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姬扶着丫鬟的手,前呼后拥的也走进倚梅园中。她穿着貂绒滚边的孔雀鎏金斗篷,翠绿色曳地长裙拖在身后,化着精致的梅花妆,摇曳生姿的朝夜流火走来。
一旁的丫鬟见夜流火还坐着,立即呵斥道:“祁庶妃,你为庶妃,见到宁侧妃还不起身行礼?”
另一个丫鬟低声嘀咕:“教坊里出来的,就是没规矩!”
夜流火很想笑,但她还是起身,与七月一同向宁姬行礼,“祁姬拜见宁侧妃。”
“奴婢叩见宁侧妃。”
“休得对祁庶妃无礼!”宁姬训斥丫鬟几句,随即笑盈盈的扶起夜流火的手,“妹妹不必见外,你我一同侍奉王爷,以姐妹相称即可。”
夜流火却感觉手背蓦地一痛,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啊!
“祁姬出生卑贱,不敢高攀。”夜流火暗暗运功,迅速将手背上的银针逼出体外。
突然,宁姬“哎呀”痛叫起来,登时摔倒在地,右手缩在心口处,左手颤颤地指着夜流火,“你、你竟敢……”
夜流火一脸惊忧,连忙去扶宁姬,“宁侧妃这是怎么了?”
宁姬惊恐的大叫道:“别碰我!”
夜流火很乖顺的退到一旁,冷眼看着宁姬的丫鬟艰难的将她扶起来,整个右手臂动弹不得,稍一触碰,就痛得她泪眼直往下落。她的簪花有些乱了,珍贵的孔雀鎏金斗篷也被撕扯出一条口子,宁姬气急败坏,“好个心狠手辣的祁采蘩,别以为王爷宠爱你,你就无法无天……”
夜流火觉得可笑,明明是她先动手暗害,却恶人先告状,“宁侧妃,您的手好像不太好,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瞧瞧吧!”
那根银针直接扎进了宁姬的经脉,若是不及时取出,她这只手恐怕是要废了。
“你……我们走着瞧……”宁姬手指颤颤的指着夜流火,在丫鬟的搀扶下,恨恨然离开倚梅园。
七月微微蹙眉:“她一定会去给王爷告状!”
“随她去吧。”夜流火不在乎,一如侯门深似海,后院之争本就凶猛如虎,这又算得了什么?
七月注意到夜流火的手,“你的手怎么样?银针上不会有毒吧?”
夜流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左手手背上一片乌黑,针上淬过毒。
“不要紧,吃一颗九转玉凝丹就可以化解。”她说道。
这件事只是个开始,宁姬在夜流火这里吃了亏,哭哭啼啼的去找梁文翊告状。梁文翊原本就疼爱宁姬,看她美丽的脸蛋肿得老高,整条右手臂都抬不起来,当即就怒气冲冲的来到疏影轩。
夜流火正在研究大理寺的地形图,听到梁文翊的声音,当即换了一本《鸳鸯令》的话本。
哐啷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夜流火装作受惊的样子,连忙跪下,守在门边的七月也早早就跪到梁文翊的脚边。
“妾身见过王爷,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令王爷如此震怒?”
梁文翊盛怒之下,三两步冲进房间里,啪的一巴掌夜流火打到地上。
嘴里一股腥甜,夜流火也很恼火,她咬了一下舌根,眼泪登时就哗啦啦的落下来。
“王爷……妾身有何过错,请王爷明示!呜呜呜……”
梁文翊怒骂道:“有何过错?祁采蘩,本王从未想到你竟是如此狠毒之辈,我南郡王府容不下你这等善妒之人,从今日起……”
“王爷——”七月突然一声大喝,将梁文翊的话打断,“王爷责罚祁庶妃,可是因为宁侧妃?”
七月一提宁姬,梁文翊就想起她美丽的脸蛋又红又肿,整条手臂都动弹不得,更是气得直发抖。七月含泪说道:“今天午后奴婢陪伴祁庶妃在倚梅园赏花,宁侧妃忽然前来,当着众人的面用毒针暗伤祁庶妃!”
宁姬在府中虽然跋扈了些,但从未有伤人之举,梁文翊哪里肯相信,“大胆贱婢,休得胡言乱语!”
“奴婢句句属实,王爷若是不信可查看祁庶妃手背上的伤口!”
梁文翊的脸色非常难看,七月突然指天为誓:“奴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将受五雷轰顶,永堕拔舌地狱!”
七月起如此重誓,倒是令夜流火十分意外。她趁机扑到梁文翊的脚边,眼泪滚滚,悲悲戚戚,“妾身出身卑贱,能得王爷垂怜乃三世福气。入王府以来,更是一直战战兢兢恪守本分,既然王爷认定妾身伤害了宁侧妃,那妾身唯有以死明志!”
说毕,夜流火立即起身,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七月眼疾手快,迅速冲过去抓住她的外裳,嗤啦扯破了衣裳,夜流火仍旧嘭的一声撞到了柱子上,仰头倒了下去。
“祁庶妃——”
“祁姬!”
梁文翊既心疼又烦躁,他搂住夜流火单薄的身子,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额头的鲜血流过脸颊,浸进头发里,染红了梁文翊上等的锦缎。
“王爷……可愿相信……妾身……”
“本王信你。”他若说一句不相信,只怕夜流火又要挣扎起来寻死。
“快为祁庶妃止血,来人,快请大夫来!”
梁文翊着实郁闷,他本想对祁姬小惩以戒,打发到别院去,等过些时日再接回来,对宁姬也算有个交代。谁知祁姬竟如此刚烈,若不是七月及时拉了她一下,他现在对着的就是美人的青冢。
祁姬撞柱明志之事很快就传遍王府后院,谢静柔身为王妃,罚了宁姬半年的月银,至于她身边的两个丫鬟直接叫牙婆来领走。她又给疏影轩送了不少补品,每日的汤药也都亲自嘱咐煎煮,绝不容许他人染指,这无疑是在打宁姬的脸。
梁文翊已经连续十天没有到长宁苑来了,宁姬天天在院子里发脾气。
清晨,宁姬的贴身丫鬟茯苓替她梳头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根白头发,吓得手一抖,扯到宁姬的头发。宁姬哎哟痛叫一声,反手一个耳光打的茯苓眼冒金星。
“侧妃恕罪,侧妃恕罪……”
茯苓扑通跪地讨饶,宁姬心中本就有气,又踹了她一脚,怒道:“笨手笨脚,自己下去领十个板子!”
宁姬又唤了另一个名叫玉芝的大丫鬟来梳头。
盛装打扮之后,宁姬也带了一些次等的补品打算去疏影轩做做样子。一行人才走到疏影轩外一个名叫砚清池的小池塘,就被谢静柔的心腹丫鬟青萍拦住去路。
“奴婢拜见宁侧妃。”青萍穿着草绿色的短袄,屈膝一拜。在她身后还有几个二等丫鬟和奴仆,都随她一同叩拜。
宁姬蛾眉轻蹙,却又在一瞬间舒展开,命众人起身,笑问道:“青萍不在王妃身边伺候,到砚清池来做什么?”
青萍垂首道:“请恕青萍斗胆,敢问宁侧妃可是要往疏影轩去?”
宁姬登时拉下脸来,冷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什么时候本妃的行动也要向你一个小小的侍婢汇报了?”
青萍不卑不亢,款款说道:“王妃说了,祁庶妃伤体需静心休养,不便打扰,宁侧妃还请回吧!”
宁姬的暴脾气一下子就冲上来,叱喝道:“青萍,本妃念你是在王妃身边伺候的,不与你计较!但你若假借王妃之名颐气指使,本妃不介意替王妃教导你如何做一名奴婢!”
“青萍不敢,请宁侧妃息怒。”青萍低着头,没有丝毫惧意。
宁姬再往前行,青萍立即挡在她面前,宁姬气得脸都绿了,差一点就又要动手打人。
“王妃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祁庶妃静养!”青萍又说道。
双方对峙稍许,宁姬的大丫鬟玉芝悄悄的拉了拉宁姬的衣袖,低声道:“侧妃,要不我们先回去吧,那祁姬不过就是舞姬,哪值得侧妃亲自探问!”
宁姬愠色稍缓,随手指了一个丫鬟将那些补品给疏影轩送去,一行人怒气冲冲的回到长宁苑。
夜流火受了伤不便侍奉,这段时间梁文翊都待在栖凤阁与谢静柔腻在一起,偶尔去一次清风馆,找另外两位庶妃赵紫苑还有许莲衣换换味道。
疏影轩中,夜流火换上朱红滚边的黑色夜行衣,手腕上绑着小弩,背一把红缨刀。七月才将王府几位妃子送来的补品分门别类放好,就看到夜流火在夜行衣外又套了一件三等丫鬟的服饰。
“天还未黑,你要出去?”
夜流火抽出夹在书页中的大理寺地形图放入怀中,道:“这几日梁文翊不会来,正好去大理寺查探一番!”
“你上次不是已经去过了吗?”七月不悦道,随着假扮祁采蘩的次数渐渐增多,她就越来越讨厌扮成别人的模样。
“我不死心,我一定要找到那件东西!”
“你到底在找什么?”七月叫道。
当然是找那封密信了,但这是她的私事,没有告诉七月的必要。
七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忽然说道:“夜流火记住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会将我牵连其中,我可不想被你连累死!”
夜流火沉默了三秒钟,“我必须找到那件东西!”说完,她就推开房门,像一只黑暗中的小猫,悄无声息的越墙而过。
七月气急了,抓起桌上那本曾隐藏大理寺地形图的书,狠狠砸到地上,“为什么首领要派你来执行这次任务?你不知道你有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