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吧！”谢子俊轻轻一叹，苦笑了一下，心中涌上来些许不好的预感。
且不说这灵药中有没有对神识之伤特别有用的品种，就算是有，家族舍得用在自己身上吗？
谢子俊是长房的长公子，却不是嫡子，资质也算不上绝好，自小便知道，对于家族，对于父亲来说，他从来不是不会被舍弃的那一个。
江蓠也想到了这些，微微蹙眉，问：“子俊哥哥，你听说过雷灵髓吗？”
“雷灵髓？”谢子俊一怔，说道：“灵石也有五行属性之分，大型矿脉中，便藏有五行灵髓。而大型雷灵石矿脉中，就有雷灵髓的存在。除此之外，熔炼雷属性矿材，也有可能提炼出雷灵髓来。哦，你似乎很擅长雷属性功法，莫非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炼化了一滴雷灵髓？那可是好东西，不要随便说与外人听。”
江蓠低头，瞧着手里的一截紫金竹：“这应该算是雷属性材料吧？若是用它提炼雷灵髓，不知是否可行？”
谢子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就算是有了雷灵髓，炼化这种宝物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你若是想为亲人提取之物的话，还是当慎之又慎，免得弄巧成拙。”
“子俊哥哥放心，我会记住的。若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至于用这种极端的办法。”江蓠笑了笑，心里却在想着，如果谢子俊的伤势当真非药石所能奏效，她以这雷灵髓，再加上手里的劫雷炼神功法，总还能为他搏一线生机。
两个人各有心思，半晌未曾说话。大概半个时辰后，一道白光蓦然从天空上射落，两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便重新出现在了斩月湖边。
江蓠抬眼四顾，却见这里已经是分外热闹。除了同样被摄进秘境的孩子，还聚集了上百个满面激动和喜悦的人。
一个穿着白色道服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招呼道：“所有从秘境之中出来的修士，一个个排好队，交出自己的所有储物袋！此次秘境中的收益，碧云宗留五成，萧家和谢家各留两成，你们自己可以带走一成。哦，在下是碧云宗的外门执事，陈敬宣。若是不想与碧云宗作对的话，还请诸位配合一二。”
江蓠身前，一个十二三的女孩子闻言，不满道：“什么，我们只能带走一成？这哪里是修真门派，分明就是下山的土匪强盗啊！”
陈敬宣的神色一冷，筑基期的威压骤然辐射出去。江蓠和谢家的小辈要好过一些，谢珩替他们挡住了威压，而那个出言抱怨的女孩子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当下跪倒在地，血染衣襟。
众人见此，再不敢多言，依言排好了队，取出储物袋，等着旁人查验。
江蓠和谢子俊站在队伍的后方，他们的后面，便是同在悟道堂学习的同辈。而前方，却是一身狼狈的萧雪婷。
萧雪婷瞧见了江蓠和谢子俊，眼中透出之分恨毒之色来，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冷笑道：“我那灵火可不是凡火，而是父亲特意为我寻来的狱火。在天地灵火谱上，排名在第三十七位。不止能灼烧万物，还能灼伤神识。谢子俊，这一辈子，你的识海之伤都别想好了！”
“你说什么，那是狱火？”谢子俊脸色雪白，指甲陷进了肉里，掐出了道道血痕。
“不错，正是狱火！我倒是要好生看一看，一个资质全无的谢子俊，凭什么与我作对！”萧雪婷的话中透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狠辣，言罢，也不管理会他们，自顾自转过身去，微扬这下巴，站得笔直。
“萧雪婷，你，欺人太甚！”谢子俊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恨意，红着眼睛盯着萧雪婷的背影，似乎马上就要冲上去拼命。
江蓠忙上前一步，拉住了谢子俊，说道：“子俊哥哥，她在激怒你。暗算之事，口说无凭，你若是此事动手，只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还有命在，总是能寻到一线生机！”
谢子俊的身子一僵，狠狠点了点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正好砸到了江蓠的手背上。
队伍慢慢向前移动，大部分孩子都取出了自己的储物袋，以供碧云宗的门人核查。这时候，并非没有人试图隐匿不报，或者是把收获放到两个储物袋里，上交一个，私藏一个。可是，碧云宗带来了探灵蝶。这种蝴蝶对灵力波动很敏感，不管是灵草或灵石，也不管你究竟把东西藏到了哪里，这些小东西总有办法一一找出来。
在见识了两个欺上瞒下之人的下场后，再无人敢临场作弊，江蓠和谢子俊也不曾例外。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江蓠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没多会儿，前方传来一声惊叹：“难不成这就是地焰花？在天地奇物谱上，此物排在第八十九位，有提纯火灵根的作用。”
修士的灵根资质本是天生，很难被外力改变。因此，凡是能增进资质的东西，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众人的目光顿时被这句话引了过去，大人也好，孩子也罢，争先去看这天地奇物。
江蓠眼见周围无人留意，悄悄向着身边的一块石头边靠了过去，脚下一个踉跄，佯做摔倒的模样，倒在了草地上。谢子俊忙上前来扶她，她却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在石头下的草地上挖了个坑，从储物袋移出装着塑骨果的玉盒，一股脑塞进去，用泥土和草叶盖好。
“赃物”这种东西，放在自己身上最不安全。她把塑骨果藏到了草地之下，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她大可以不认账；若是侥幸蒙混过关了，只要寻个合适的机会，悄悄带走就是了。
谢子俊把这一切看得分明，嘴角抽了抽，主动站到她的身后，以挡住任何可能投来的窥视目光。
做完这些，江蓠状若无事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回原处。而周围的人犹自沉浸在见到地焰花的喜悦中，无人觉察到这一幕小插曲。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江蓠和谢子俊站到了陈敬宣面前。江蓠交出了身上的储物袋，说道：“前辈，晚辈想留下紫金竹炼制法器，能不能用别的东西抵偿紫金竹的份额？”
陈敬宣诧异地瞧了她一眼：“紫金竹可是稀罕之物，你若是有别的东西抵得上此物的价值的话，倒也无妨。”
江蓠忙点头道：“多谢前辈！”
她的储物袋里，中阶灵植大概有十余株，剩下的都是中阶灵植。紫金竹位在中阶炼材之中，倒是也抵得上。陈敬宣无疑与她为难，大手一挥，成全了江蓠的小心思。
轮到谢子俊的时候，他用同样的办法，留下了所有的紫金竹。但是，他的储物袋里，却只有两株中阶灵植，十几株低阶灵植，除此之外，竟是再也不见旁的东西了。
江蓠心念一转，等回到谢家人身边时，方低声问：“你的那朵花，这会儿该不是吃撑了吧？”
谢子俊勉强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还好！它如今休眠了，再醒来的时候，大概就该进阶了。”他也没有那么大公无私，趁着旁人不曾留意的时候，悄悄将那乱七八糟的灵植一股脑喂给了枯骨花，就连塑骨果也不例外。
谢家小辈来时，共有二十二人。此时，聚集在谢珩跟前的，却只有十余人。直到队伍走到了最后，也不过聚齐了十五人。
剩下的人呢？谢珩面上露出一抹忧色，他身后的十几个谢家人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其他的孩子大概意识到究竟出了什么事了，有人暗自垂泪，有人小声抽泣，有人在心底隐恨，却无人开口说话。
江蓠仔细瞧了一眼，却未曾发现谢丹的踪影。唏嘘之余，想起来这里的路上，这个热心的女孩子还曾借了她一张地图。
前一刻还有血有肉的，相谈甚欢的人，下一刻就已经埋骨荒野，阴阳两隔。
江蓠伸出手，轻轻抚向自己的心口。那清晰而沉重的心跳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江蓠，你看，大道无情，生死难测，修仙这条路，便是如此！
如此，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她无声点头：是的，我还要继续走下去。从开始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大道无情，生死有命，如今，你们也当知晓，实力之于你们，究竟有多么重要了！”等碧云宗的门人和萧家人都离开了，谢珩方对身前的孩子说道：“强者之下，蝼蚁的性命尚不如草芥。不管你们究竟是想保住自己的命，还是想守护别人的命，都得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方才心情沉重地走上来时的飞舟。
那飞舟缓缓升起，穿行在层云之间。飞舟之下，烟波浩渺的斩月湖，还有那连绵的燕子山，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只剩下浅浅的一痕青黛。
程芳菲终究还是走上了谢家的飞舟，但此时，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谢丹的身影。
谢子俊坐在飞舟上，凝眸不语；江蓠则在沉吟着，哪一日得了空，得去一趟斩月湖，将五枚塑骨果都取出来。
舟行云上，长风浩浩，云海漫漫。
来时言笑晏晏，意气风发；去时却是寂寂无声，各自神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