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啊……十一,窗子开了吗?怎么这么闷啊。”
“窗子早就打开了,大概是天气比较闷。”十一说着便执着团扇,走到正被人量身的霍青梅面前为她打扇。
跪在地上帮忙的莲络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看啊,我们家小姐可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因为要嫁淮山王太紧张了。”
周边围着的绣娘也忍不住以手掩口微笑起来。
十一却瞪了莲络一眼,严肃道:“王妃娘娘也是可以任你们取笑的吗?”
绣娘同莲络的脸色瞬间便白,神色惊恐,面露恳求地望向霍青梅。
霍青梅无奈地看了看十一,既然她在唱黑脸,她自然要唱白脸了,便笑着道:“瞧把你们吓得,马上便是我大喜的日子了,你们这副模样岂不是要让淮山王不快?打趣便打趣吧,说不得我真的是紧张呢。”
虽是宽解也有敲打的意思在里面,几个人的脸色几经变换,却也不敢太过造次。
“咚咚”
霍青梅扭头一看,只见南呦正拿着把折扇敲窗户。
十一颇具眼色地道:“大家都量完了吗?小姐也累了,要歇着了。”
“量完了,量完了,到时候一定让王妃穿上最华美的嫁衣。”一个略年长些的绣娘笑着道。
“那就劳您费心了。”十一说着就取钱给她,那绣娘却一脸慌张地推拒:“使不得,使不得啊!”
霍青梅的视线调转过来,那绣娘轻声道:“这都是淮山王殿下安排好的,我们可不敢……”
可能这些绣娘也被嬴长安吓唬过了,霍青梅心里一美,脸上就情不自禁地显露了出来,却被人敲了头。
她怒瞪过去,只见是南呦,那口气立即就消散了,只得摸着头,委委屈屈道:“先生……”
屋子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干净了,南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恨铁不成钢道:“喜怒不形于色,你至今都没有学会吗?”
霍青梅气短,只能低下头认错,“我忘了,对不起……先生。”
“你也知道自己就要成了淮山王妃了,结果呢,你就以为这是傻咧咧地去享福了?”
要不然呢……哼哼,不让我享福还要嬴长安那厮有何用。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她却不敢当着南呦的面说出来。
不过霍青梅还是修炼不到家,她在想些什么南呦一猜便猜中了,只是……既然有人愿意宠着霍青梅,把她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南呦她若是再说些什么也颇不识趣了,即便同样是为了霍青梅好,也要讲究个亲疏远近和尺度。
南呦视线一转,将那把折扇抵在左手的手心处,轻声道:“你看起来心神不宁,可是在愁什么?”
霍青梅嘴角噙着的笑意一僵,眼神游移,期期艾艾道:“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发愁……”
南呦瞄了她一眼,又低头,自顾自地到了一杯茶水,“你就像这浅口的茶杯,装不了太多茶水,一多……就全都溢出来了。”
霍青梅脸上的笑容一垮,便垂着头同南呦一起坐到了罗汉床上,手掌抵着下巴道:“是有些……我最近心神不宁,总是惶惶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要发生些什么。”
南呦脸色平静,她轻轻碰了一下杯壁,凝视着浅黄色的茶水,淡淡道:“每天自然都会发生些什么,若是事事都想岂不是没有安稳之日了。”
理虽然是这个理,霍青梅也知道南呦坐在这里安慰她已经是师徒少有的情分了,可是……
她该怎么说?
说上辈子她是在成亲之日死的,还是说她担心自己亦会得到上辈一样的结局,虽然命运改变,新郎换了人选,想要害她的人也渐渐露出真面目。
可是,若是一切真的顺利,她心中这种不安感又从何处来?
霍青梅咬着下唇,刚刚张口,却听见门口沉重跑来的脚步声,她猛地站起身,袖摆一不小心将炕几上的茶杯碰掉。
“哐——”
薄胎白瓷茶碗溅出星星碎片,铺在地上像是冬日里未化的冰雪,她的心也凉了下去。
南呦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堪堪拉扯住不小心就要迈上去的霍青梅,厉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扒着门猛喘息的莲络脸色顿时一白,哆嗦着嘴唇,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南呦却没半点缓和,一面轻轻拍打着霍青梅的后背,一面疾言厉色道:“说!”
莲络这才回过神来,低头轻声道:“是……是宫里来消息了,长、长公子让我来告诉小姐一声,大……霍夫人小、小产了……”
霍青梅眼中顿时天旋地转,身子软了下去,南呦一把捞住了她,等着莲络道:“还看着作甚!还不过来扶着你家小姐。”
“哦……哦!”莲络忙绕过茶杯碎片扶住了霍青梅。
“先……先生……”霍青梅拉住了南呦的衣摆摇头道:“我没事,我要进宫。”
南呦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扭头对莲络道:“长公子还说了什么没有?”
莲络低头嗫嗫道:“长公子让小姐不要太过担心,霍夫人还无性命之忧,让小姐准备准备进宫。”
南呦冷笑一声,“也不知你安得是什么心,这种事情也能说一半藏一半。”
莲络“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泪水涟涟道:“女先生真是误会了奴婢,奴婢没有胆子对小姐不利啊……”
南呦没有理会她,只是扶着霍青梅往里间走去,声音冷淡道:“唤十一过来。”
莲络脸色惨白,几乎摇摇欲坠地应了声。
“先生,你说我姐姐她……”
刚刚迈进里间,霍青梅便迫不及待地询问。
南呦摇了摇头,“这事还要再看看,不过,这便是起风了。”
霍青梅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原本发白的双唇竟微微透出丝血色。
南呦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可是她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杯子,南呦便将双手合拢,拢住她的双手,低声道:“再等等,看十一那边给你带来什么消息。”
霍青梅呆呆地望着窗户边的香几,不久,门扉一响,十一快驱而入,又扭身将门阖上了。
“怎么样了?”霍青梅瞪大双眼,眼中的水光摇摇欲坠。
十一上前几步道:“霍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件事跟林河王有关。”
“嬴敏?”霍青梅皱眉。
十一扭身便朝着一旁衣柜走去,“小姐要快些收拾,长公子已经吩咐好了,马车也已经准备好了,这次恐怕是有人给霍家及林河王下套,说不得就是让我们反目成仇。”
“这下套的人除了大皇子嬴放之外还会有谁呢?”霍青梅双手张开任由十一为她更衣。
“也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引导你们把怀疑的视线落到大皇子身上,他好渔翁得利。”南呦淡淡道。
霍青梅低下头,心中却明白她究竟说的是谁。
孟安如,有可能吗?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低声喝道。
十一抬头望了霍青梅一眼,又低头为她整理宫绦,“霍夫人身怀有孕,可是居然连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在院子里赏花的时候莫名撞上了林河王殿下,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霍夫人便不小心摔倒,直至身下有血,方才得知是小产,而霍夫人身边的钱公公指责是林河王故意推霍夫人导致的,如今,圣上震怒……”
霍青梅握紧拳头,闷声不吭。
南呦则将扇子抵着掌心,猜测道:“这还真是一场扑朔迷离的戏码,不过,这次无论是谁的主意,恐怕林河王就要先褪一层皮了。”
十一深深吸了一口气,“震怒的圣上直接将林河王禁足,也指责霍夫人对于龙种不重视,同样有藐视天威的罪过。”
霍青梅霍然瞪了过来,十一点点头,证明所言非虚,“这些都是下了圣旨的,小姐……进宫却是淮山王殿下求来的。”
她身上止不住地颤抖,含在眼中的泪水似乎下一刻便会溢了出来。
十一又拿来梳篦,刚替霍青梅装扮好。霍青梅便迫不及待的拎着裙子往外跑去,打头却遇上了兄长霍嘉。
霍嘉握住她的柔荑,一边将她往马车处送去,一边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姐姐也好好的,她能照顾好自己,你不要太过伤心,有哥哥在没有人能够欺负霍家的人。”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霍嘉心疼地用手指替她抹去,“你姐姐的事情我们当然会追究,会报复,不过一切要看时机。”
“我明明知道的,也告诉姐姐了,要小心钱公公……”霍青梅眼中满是自责,霍嘉却将自己温暖干燥的手掌贴在她的眼睛上,蒙住了她的泪眼。
“哥哥……”
“乖,不要再想了,既然你提醒过,你姐姐也一定仔细提防了,这其中想必还有另外一番缘故。”霍嘉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踌躇,但还是贴近她的耳边轻声道:“也许,你姐姐并未把那个孩子看得那么重,后宫的斗争是可以让人舍弃一切的,包括自己的亲骨肉……”
霍青梅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脑袋里嗡嗡作响。
“怎么会……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