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与昌阳边界。南河畔,翠湖边。茫茫竹海深处,水光天光相接之处,一栋精巧的小小竹楼伫立湖边。
聂长青在院子里熬药,他保持匀速摇晃着手里的蒲扇,好让炉子里的火保持不大也不小的状态。
竹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她的外伤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内伤才只恢复了三成。暗门自创建以来,单枪匹马闯过一百零八幽冥阵的人也只有长孙无暇一人罢了,现在,还要多加一个夜流火,哦,不,她已经被暗门除名,普天之下已经没有夜流火这个人了!
“咳咳咳……”
床上的女人又开始咳嗽。
聂长青用毛巾包着药罐的盖子,小心翼翼的揭开来看了一眼,大概也差不多了。聂长青取来早就准备好的碗,将汤药倒进碗里。
“嘶……”
一不小心手指碰到了药罐的边缘,聂长青疼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白净的食指上立即冒出来一个水泡。
“真倒霉!”聂长青用力的甩了甩手,然后端起药碗,往小楼走去。
“咳咳咳……”
咳嗽声不绝于耳,聂长青将药碗放在床头,赶紧拿了一个闲置的枕头垫在女人的背后,将她扶起来。
他一边用空心掌轻轻拍着女人的背,一边低声咕囔道:“自作孽不可活,好端端的去闯什么阵!这下好了,搞得浑身是伤的送到我这里来,真以为你是长孙无暇?”
“长孙……无暇……”
女人缓缓地睁开眼睛,服下忘尘水的她已经不记得长孙无暇是何方神圣了,就连眼前清秀俊逸的锦袍男子,她也只是觉得眼熟,无法叫出他的名字。
“你,是谁?”
聂长青不禁扶额,他又忘了女人已经忘却前尘,但忘尘水的后遗症会不会太强了点,这已经是他第三遍作自我介绍了!
“好吧,我再说一遍,我叫聂长青,人称鬼医,是你的主治大夫。记住了,一定要记清楚,别睡一觉又忘记!”
“聂长青?好熟悉的名字……”
聂长青有些无语,“当然熟悉啦,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别多说话了,来,乖,赶紧把这碗药喝了。”
女人目光虚无,倒是很听话的将药乖乖喝掉。
“你是聂长青……”
“对,我是聂长青,你想起来了?”
聂长青有点小兴奋,但随即又被女人的一句话给打回到冰冷的谷底。
“你是聂长青,那我是谁?”
“哦,不!”聂长青捂着额头,哭笑不得。“你是夜……”不对,夜流火已经死了,她不能再用那个名字。聂长青看到窗外婆娑的竹叶和蓝蓝的天空,给她随口起了一个名字,“你是叶小蓝,我们是好朋友,聂长青和叶小蓝是好朋友。”
“我是叶小蓝?”
女人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太陌生,竟不比聂长青三个字的感觉亲切。
望着她一脸困惑的神色,聂长青心有不忍,但夜流火的确已经死了,如今的她拥有新的人生。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你可以换一个。”聂长青嘿嘿笑道。
女人充满疑惑,名字可以随便更换吗?叶小蓝,这名字普通归普通,但总归是自己存在这世上的一个印记。
“咳咳咳……”
她又咳嗽起来,而且比前两次咳得更加厉害。
聂长青拿了自己做的止咳丸,给她吃了一颗,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你伤得很重,尤其是肺叶上,这次要是养不好,以后都会落下病根。”
“我为什么会受伤?”
“这个……”聂长青有些头大,他虽然爱说话,但编故事并不是他的专门科。“江湖儿女路见不平,难免会打打杀杀,谁叫你那么爱出头,遇到了硬点子,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女人就更加困惑了,“我……是侠女吗?”
“不,你是杀手,人家给你钱你就杀人,我一直劝你金盆洗手,现在不用我劝了,你不洗手也得洗。”
女人凝视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十分干净的手,手掌间有一个个薄薄的茧,的确是长年手握兵器留下的。
“我以前杀过人?”
聂长青解释道:“都是些死有余辜的坏人,你不必介怀。只要以后少杀人不就可以了,以后跟着我一起江湖行走,行医济世,一样也可以养活那些小孩子。”
“小孩?”女人抬起头,望着聂长青。
聂长青的脑海里已经构思出一个善良的杀手,将杀人获得的酬劳用来收养乞儿的感人故事。只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是还要找几个小孩来当群众演员?
聂长青非常坚定的点了点头,“你放心,你受伤的这段时间,你的那些小朋友们都没有饿着,我每隔数天就会去送一次食物,前几天还带他们去买了冬衣,他们过得很好,你就安心养伤吧!”
聂长青说得头头是道,表情更是真挚万分,女人对以前的事毫无印象,见聂长青说得真切,好像自己真的收养了好几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一般。
“好,多谢你!”
女人居然给聂长青道了谢,聂长青努力地憋着笑,直把肚子都憋痛了。
聂长青按住女人的肩膀,叫她乖乖的躺回到床上好好休息。等到下午的时候,有熟人来到倚红小筑,聂长青略微嘱咐了女人几句,就到楼下去招待朋友。
仓庚这一次是偷偷溜来南河的,他只能在这里待半刻钟。
“聂长青!”仓庚大叫道。
聂长青刚好从楼上下来,见到仓庚大喊大叫,皱着眉低声骂道:“鬼喊鬼叫做什么,小心吵到我的病人!”
仓庚朝楼上张望一眼,关心道:“她还好吗?”
“嗯,幸亏你送来得及时,现在已经无大碍了,不过——”聂长青小心翼翼的朝楼上看了一眼,然后拉着仓庚到小楼外的竹林里。
“怎么了?”仓庚诧异道,见聂长青神秘兮兮的模样,他好想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聂长青道:“我给她起了新名字,叫叶小蓝。”
“叶小蓝?这名字真不怎么样!”仓庚忍不住吐槽。
“我觉得这名字还不错!”
“是吗?”
“当然,我聂长青取的名字能差吗?”
仓庚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聂长青继续说道:“我不仅给她起了新名字,我还给了她新身份。”
“什么新身份?”仓庚好奇道。
聂长青笑眯眯的说道:“杀手!”
“……”
仓庚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聂长青了,他深深地觉得聂长青的脑袋和平常人的脑袋不一样,他的脑袋一定是进水了。
聂长青连忙解释道:“不是暗门的杀手,是赚银子收养无家可归的小朋友的善良的杀手。你赶紧帮我找几个这样的小朋友,距离别太远,过几天我就带她去看看。”
“啥?你觉得我很闲吗?”仓庚表示拒绝。
聂长青却不认为有问题,“难道你不闲吗?今年没见你出几件任务?”
仓庚深深地吸一口气,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居然会想着偷偷溜到倚红小筑来看他?哦,不,其实他的主要目的原本是来看夜流火的,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聂长青这个家伙。
“南河上游的瘟疫就快蔓延到晋州来了,无双公子叫你动作快一些,千万不要被神医谷的人抢了先。”仓庚没好声气的说道。
聂长青含笑的脸庞顿时不那么美好了,脸上的笑容消失,说话也瓮声嗡气,“我要照顾病人,没空!”
仓庚知道这个人的别扭病又来了,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只要一提到神医谷就整个人都不好,若是提到淳于敬,只怕他立马就要跳起来。
“去不去随便你,反正主人说了,破解南河瘟疫的功劳,不能让神医谷得到。主人的脾气你该清楚!”
聂长青捂着脸,开始狂躁起来,“啊啊啊啊……我特马是神吗?一天到晚叫我救这个救那个,我要罢工,罢工!”
罢工二字聂长青也只是说说而已,仓庚离开之后没多久,他就开始研究起南河瘟疫的治疗方法。
倚红小筑有一间封闭的屋子,是聂长青为试验新药特地隔出来的。这几天他连叶小蓝的药也不熬了,整天整晚的泡在那个小房间里,直到饿虚脱了才会出来寻觅一顿食物。好在叶小蓝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已经能自己熬药,顺便还能帮聂长青煮碗面条。
“不行,不到现场去采集标本,根本无法研制出解药,但是神医谷的人也会去……”
聂长青十分纠结,虽然他一直与赛扁鹊明争暗斗,争夺天下第一神医之名,但要真正面对他,聂长青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因为那张脸,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啊啊啊……怎么这么烦啊!”
聂长青狂躁的揉着自己的头发,天下之大,为什么要有一个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人存在?
“小蓝!”
聂长青突然一声吼叫。
叶小蓝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脸困惑的问道:“怎么了?”
“明天我们一起出远门。”
“出门?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