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惠帝连斩了三名工部的官员,工部尚书李明德被罚了三年的俸禄,晋州郡守刘昱赈灾不力革职查办,守将徐小白疏忽职守秋后处斩。而召回梁长殷的旨意也很快下来。
神医谷,听雪水榭。
水榭的主人是个二八芳龄的婷婷少女。她一袭白衣,欺霜赛雪,端坐在窗台下,手抚七弦古琴。
叮叮咚咚的琴声从弦上流出,高山流水,悠远绵长。当最后一个音符从琴弦上飘飞而出,纤白的手指按在弦上,落下一滴回忆的清泪。
就在古琴一旁,紫黑色的檀木匣内静静盛放一支精致的翡翠簪子。
白衣女子站了起来,徐徐转身。绝美的容颜比画卷上还要清丽三分。
“凝霜姑娘,南河****爆发,百姓流离失所,这场灾难,死伤无数。身为医者,相信你也不愿看到百姓们受苦,修筑大堤之事刻不容缓。”
白凝霜微微蹙眉,露出痛苦之色,“他是拿南河百姓的性命来要挟我!”
梁长殷安慰道:“也不能这么说,无双公子愿意出资修建堤坝,就是造福百姓的大善举。凝霜姑娘愿意成全此事,对南河百姓来说也是功德无量。”
“是啊,功德无量!”白凝霜不禁苦笑,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罢休呢?
“我答应去见百里无双。”
有了百里无双的这五百万两,修缮大堤指日可待,梁长殷也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水榭外,韩九步履匆匆,快步来到阁楼的琴台上。
“王爷!”韩九神色有异,伏在梁长殷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梁长殷脸色瞬变,霍地站起来,深邃的双眸难掩震怒。
“凝霜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待办,就不打扰姑娘了!”
白凝霜颔首欠身,“临王请便。”
快步走出听雪水榭,梁长殷回到暂住的落英轩。花倾雪正在院中晒晾药材,见梁长殷行色匆匆,叫了一声王爷,素来有涵养的梁长殷居然有没有理会他,径直回房去了。
“赵明阳现在哪里?”梁长殷问道,苍白的面容竟然染上了一抹因愤怒而泛起的红。
东离递上刚接到的飞鸽传书,道:“赵明阳于九月初八失踪,十三那天有人在蝶梦庄外发现一块与赵明阳衣料一模一样的碎布。”
“那就是在蝶梦庄了?”
东离垂首道:“应该是的。”
“哼,百里无双!”梁长殷难掩愤怒,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在案上印出一个深深的五指印。
蝶梦庄是百里无双的居所,赵明阳的衣料出现在蝶梦庄外,十有九成人就在蝶梦庄。百里无双居然将主意打到了梁长殷的人身上,他想做什么?挑衅临王的权威吗?
东离提醒道:“百里无双擒走了赵老先生,双堰之策极有可能会被百里无双窃取。”
梁长殷如何不知道这一层关系,只是赵明阳的勘测结果一直没有送到他手里来,这段时间他又一直被暗门杀手困扰,这才疏忽了赵明阳那边,让百里无双有机可趁。
梁长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股郁气萦绕胸中。
“东离,笔墨伺候!”
梁长殷决定先行将双堰之策呈给惠帝,以免被百里无双抢了先机。他提笔,却是久久没有落下。
“王爷?”东离在一旁研磨,猜不透梁长殷的心思。
梁长殷突然放下毛笔,坐到椅子上,轻叹一声:“罢了罢了,此策叫他们窃去就窃去了吧,只要他们能将双堰完成,还可以为国库节省一大笔开支。”
百里无双这个南河首富可不是浪得虚名,只要他决定帮助梁文翊修筑双堰,至少资金问题不必再烦恼,梁长殷还可以留着那张没有数额的银票,以作后续用处。
东离觉得可惜,“这样岂不是太便宜百里无双?”
梁长殷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愤怒了,他轻轻摇头,“无妨,他爱表现自己,就让他表现吧。”
梁长殷略微沉吟,又忽然提笔,写得却不是奏折,而是给百里无双的一封信。信中不仅详细阐述了双堰之策的利害关系,还附上听雪水榭外的一首小诗,提醒百里无双谨记此次恩情,以后可是要还的。
“将此信送给百里无双。”
梁长殷将刚写好的书信吹干,放进信封里,交到东离手上。
这时,惠帝召回梁长殷的圣旨已经到达神医谷外。
“诏曰:临王梁长殷治水不力,督下不严,疏忽职守,致使南河决堤,刁民暴动,现夺其蟒袍,押解回京,钦此。”
惠帝该有多么愤怒,居然用了押解二字,只有罪犯才用押解!
梁长殷忍不住想笑,他这个父皇啊,还是改不了急躁,他拟这份圣旨的时候,母后一定没有在他身边。
别看惠帝一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就有些急躁,到老了这个毛病还是改不了。身为帝王,这是他的致命伤,所幸有谢皇后在,在惠帝犯下大错之前,总能及时拉他一把,替他排解郁结,救下了不少忠臣义士。
梁长殷此行神医谷来得匆忙,原本就没有穿蟒袍,这下倒是省了解除蟒袍这个麻烦事。
“走吧!”他对前来宣旨的朝华门都统孟云刚说道。
孟云刚也十分无奈,抱拳行了一个军礼,道:“临王,得罪了!”说毕,就命人将临王押上一辆马车。
“孟都统请留步!”淳于敬的声音远远传来。
孟云刚抬头张望,看到谷口西侧的小山坡上,一袭蓝衫的淳于敬快步行来。
淳于敬在江湖上享誉盛名,朝中之人对他的医术也略有耳闻。人皆有生老病死的时候,对待像淳于敬这种能妙手回春的神医,谁都会给三分薄面,孟云刚也不例外。
“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赛扁鹊,在下孟云刚,幸会!”
淳于敬快步走到孟云刚面前,做了一个长揖,说道:“临王伤势未愈,这一路免不了颠簸,其他伤病倒不要紧,只是右边胸口的刀伤,需小心处理,以免留下病根。还是叫在下的小徒弟随孟将军一同前往昭阳,一路上也好照应。”
淳于敬的小徒弟就是花倾雪,其实还有个年岁更小的女弟子,就是白凝霜,但白凝霜从不出谷,淳于敬也不想让白凝霜过早暴露于人前,所以才总在世人面前,叫花倾雪小徒弟。
“有花大夫随行,当然再好不过。”孟云刚没有拒绝的理由。
梁长殷离开了,他随行的侍卫们自然爷跟着离开。
马车行走的非常安稳,虽说孟云刚急着回京复命,但是淳于敬说了,临王胸口的刀伤不宜颠簸,梁长殷毕竟是皇子,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孟云刚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梁长殷回昭阳城后,远在昌阳的梁文翊也接到返回昭阳的命令。梁文翊十分想念他在南郡王府的姬妾们,一接到命令,就立即收拾行李准备启程,百里无双却驱散了收拾行李的下人们,建议梁文翊留下来。
“百里先生,此次治水之事以大致了结,本王没有剿匪经验,先生叫我毛遂自荐,这可万万使不得。”
梁文翊骨子里还是贪生怕死的,天下间就没有几个人不贪生怕死。
百里无双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烂泥扶不上墙,却不得不按下性子给梁文翊分析利害关系,所幸梁文翊怂归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还是懂的,梁长殷因南河****之事被惠帝责罚,这个时候他还不趁机建功,那他就是傻子。
“本王应该怎么做?”
百里无双道:“草民与鬼医素有交情,可叫他前来帮忙,研制治疗瘟疫的药物,只要能解除此次的疫情危机,就是大功一件,王爷定能平步青云。”
“鬼医聂长青!”
“正是。”
梁文翊对聂长青一点不陌生,当初太子梁长兴病重之时,就是梁长殷请来鬼医替梁长兴诊治,让他的老爹多活了几个月。原以为梁长兴会就此好起来,但天有不测风云,开春之后,梁长兴的病情突然加剧,不到半个月就魂归黄泉,而聂长青也不知去向。
梁文翊甚至猜想父亲突然发病会不会就是聂长青搞得鬼,但是他没有半点证据,不能随便抓人。况且现在解除南河疫情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梁长兴,已经死去的人,除了能为梁文翊赚得至情至孝的名声,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只要鬼医能遏制此次疫情扩散,并找出治疗瘟疫的有效方法,过去的事,本王可以不计较。”
百里无双满意的点点头,“另外,神医谷的人这几天也会到达。王爷应立即修书一封,向陛下禀报南河近期的情况,以及王爷的打算,王爷忧国忧民,置身为难,与民同甘苦的举动,想必陛下一定会非常欣慰。”
“对对对,本王这就去写折子禀报皇爷爷。”说着,梁文翊就转身往书房走去。
百里无双提醒道:“希望王爷能打听一下朝廷准备派哪位将军前来镇压****,前几天派下来的那位曹将军,恐怕无法完成朝廷的重托。”
“先生以为,朝廷派谁前来最为合适?”
“武昭侯梁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