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微微扬眉,道:“所以,夏师兄打算带她回去?她的年纪似乎不太合乎要求!”
夏恒笑了笑,道:“她的确不适合去修真界。这般跋扈妄为的性子,就算资质出色些,在尔虞我诈的修真界,也难以顺利地筑基,结丹。”
这时候,忽见一个宫装女子闯了进来,冷冷道:“谁说本公主不适合去修真界呢?你们既然替宗门出来收徒的修真者,如何能见贤材美玉而不纳?”
来人正是那位要强抢夏恒入府的长宁公主,她显然已经听到了两人之前的对话,坚持道:“你们听着,本公主就是要去修真界。你们若是不带本公主过去的话……”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了夏恒身上,顿了顿,道:“本公主就将咱们方才的好事公之于众,然后去你那宗门求个公道,看看到时候,你这位清心寡欲的仙长如何做人!”
这话说得十分轻佻,江蓠不由抬头去看夏恒。
夏恒却移开了目光,冷冷淡淡地瞧着长宁公主道:“我们可以留下一卷功法,你自行参悟,能领悟多少算多少。至于带你回宗门的事情,想都别想!”
“你……”夏长宁气急,眼中一缕幽光闪过。而后,她的眼睛顿时变成了一片深邃的蓝色,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夏恒却抬手凝出一道光盾,挡住了夏长宁的目光,淡淡道:“同样的手段,我可不会上第二次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那想必便清楚,和我们作对没有什么好结果。”
顿了顿,又道:“在下言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话落,他自衣袖中取出了一枚储物玉佩,放在了床榻上,转身便向着门外而去。到了门外,便施展开轻身术,如一道风般离开了这朱门深府,向着庄园所在地方而去。
江蓠自是也跟着出来了。
两人离开的时候,夏长宁狠狠抓起了床榻上的玉佩,猛地向着地上掷去。
那玉佩落了地,却丝毫无损,她怔愣了一会儿,重新捡起玉佩,却是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到所谓的修真界去。
就在这时候,有个婢女走了进来,低声道:“公主,帝都来信了。陛下请您立刻回帝都,参加太玄门弟子初选的资质测试。这次来选修真苗子的人,是太玄门的一位长老呢!”
却说江蓠和夏恒回到庄园的时候,围着山庄的人已经都撤走了。
几人无意继续和这里的凡人斗智斗勇,稍作休息后,便离开了山庄,继续向着北方而去。当然,为了避免再惹出风波来,四人都用幻术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容貌。
许是因为这一路上行事谨慎了许多的原因,整整一个半月的旅程中,并未再上演西夏境内出现过的闹剧。
在凡间行走得时日久了,江蓠发现,这凡间和修仙界比起来,最大的特点大概就是人多,小孩子也特别多。
在修真界的时候,虽然热闹的城池里也常有人山人海的情景,但那通常都是在像开山门这样的大集会,或者是秘境开启的时候,而在凡俗界,随便一个小城镇的集市都能成千上万的人。
除此之外,凡俗界的民居也更密密集。
虽说修真界的城池面积通常比这里的城池更大,但基本上每一座洞府都有这里的三个院子大小,户和户之间的间隔也要宽得多,也很少有一户的前院墙紧挨着另外一户的后院墙的场景。
当然,这也是因为修士更注重清静和隐秘,不喜欢聚群而居。
此外,修真界的山水风景通常以天然拙朴为美,讲究的是大巧若拙,大象无形,可凡俗界的山水风景,通常都是以富贵奇巧,玲珑精致为美。
上面说的这些,仅仅是凡俗界和修真界的景物之别。江蓠格外留意的,却是凡人和修士的心境区别。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凡人和修士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凡心和修士之心最重要的界限又在哪里。这一路上,看过了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之后,倒是也品出了些许滋味来。
和修真界比起来,凡俗界似乎有太多的规矩律法了。
比如说,在凡俗界,皇权至高无上,庶民们对待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仿佛面对着至高无上的神明。帝王圣谕,皆是真理。
比如说,长幼尊卑的俗礼。长者为尊,哪怕这长者根本没有多少才学真知;男尊女卑,哪怕那男子只是个无用的怂包;忠孝为德,哪怕要效忠的人,骨子里就是个恶棍……
这多如恒河之沙的规矩礼法,明确了大部分事情的是非黑白,不许置身其中的人置疑,不许被束缚住的人思考,将无数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傀儡木偶,在浮世之海里沉浮挣扎。
事实上,修真界也有一套规矩礼法,特别是正道宗门,更是看重门下弟子的道心纯正。
但是,和俗世不同的是,在修真界中,没有哪一位真君或者真人敢于说什么是真正的道。
宗门典籍的第一条,就是大道三千,各有其法,究竟如何理解道之一字的奥义,全凭修炼者自己揣摩,不同修士的理解或许有深浅高下之分,但没有对错是非之分。
江蓠想,也许这就是两者的根本区别吧!
俗世的道,是清晰明确的,由一系列尊卑是非组成了方格子,大多数置身其中的人,都被那条条框框磨平了棱角。
而修真界的道,是不可言说的,是变化无方的,你可以用这种体悟,去明悟本心,照见本性,返璞归真。
对于修真者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有人以为是资质,若是没有灵根,或者灵根资质很差,连修真的门都进不了,更无所谓的前途了。
也有人以为是机缘,若是空有资质,却运气极差,随便一次寻常经历都能让修士丢掉性命,命都没有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修仙了。
还有人说是环境,若有幸置身于在互相扶持的环境中,则能从同门身上受益匪浅,若是不幸置身于互相倾轧的环境之中,便是凭空给修仙之路添了无数的风险。
……
当江蓠觉得,最重要的东西,大概应该是逍遥,或者说心境的通达和自由。当眼界和心胸被一条条世俗规矩框住的时候,前途和将来就变得越来越狭窄,越来越逼塞了。
道原本就无所谓条条框框,心中藏着无限的可能,将来才有无限的可能。
如此种种,难以以言语一一道尽。总之,这一路行来,江蓠过得并不寂寞。迢迢千里路,看山看水看人,问心问道问世心,却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来到殷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如今正是八月天,这殷地却已经开始飘雪了。
他们来到殷地前方时,面对的是一个仿佛是建立在冰盖上的国家。入眼是皑皑的雪山,覆满了白雪的地面,还有穿着厚厚的皮草衣裳的百姓。
左小青有点儿感慨地瞧着面前的城池,道:“好些年不曾回来了,也不知家里如今怎么样了。这样好了,我先带你们去家中坐一坐可好?”
夏恒笑道:“这主意不错。却不知你的家乡距离这里远不远,若是太远的话,就不如就近安歇了!”
左小青笑道:“很近啊,就是咱们面前这座城池。我们家就在这一座城池的西北角上,虽然说不上多么显赫,但足够安顿你们住下来了。”
顿了顿,有感慨道:“只希望我到了家门前的时候,家里的人还能认得出我来。”
她如今还记得,自己离开故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还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在出去逛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散修。那散修说她有灵根,要带她去修仙。
家里人在见识了这散修的“神通”之后,很爽快地把孩子交给了那散修。那时候,她唤那散修为师父,跟着他开始修炼,并离开了殷地,一路往南走去。
这一走,就走到了真正的修真界中。再后来,赶上太玄门开山门收徒,她去碰了碰运气,便通过了试炼,成了太玄门的弟子。
虽然只是外门弟子,但这也足够让她高兴了。
再后来,自己的那位散修师父在和妖兽斗法的时候陨落了,她从此就留在了太玄门,再也没有离开过。
四人走进城池,路上少见行人,到处都安静得不像话,且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窗,听不到一丁点儿人语。整个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落雪簌簌飘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四人一路沿着长街行走,向着左小青说的“家”走去。同时也放开了神识,试图从长街两旁人家的对话中,了解这个城池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经过一家小店时,江蓠用神识“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又下雪了,真希望这一场大雪能拦住赤水族的兵士,听说北方的帝都已经失守了,这战火眼看着就要烧到这里了。当家的,你说,日后咱们该怎么办呢?”
“且看看再说吧,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别处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