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蓝轻轻地叹息一声,独自将剩余的酒一杯一杯慢慢喝完,目光悠远的望着伏在石桌上呼呼大睡的聂长青,又好似通过聂长青望着她那不留痕迹的过去。
祁采蘩,叶小蓝,这两个名字交叠在一起,牵引出一两幅零星的画面。
好像以前,她也会这样经常与人喝酒,只是与之对饮的人却不是聂长青。是谁呢?叶小蓝想不起那人的脸。
她用力的按住太阳穴,脑袋突突的痛,好像什么东西即将被唤醒,但是脑海里茫茫一片。
突然,锋利的刀芒从脑袋惊现,怒然刺向了某人。
叶小蓝霍然惊醒,背心都湿透了,手心里满是汗水。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毫不察觉被捏碎的酒杯,划伤了手指。
“我竟然拿着刀去杀梁长殷?”
“不,这一定是做梦,对,我一定喝多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对,一定是这样的……”
叶小蓝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感觉到手上的钝痛。看着鲜红的血液从手指上流出,她竟然怔怔发愣,过了许久,才惊觉自己应该将伤口处理一下。
大婚之期就在五月初五,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能够嫁给梁长殷这样优秀的人,叶小蓝真的很高兴,同时也非常惶恐。近日来,叶小蓝时常做起无比恐惧的梦。
她梦到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梦到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脸孔,朝着她惊恐大叫,叫她快快逃命。
她梦到自己手持利刃,满手血腥,如收割稻草一般,收割了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她梦到万箭来袭,梁长殷用力的推开她,鲜血染红了她的眼……
她梦到鲜红的长刀刺穿了他的胸膛,而紧紧握住刀柄的手,却是她自己——
“梁长殷!不——”
叶小蓝蓦地惊醒,这才发现,原来又是一个梦。
夜色深沉,淡淡的月光从窗户倾洒进来,使得房间里并不是漆黑一片。
叶小蓝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触目间,满手血腥。
“不不,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额间的汗珠滴到被子上,无边无尽的惶恐涌上心头。为什么,会看到自己满手血腥?难道曾经的自己就是嗜杀的邪恶之人?怎么可能?叶小蓝自认为武功不弱,却从未恃强凌弱,又怎么随意杀人呢?
突然,她想起聂长青所说的,曾经的她是一个杀手,而且是最厉害的杀手。她是杀手,不是什么名门闺秀。
正当她彷徨不安之际,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谁?”叶小蓝轻喝,拿起枕头下的匕首就披衣追去。
那黑影的速度极快,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叶小蓝连追了好几条街,一直来到城郊一处废弃的老宅,那条黑影才停了下来。
叶小蓝趴在围墙上,看到那黑影站在荒草深深的花园中央,一旁的凉亭下,还有一座假山,另一条黑影从假山后缓缓步出。
两个黑衣人说了几句话,叶小蓝越看越觉得这两人的背影十分熟悉,但偏偏就是想不起来。其中一人睥睨天下的霸道气场,竟然令叶小蓝有种向他屈膝效忠的冲动。
不一会儿,后来出现的那条黑影就离开了,徒留吸引叶小蓝前来此地的男子还静立园中,好似一尊鬼魅的雕像,一动不动。
叶小蓝正在考虑要不要现身去揭下他的面罩一看究竟,一抬头,花园里竟然空无一人,唯有窸窸窣窣的虫鸣衬托着此夜的寂静。
“人呢?”叶小蓝诧异道,猛然察觉身后一道雄浑气息徐徐逼近。
叶小蓝霍然转身,匕首已经握在手中,矮身蹲在高高的围墙上。一个身长八尺的黑衣人凛凛然伫立墙下。
两人目光相接,黑衣人身形晃动,下一瞬,就已经跳上屋顶。
“站住!”叶小蓝大叫道,施展轻功急急追去。
不一会儿,黑衣人就来到荒宅外的一片树林里,在一棵老梧桐树下停下了脚步。
“你的轻功退步了。”男人声音平淡的说道,就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
叶小蓝微微怔愣,握着匕首的手并未放松,警惕道:“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男人缓缓转身,从身后拿出一面金牌面具,面具上镌刻着火焰标记,正是夜流火曾经用过的面具。
叶小蓝盯着那面具,觉得有些眼熟,随即又凝视着男人的眼睛并未说话。
男人又道:“你可知你即将出嫁的人是谁吗?”
叶小蓝觉得奇怪,不就是梁长殷吗?还能有谁?
“你想说什么?”叶小蓝皱紧眉头,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非常的不舒服。
男人缓缓揭下面罩,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叶小蓝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但是男人身上迸发的气息却无比熟悉。难道他戴了人皮面具?
叶小蓝认真凝视着男人的脸。
“流火,当初给你服下忘尘,真不知是对是错,即使你爱梁长殷爱得刻骨,你也不能嫁给他。”
流火,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叶小蓝太阳穴又突突的痛起来。“你叫我流火,可我不叫这个名字,你认错人了。”
男人不理会叶小蓝的狡辩,继续说道:“你本姓祁,是前任晋州刺使祁青云的幺女,十一年前,祁青云遭人诬陷满门抄斩,只余你一人幸存。你为复仇加入暗门,成为了一名杀手,代号夜流火,你曾是暗门最锋利的刀。”
叶小蓝心中惊讶,这个人好像知道不少关于她的事情。“你费尽心力引我前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叶小蓝冷笑道。
男人不愠不怒,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封泛黄的信,朝叶小蓝扔过来。叶小蓝伸手接住信封,眼睛却始终不离男人分毫。
“就是这封信陷害你的父亲,上面的自己你应该认识。”
叶小蓝仍是狐疑的盯着男人,并不着急看信。男人似乎也感觉到叶小蓝的不信任,觉得有些可笑,又说道:“在暗门多年,我相信你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你可以去求证,然后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能嫁给梁长殷,不能嫁给你的杀父仇人!”
“你说什么?”叶小蓝震惊万分的叫道。
男人斜睨她一眼,目光睥睨,平平无奇的脸上毫无表情,在柔软的月光下显得无比僵硬。
叶小蓝努力平复心中的惊骇,冷言道:“一个连真面目也不敢示人的陌生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罢,叶小蓝的匕首出鞘,凶猛而迅烈的刺向那黑衣男人。
男人一动不动,却在匕首即将刺中他眉心前的一刹那,陡然移动到叶小蓝的身后。
“好快的速度!”叶小蓝心中惊叹,反手又是一剑刺向那人的肩窝。
男人身形疾退,双手负于身后。不管叶小蓝如何变换招式发动进攻,都能被男人轻松化解。
“你不是我的对手。”男人淡淡说道,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叶小蓝将匕首横在胸前,摆出防御姿态,目光紧紧地盯着黑衣男人,薄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不想你一直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嫁给了自己的大仇人。流火,一直默默守护你的,才是真正爱你,值得你托付终身。”
叶小蓝柳眉紧蹙,我叫叶小蓝,不是你口中的流火。如果你不想对付我,那么我要离开了,告辞。”
说毕,叶小蓝收刀回鞘,将匕首插进腰间的环扣上,转身就走。
“你会相信我的,因为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你会回来的,流火。”
男人的声音盘旋在这片树林上空,久久不散。
叶小蓝捂住耳朵大喊:“我叫叶小蓝,不是夜流火,我叫叶小蓝……”
逃出那片树林之后,黑衣男人的声音还萦绕脑海,好像入了魔一般,在她耳边不停重复——
你会回来的,流火,你会回来的,你会回来的,流火,流火……
“不,我叫叶小蓝,才不是夜流火。梁长殷,梁长殷……”
思绪接近崩溃的时刻,心中所想的人即是她最爱的——梁长殷。
起风了,叶小蓝出来的匆忙,只披了一件单衣。她紧了紧衣裳,初夏时间的夜晚,即使有风,应该也不会觉得冷的,可是叶小蓝时刻却如置冰窟,因为那个人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淅沥沥的雨下了起来。
潇潇夜雨,湿透了淡薄的衣裳,也将人的心一点一点透彻冰凉。
叶小蓝的手里还紧捏着那封泛黄的信。信封上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了,在晋州城贴着封条的前刺使府里,她就曾看到过与这封信相差无几的另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是梁长殷的字迹。
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他们为什么要欺骗我?梁长殷为什么要欺骗我?难道他真的是我的杀父仇人?
梁长殷,对,去问梁长殷。必须要问个清楚!
叶小蓝疾行在长街上,漆黑的夜,冷冷的雨,街面上空无一人。
突然,一道闪电掣裂苍穹,轰隆隆的雷声惊天动地。大雨滂沱,遮蔽视线,
风雨中,惊现一道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