭祀国宴等需要三拜九叩,平日里最多也就是立拜和坐拜了,何况梨微是与八柱国女眷身份相同的侯太夫人,即便是参拜太后行个拜礼就可以了,太后却指责她不跪,这不是成心找茬嘛!
明帝轻咳了一声,也觉得太后最近昏招频发,你说你想收拾人,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啊,若是今儿让玉梨微跪下了,日后八柱国的夫人们见了太后是跪还是不跪?
何况,明帝瞟了眼玉梨微吊着胳膊的造型,觉得皇家也不能虐待病人。
“母后,些许小事就不要计较了,您这么晚了找儿臣来是为了何事?”
本来明帝在未央宫里苦逼的批阅奏折,司凤晟突然进宫了,说是想和他手谈一局,明帝挺乐呵,他最喜和司凤晟下棋了,盖因司凤晟从不故意让着他,且两人棋逢对手,常常能让明帝过足了瘾,遂明帝便痛快的放下了军国大事,陪弟弟下棋了。
谁知正到紧要关头,太后宫里传话让他过去,他自然也要将司凤晟带着。
让他没想到的是,不只崔姝瑶在,连安王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也在(其实是宫里不待见安王基本没机会进宫)。
明帝小心眼发作了,眼珠子在司凤晟和崔姝瑶之间直打转。
搞了半天还是和玉梨微有关,明帝现在看到玉梨微那张和皇后有六分像的脸就有点复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很不舒服就是了,所以明帝其实是不想见到玉梨微的。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身为皇帝不想见到一个人那太简单了,偏偏这个玉梨微是个不省心的,刚来大齐就上蹿下跳搞出不少事,偏偏她又是司凤晟的心头宝,他不能动,明帝心里也很憋屈啊!
遂对着玉梨微时脸色有点发青。
梨微自然没在意,她只顾着和司凤晟眨眼睛了。
司凤晟岿然不动,权当没见到玉梨微的秋波,其实心里高兴的不要不要的。
太后再度冷哼一声,对着梨微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来,慢条斯理道:“今儿安王进宫看哀家,和哀家聊了会,顺便就说到顺安伯府的一件趣事。哀家听了实在心痛,哀家也是为人母的,若有个似太夫人这般的女儿,只怕要被活生生气死了。可怜顺安伯府一家老小,因着玉梨微身份贵重却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忍受,孝乃八德之首、人伦之本,玉梨微不孝父母,不尊高位,实在不配为一品诰命!”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太后有点口渴,忙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梨微,等着她痛哭流涕。
明帝还有点云里雾里,虽说母后的主要意思是明白了,可顺安伯府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可是个明君,不能因为母后的一句话就将人家诰命撸了,遂明帝对坐立难安的安王招了招手,“安王,到底是何事,你原原本本给朕讲一遍。”
安王擦把额头的冷汗,心里直呼倒霉,其实他本来都打算息事宁人了,谁知也不知怎么回事,被玉华微一阵哭诉哭得晕晕乎乎,等他清醒后人已经在长乐宫里。
如今骑虎难下,这时再反悔,连太后也一起得罪了,只要硬着头皮“坚定”的站在太后一边了。
安王忙将玉梨微大闹伯府、砸了赏花宴的事复述了一遍,当然,着重突出了梨微的无理取闹嚣张骄横,大量描绘了玉华微的委曲求全顾全大局。
明帝听得一愣一愣的,瞅着站在下面一脸淡定的玉梨微,又瞅了眼悠闲品茶的司凤晟,很想抓着司凤晟的衣领大声质问是不是因为受刺激过大所以审美奇葩了,这么个搅屎棍子他怎么能当成宝了!
压下心头的万马奔腾,明帝看在自己弟弟的面子上决定还是给玉梨微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太夫人,你有何话可说?”
“还用说什么,安王难不成还会冤枉她不成?”
梨微挠挠脸腮,对太后的中伤一点也不在意,笑眯眯道:“太后别急嘛,安王殿下只说了后果,没有讲述前因,臣妇就补充完整吧——呜呜呜~~”
眼泪说来就来,咱也是演技派。
哎,怎么说着说着哭上了?
说过了明帝是个老好人,遂见着玉梨微哭花了脸,倒是对她的恼怒之气去了五六分,想想其实她年纪还没他大,背井离乡一个女人到大齐为质,也不容易,他们这般三番四次找她麻烦,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遂明帝忙示意身边的宫人给玉梨微搬个凳子,“太夫人莫哭了,有话好好说。”
司凤晟虽猜到玉梨微是在假哭,可还是有点心痒,想掐掐她被泪水洗过的脸蛋,看是不是和瞧上去一般凝脂润滑。
安王却是瞪大了眼看着玉梨微,心口扑通扑通跳得欢快,想着要说点什么阻止玉梨微,可他身边的司凤晟却是突然转头一瞬不瞬的盯住他。
那双素日清冷无波的黑眸猛地翻滚着汹涌波涛,里面的阴鸷血腥让他这个只知吃喝玩乐的闲散郡王吓得差点尿裤子,嘴角僵硬,浑身都动不了。
太后阴阳怪气道:“看你还能狡辩出什么?”
梨微哭声猛地加大,在这夜晚空旷的大殿颇有几分凄厉,太后眉心一跳,不知为何觉得这长乐宫有了点阴森的错觉,忙喝口热茶压下心里的惊俱,没好气道:“哭什么哭,你是成心诅咒哀家!”
明帝忙打圆场,“太夫人,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吧,太后与朕都听着呢!”
梨微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再多就惹人厌烦了,遂慢悠悠放下袖子,哽咽着讲述了自己心酸的身世。
自然重点突出了安顺郡主强夺人夫的恶毒和让庄头折磨她的狠厉,顺便表达了自己对亡母深深的思念和不能侍奉左右的懊悔,同时强调了玉六的身世有多么的不光彩,婚事有多么的曲折。
安王听到玉六和车夫当街表演活春宫时脸就绿了,觉得自己头上的帽子变了颜色。大齐是对女子和离再嫁不在乎,可是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女人的贞洁,等同于让帝都所有男人看了身子,这样的女人和青楼卖笑的女子有何区别!
梨微末了总结道:“不是臣妇仗势欺人,而是不忍亡母地下伤心,若让她晓得她的女儿要喊她的仇人为母,臣妇怕母亲会怨气集结成厉鬼,无法投胎转世了。太后娘娘,您说臣妇该怎么办,父亲和母亲都是臣妇的亲人,若要顺了父亲的意,就要害了母亲,太后您是大齐最尊贵的女人了,请您教教臣妇吧!”
言罢热切地看着太后,似乎是在等着她的教导,殊不知梨微心里乐开了花,看你这老妖婆这次能怎么说?
哼,太后若是让她听玉三爷的话,岂不是打太后自己的脸,日后明帝是不是就可以拿着先帝来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