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杜若啊!
“杜……若?”江之彦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杜若不愿意再看着江之彦这种神情,让人觉得自己好像才是罪魁祸首,便转身逃似的离开了屋子。
“杜若,你别喝了!”
大清早袁怀秀就被杜若硬拉了出来喝酒,如今日上三竿,这个女人却还是像喝白开水似的将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
“怀秀,我告诉他了,我告诉他我是杜若,可他就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一样,他忘记我了,那个从小就心心念念着要嫁给他的杜若,我!他忘记我了!”
“杜若,走出来吧!”袁怀秀将杜若手里的杯子夺下,“十四年,从你第一次见到江之彦开始,他在你心里面就已经变了味了,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一个你以为能够将你从困境中拯救出来的神!就算是后来被拐去了匈奴,你都是心心念念盼着他会来救你。杜若,是你捏造了一个陪了你十四年的人,他可以是江之彦,可以是我,甚至可以是街上随随便便一个陌生的人,他是不存在的,他与江之彦不是同一个人!现实中的江之彦,他走过了与你完全不同、毫无交集的十四年,你只是一个十四年前与之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江之彦,不会也不需要去记住。”
“不,不是的!他答应过我,他说他会记住我,会来娶我的!”
“你跟他生活了两年,你见他有一次提起过杜若吗?”
“不是的!”杜若抱住了自己的头,只会一个劲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怀秀看得心疼,只能是将杜若敲晕了让她安静下来。
“你是,怀秀?”
杜若早上匆忙离开了将军府,等到江之彦回过神时,早已不见了踪影,派了府中所有人出来找,直到夜深了方才有人打听到竟是来到了怀秀这儿。
“原来是将军,请恕怀秀有失远迎。”
“内子呢?”
“将军!”怀秀将手中的剑抛给了江之彦,“怀秀有个不情之请。”
“你这是做什么。”
“杜若是家姐的继女,我也算是半个娘舅,如今杜若受了委屈,怀秀作为娘家人也总得护她一护不是?”
杜若醒来已是第二日早上,头昏脑花,神志也是迷迷糊糊的。
“将军?”
“昨天话说了一半怎么就跑了?”江之彦将一早备下的醒神茶递给杜若,“你昨天说你是谁?”
“你——”
“嗯?”
“你如果没听到就算了。”
“从不觉得你是这样胆小的呀。”江之彦抓住了杜若的手,逼得她不得不与自己直视。
“你做什么,放手!”
“告诉我,你是谁?”
“你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我要你告诉我。”
杜若闭上了眼,深吸着气,感觉快要窒息。
“乌雅?”
“杜若!杜若!我叫杜若!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也都不许再叫我乌雅!”
我是杜若,临安杜家的杜若,你曾许下一生之约的杜若,是你遗忘了的杜若。不是乌雅,是杜若。
江之彦拉过杜若的手,盯着她的左手腕,那里原该是一块红色的胎记,所以自己当初才能够一眼认出了她,将她拒之门外。而如今却是一片弯弯曲曲的丑陋不堪的疤痕,像是在控诉着自己,但是,自己何错?一个失去母亲的女孩自己施以同情,何错?将家人性命放在首位,何错?忠心为主,为国尽忠,何错?但江之彦觉得犹如有千万把钝刀在剜自己的心口,痛得无以复加。
“你不记得杜若了吗?你真的不记得杜若了吗?你不记得了吗?不记得了吗?”
虽然心中想了这个答案千遍万遍,但是杜若不忍听到,她还没有准备好!心痛吧,那么多年来,不快乐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支撑自己的一直是对江之彦的又爱又恨,爱而不得恨而不能。自己心心念念,人家却忘了许久许久。
“我记得你,若若。”
眼泪就像是禁锢了千年之久,如今重获自由,便争先恐后地不住往下掉。
“我记得若若,从来没有忘记过。”江之彦握住杜若的手,在伤疤上来回摩挲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令杜若不痛,自己不痛。
“你撒谎,你根本不记得我,不记得杜若。你是江之彦,你不会记得!”
“杜若!”江之彦想要抱住杜若,但是杜若不停地挣扎。
“嘶!”纠缠间撕扯到了伤口,血瞬间湿透了大半。
杜若抓过江之彦的胳膊,看着眼前被鲜血染红了的衣裳,不觉间湿了眼睛:
“你……受伤了!”
“没事。”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江之彦被杜若闹得烦了,直接将杜若按在怀里:“你若再乱动,伤口就会更严重了。”
杜若真的不动了,眼泪又开始流不停了。
“你别哭呀,是身子不适吗?”江之彦摸了摸杜若的额头,并没有发烧的迹象。
“我不想做乌雅。”
事情的最后,江之彦当然没有为杜若正名,皇帝态度坚决不肯降旨,反而将江之彦痛斥一顿关了三个月禁闭。
景元十二年的六月,天气异常暑热。各宫娘娘公主竟都纷纷中暑,皇帝一思量,便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避暑去了。袁怀秀作为后起的有为青年,便被皇帝钦点跟随圣驾一同前去,至于江之彦,由于还在禁闭之中,并没有一同前去。负责安全的是一个新晋的小将——宋元。
“袁大人!”
“你就是宋元?”
这个宋元是袁怀秀乳娘的儿子,当年也是侥幸逃过一劫,袁家被正名后,宋元方才找到了袁怀秀。那时宋元已在军中任从六品的飞骑尉,且自身条件优秀骁勇善战,袁怀秀一提拔便晋升得很快,如今已是从五品的宁远将军。
“记住,不论是对谁,都不要说你与我相识。”
“是!”宋元不甚明白,但对于袁怀秀的吩咐还是无条件遵从的。
“袁大人!皇上传召您去帐里。”
“我知道了。”又吩咐了宋元一些护驾的事宜,怀秀便匆匆离去。
“皇上吉祥!”
“是怀秀啊,过来过来。”皇帝抬起头,笑着对怀秀招了招手,“来瞧瞧朕的二公主画的画。”
袁怀秀听命上前:“公主年纪不大,但画作下笔沉稳,可见心思沉稳剔透,不愧为金枝玉叶。”
“朕亦觉得不错。”皇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翌日,皇帝龙心大悦,便召了人来赛马射箭,女眷们难得见着这番盛况,也都纷纷出来观看。
赛马场上,竞争正在白热化。这一年的青年男子都是非常优秀,只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冠军并非是世族高官家庭出来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负责皇帝日常护卫的小将宋元。
“不曾想还有这等优秀的人才。”皇帝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怀秀,你且与他去比上一比,看看谁能更胜一筹。”
众人都不看好怀秀,一个文人出身的白白嫩嫩的秀气书生,怎么可能比得过沙场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武人。
“臣遵旨。”怀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竞场走去。
“袁大人?”
“小子不错,让我与你赛上一赛如何?”袁怀秀拍着宋元的肩膀,笑着说道。
“行!”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刚刚赢了比赛,便爽朗应下了。
侍者牵来一匹黑色的大马:“大人,这是前些日子刚刚驯服的野马,速度耐力都是一等的,只是性子还是野了些,将军看……”
“就这匹。”从侍者手里接过缰绳,袁怀秀翻身便上了马。
“大人,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宋元的脸色赤红,整个人都是异常兴奋。
“那就各凭本事吧。”
两人相视一笑,挥起鞭子就是策马而去。
宋元一路都保持着领先的势头,怀秀一步不差地紧跟其后,在距离终点还有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怀秀呈现出一种反超的势头,众人看着这个反转的局面,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赛场。就在众人以为怀秀会稳操胜券之时,马儿却突然发了野,抬起了前蹄将怀秀甩下了马背,怀秀整个人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只有手紧紧抓着缰绳,整个人都悬空在马的一侧。
“大人!”
“别管我。”怀秀示意宋元只管前去,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马儿身上。
最后,宋元毫无疑问地摘得桂冠,怀秀好不容易制服了发了疯的马,但只是得了第二。
“怀秀爱卿无碍?”
“谢陛下关心,臣无碍。”
“宋元何在?”
宋元听得皇帝召见自己,忙上前跪在地上:“臣在。”
“年纪不大,却是难得的一身好功夫,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皇帝大肆赞赏了一番,并赏赐下了许多东西,众人都是欢欢喜喜地散了。
怀秀小心地藏着手上的伤口,驯服的马很少会发野,但痛到极致,再温驯的兔子都会咬人,只需要拿针扎到马屁股上,这畜生如何再肯乖乖让你坐在它的背上?
“宋将军!”
“你是?”宋元是武将出身,平时极爱与马打交道,闲来无事便会来喂喂马,跟马说说话。
“你不认识我吗?”
宋元看着眼前的女子,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好像就是皇上边上的女眷之一。
“不知是哪宫的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