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琴沉默。
“为何不回？”流光道。
“很少听见你为谁人辩护。”非琴道。
流光微微一怔忡，随即淡淡一笑，扭头看着窗外。眼迷离，手攥紧。
“不论如何……”非琴开了口，将话题拉回原处。刚才的那个问题。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流光，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好像是要即可羽化升仙，再也见不到的感觉。让人恐惧，惊慌。“大宇国首先被排除。”
“然后呢？”
“大范国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但要不了多久，要么依附于两国中的一国，要么就被吞没，彻底的没了大范国这个国家。”非琴道。
“那你呢？如果大范国没了的话。”
“呵，流光，我说过，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也不喜欢你不懂装懂，明知故问。”非琴道，“只要大范国出现了颓势，我就会立刻消失，就如之前一样。”
“……难过吗？”
“……而大燕国，高阳帝放荡不羁，行事作风怪异，不按理出牌。现在有消息传出，他在对付右丞相相煜桓和大将军宇治少青。而宇治少青现在在与大姜国交战的战场上神秘失踪，目前行踪仍旧不明。
高阳帝深得人心，可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剔除自己能干的臣子，却不见有其他有能力的人做替补。而他比起之前几年，现在俨然成了一个沉迷后宫的昏君。”非琴没有理会流光的问话，继续道：“反观大姜国，如论是在用人、为人、治人之上，嵇天夜都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所以你认为，最后统一天下的会是嵇天夜？”
“不然呢？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来。除非，有几个人愿意出来称王。”
“你心中有人选？”
“相煜桓、宇治少青以及你，流光。”
“……你太抬举了。”流光回过头，“我们三人，都不行。相煜桓此人，聪明绝顶，可却被情之一字，误了终生。现在为了心爱之人，给了一个不爱之人永生的承诺。而宇治少青，他也不行。这个人没有野心。没有野心的人，成不了王。而我……非琴，如果我有称帝为王的心，会变成流光公子吗？会有流光阁的存在吗？”
“也是。”非琴微微笑。
是阿，如果你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又怎会成为现如今的你？
闻人司岳说：非琴，你如果有心称帝，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却暴露了闻人司岳的担心和担忧。他虽然是闻人司岳的太傅，可仍然得不到他的彻底信任。但他没有刻意的去表白什么，那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相反，闻人司君，同样是他的学生，却有比他弟弟广阔的胸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可惜的是，这个人太注重感情了。偏偏，皇室是最不需要感情的地方。所以，他才落得了现如今身陷囹圄的下场。
“总而言之，四国之中，最有希望统一天下，问鼎宝座的人是嵇天夜？”流光道。
“不，还有一个人。”
“谁？”
“你的主人。”非琴道。
“……”
“流光，你的主人想要什么？”非琴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好奇，但更多的是，必须问，不得不问。
“……我不知道。他从不将自己的真心表现出来。”流光幽幽道，“但我想，他或许是想要毁灭吧。”
“毁灭？”
“嗯，或许是毁灭如今的现状，或许是想要毁灭束缚着他的东西，也或者是……”整个天下。但流光没有将这一点说出来，不需要也不必。“不过，你说得没错，如果主人有心问鼎江山，不论是谁，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就算是嵇天夜此等人，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一个无聊的消遣的玩具而已。”
非琴一震。
单凭流光的只言片语，就可以看得出，他的主人，同时也是他所效忠之人，这个连身份都不知道更别说是相见的人，霸气天下，谋略才干断然会高出他们许多。但这个人，似乎很寂寞……因为寂寞，才会觉得无聊吧？
“噢，刚才忘记问，你出来这么久没问题吗？”流光道，“闻人司岳既然心胸不广，你出来这么久，又和我这么来路不明的人在这里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不会起疑心的吗？”
“起疑心又如何？现在他不能没有我，所以，在我还有利用价值之前，他是不会动我的。”最多，用什么将他束缚起来。非琴在心里补充。
流光看着非琴，冷淡如水却含着让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非琴忍不住停下手指，道：
“看我作何？”
“……非琴。”
“嗯？”
“……委屈你了。”
闻言，非琴一怔，随即淡淡一笑。
琴声再度幽幽唱响，清幽淡然，恍若是九天之音，直叫那沉沦于世俗、被物质及心之恶所左右的人汗颜。
大燕国
京城
天阙楼
卸去了平日华丽庄重的正装，九重一袭白衣躺在地下花园里。对面坐着的同样的一袭白衣的男子，而这个男子，正是大燕国万人之上的高阳帝愆尤。
愆尤躺在百花之中，如墨长发披散在姹紫嫣红之中，点画出一幅绝代风华的唯美画面。他一脸慵懒，半垂的眼眸，这幅姿态，不知迷倒了多少人。
九重看了好一会儿，一个翻身，到了他的身边。他伏在愆尤身上，枕在他的脖颈上，玩弄着他的头发。
愆尤任由他如此，好像是睡着了。
“九光……”九重道。
“现在我叫愆尤。”愆尤道。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那与我何干？”
“好冷漠阿！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我才留在这个地方。”九重报复性的扯了扯他的头发，纤长的手抚摸着他绝美的脸，而后慢慢的滑下。
愆尤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亭子，收回视线落在伏在自己身上、同样有着倾城倾国的容颜的男子，道：
“不是为了他吗？”
“……呵呵，不对噢。”九重有些心虚，也有些慌张，但仍然狡辩着，“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为了陪伴你。也是为了帮你完成你的心愿。不过，九光，九天说，你已经过界了，不能继续下去了噢。”
“过界？呵，你认为我会在乎？”愆尤扯起嘴角，勾出一抹绝美却讽刺的笑。
“你是不在乎，无论是这个天下，还是天下苍生，你会在乎吗？”九重道，“所以，我才不明白，你为何留在这里，宁愿破坏禁忌，也要留着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无聊？你认为这一切无聊吗？”
“难道不是？”
“呵呵……”愆尤笑了起来，“九重，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中，看着他们为了自己，为了他们，为了理想和信仰不断、不停的挣扎着，看着他们沉沦在命运的漩涡中，要么死心、要么继续、要么放弃，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吗？”
“……你还真是恶劣。”九重沉默了一片，淡淡道。他垂下的眼，看着的是愆尤美丽无比的身体，可映出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至于是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一直都这样，你不是很清楚吗？”
“嗯，我一直知道。所以才觉得胆寒。”因为九光你这一次，将自己玩进去了。你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看似神明一样操纵着一切又冷漠的旁观者一切，可是，你却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心意却无视掉。
“噢，一向无所惧怕的九重也有胆寒的时候？”
“……喂，九光。”九重唤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来做吧。”
“做……？”愆尤迷惑了一会儿，道，“不。”
“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九重问得很平淡。
“……无趣。”想了很久，愆尤才道出一个十分可笑的答案。
无趣吗？九重很想要狂笑。他翻了个身，平躺在愆尤腰上，望着蓝蓝的天空，表情淡然。
九光，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几百年没有和同族交合过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对于我们一族而言，这不仅仅是为了繁衍，更是为了生命的长久。自身的一切都是毒，太久了连自己都会中毒。一旦中毒，无药可解。只能通过和同族的交配，交换彼此的毒素，并在各自的体内形成一种特殊物质去抗衡毒性。可是你……你是忘记了，还是刻意？为了那个人，你竟然沦落入了守身如玉，连生命也不管不顾的俗套里了。
那个人，真的那么好吗？
“那你为何要和相煜桓做？”九重道。
“我并没有碰他，那只是幻觉。”愆尤道。
“是吗？为何？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做这等事情。即使是戏弄、折磨、摧毁一个人，想要让他的意志完全崩毁，也不需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人类有一句话，叫做，降服一个女人先从心开始。折服一个男人就从身开始。最让人痛苦的，莫过于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就将之踩在脚下践踏，让一个男人雌伏在同类身下。”愆尤道，“我……想要知道一个人痛苦的话，会痛苦到什么程度？也想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下，继续爱一个人，会爱到何种地步？”
“所以，相煜桓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是阿！他贵为右丞相，此生唯二的弱点就是，不会武功和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他不能学武功是身体原因，谁也改变不了。爱上文家公子，是他自己错误却无可奈何的选择。为了文修，他不惜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踩在脚下，卑躬屈膝，只为了对方能够多看他一眼。但，结果又如何呢？”
九重面露鄙视：“这不是你造成的吗？”
“我造成的吗？呵呵……”愆尤笑了，“如果是我造成的话，那还好。可是，文修根本就记恨着过去，一开始相煜桓的恶劣，让他铭刻永难忘。他一直将自己当成受害者，认为无论怎样对相煜桓都是正确的。以至于哪怕是自己动了心，也不愿意承认。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相煜桓与他疏离，并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
“别的女人？你是说的暮离公主殿下吗？”九重道，“如果我没记错，他现在是你唯一稍稍珍重在乎的人，你忍心他与一个不爱他的男人在一起？”
“人都喜欢自欺欺人，暮离早就知道了，但仍然这么选择。如此，我还能说什么？最后结果如何，都是他选择造成的，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去在乎。”愆尤说得冷漠。
九重沉默。
自欺欺人吗？
是阿，自欺欺人，不论是人，还是……
“你以前对我们说过一句很可笑的话，你还记得？”
“什么？”
“你说‘你喜欢的就是那个人的这一点。无论什么，只要决定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和手段，都要完全完成的决心。不过，这一次无论他怎么欣赏，都有一些笑不出来了，毕竟，代价太大了’可还记得？”
愆尤哼了一声，表示自己还记得。
“那么，我再问一句，你确定要继续下去吗？”
愆尤斜睨了他一眼，用眼睛说：这还需要问吗？
“哎……”九重叹息一声，“宇治少青被他们抓去了，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利用宇治少青，如果你想要动手的话，那是一个好时机。”
“嗯。”愆尤冷淡道。
“那我先走了。”九重起了身，伸了个懒腰，“真不懂，我为什么会插手你的事情。”
“九重……”就在他要走的时候，愆尤彻底的睁开眼，唤住他。
九重转身，垂眸看着他。
“他，你要怎么办？”
九重看向亭子那边，看了许久，才道：
“……他知道得太多。”
“是吗？”愆尤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眼，“你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