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阿瑶早早的便醒来了,许是因为心事太多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睡得极不安稳,即便入了梦也总是会梦到方斌被一群黑衣人围着,双方厮杀打斗得很激烈,而方斌衣角上的血渍也越来越多,最后无力的倒在血泊中。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从睡梦中惊醒,如此反复多次,阿瑶吓得不敢再睡,看外面天色渐渐变亮,早早的就起了身。
阿瑶穿了衣服推开房门,拿着木盆准备去井边打了水来洗漱,却见方斌正坐在水井边的石头上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手里的剑,看着应是他昨晚上用过的那把。
他的动作很细致入微,仿佛是在照顾一件自己极其真爱的宝贝,远远看上去倒是没有似昨晚那般让人害怕。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方斌回过头来,看阿瑶已经起身便将手里的剑放下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木盆为她打水:“怎么不多睡会儿,如今天色还早。”
“我睡不着,你不也起得挺早。”
“我习惯了。”方斌说着突然似又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阿瑶,“你看上去好似没有睡好,可是我昨晚上打扰到你了?”
阿瑶连连摇头:“不,是我自己不困,不关你的事。”
方斌看了她半晌,突然有些沉重的开口:“你看上去……很怕我。”
阿瑶低着头紧咬着下唇不说话,她心里的确是怕他的,而且是怕极了他,虽然有的时候他做的事情让她暖心,可是更多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害怕。
她如今都已嫁他为妻,可是自己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是做什么的她都不知道,而他平日里的行为举止又不似常人,她若是不害怕那才是不正常呢。
方斌看她不言语又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若心里有什么疑问就尽管问我,这么藏在心里对自己也不好。”
阿瑶依然低着头,但内心却在纠结有些话自己究竟该不该问,思考的空余方斌已打好了水,又拿来了巾帕,阿瑶也便将此事暂且放下开始洗漱了。
“既然你没什么话要问的,那便换我来问你。”阿瑶刚洗罢脸,突然听得方斌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拿着巾帕的手不由顿住,漆黑的双目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似很好奇他要问些什么。
“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过日子,但既然娶你为妻,便自当细心呵护你,照顾你,不让你受到伤害。只是却不知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方斌一脸认真的道。
阿瑶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却又很快避开:“我自然没什么想法,只愿能够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是……”阿瑶停顿了一下又鼓起勇气道,“可是我到如今却还不知自己嫁了个什么样的夫君。”
方斌垂眸盯着她有些躲闪的目光,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我以前做什么当真那么重要吗?”
这样的方斌让阿瑶觉得怕怕的,心里想着重要却是不敢吱声,身前的两只小手不停地揪着自己的衣裙,看在方斌眼中却更显得娇滴滴的极其可人。
“罢了,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方斌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我以前在钟楼做事。”
阿瑶顿时愣住,只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听到的一切仿若幻境。
可是她又明明白白的听他说到钟楼,任凭她对外界的事再一无所知,这钟楼她也是知晓一二的,听闻那是整个呈宇王朝最大的杀手兼情报组织,但凡钟楼接手的任务从未失手过,江湖乃至朝堂中人闻“钟楼”二字无不闻风丧胆。
而且钟楼的楼主性格古怪,只要是他不愿接手的任务,纵使拿万两黄金摆在他面前亦是无用。钟楼也因此在江湖中更显的神秘。
阿瑶的面色苍白的看不到一丝血色,空洞的目光中透着恐惧,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颤抖的食指指了他半晌方吐出几个字:“你是杀……杀手。”
“我们只杀穷凶极恶的坏人。”方斌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那也是杀人。”阿瑶辩驳道,她也从其他乡亲那里听到过,他们都说钟楼里的人都是好人,专门斩杀罪大恶极的人呢,劫富济贫,怜爱百姓,甚至比朝中的官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如今这些都不是重点,她所关注的是她的夫君是个杀手,他的双手沾满了活人的鲜血。
每每想到他杀人之后手上、衣服上都溅满嫣红刺目的血渍,尽管那些人都该死,但她仍觉的一阵恶心,她没有杀过人,真的不知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事情。
她也对钟楼的人心生崇敬,充满感激,但当自己的夫君站在自己面前说他是钟楼的人,那就是另外的一种心境了。
她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子,只想过作为一个普通人该过的生活,可是这样的方斌真的能给她平凡的生活吗?他真的不会因为钟楼的一声召唤弃她而去?这样的事若真的发生了,那她以后又将如何生活下去?
阿瑶无力的蹲下身子,双臂紧紧的环住自己,空洞无神的目光让人心生怜惜。
方斌也跟着蹲下身子抱住她,努力使自己的话语变得温柔:“这样的事原本就不想告诉你,但又想着你若知道实情总比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要好,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只希望你愿意相信我,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的我只是你的夫君,一个普通人。”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阿瑶努力的吐出这几个字,她真的觉得自己大脑混沌的不知该想些什么,只想一个人待着。
“那我扶你回房歇着,外面冷,当心着凉。”
方斌说着送阿瑶回了房,这才又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买早饭回来。”
说罢见阿瑶目光无神,仿若没有听到的样子,他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关门出去了。
阿瑶独自默默的蹲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一个人在地上坐了许久,也思考了许多事情。
想到她被铭峰寨的人抓去方斌的出手相救,想到嫁给他之后方斌的贴心照顾,虽然这两天她一直觉得怕怕的,但她不能否认,她心中的害怕全都是她自己在吓唬自己,而方斌真的不曾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对自己的家人也很是友善。
他甚至还说过“女儿家的手就该娇惯着,今后再不许做这等粗活。”这等让人暖心幸福的话。
他刚刚说他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她的夫君,若真是这样他们两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岂不是也很好?
何况,方斌也是一个俊逸的男子,若不是他外表冷淡,不知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们想要嫁给他。可是他偏偏愿意娶她这个声名扫地之人。
想起方斌身上的种种好处,阿瑶觉得自己的脸颊一点点变得发烫,整颗心都不受控制的活跃跳动。
一番思考之后她终于站起身准备出去向方斌说个明白,告诉他自己愿意这么跟他过一辈子,不离不弃。
推门出去却发现空旷的院子里根本不见方斌的身影,她有些着急的奔入他居住的房间,却依然是空无一人。
阿瑶莫名的有些心慌,定定的倚在门边,心头一阵失落,他会不会就这么抛弃自己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买早饭回来。”方斌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阿瑶看了看已经快要爬上头顶的太阳,方斌离开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瑶只觉一阵恐慌,不假思索的向着大门奔去。
第一次,她一个女儿家旁若无人的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奔跑,毫不在意他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头上的发髻因为跑得太快已凌乱不堪,可是,她却丝毫不加在意。
她心中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方斌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出了桐雨巷,穿过一条条人来人往的街道,终于来到清原县最热闹的集市,看到奢华富丽的阁楼上写着“归来居”三个字,她不假思索的奔了进去。
店里的小二看到发丝凌乱的阿瑶有些鄙夷的走上前去推她:“哪里来的乞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换了身干净衣服便可以随意入内的吗?”
阿瑶完全无视他的驱逐,一双明亮的眼睛扫视归来居饭桌上那些珠光宝气的客人,却不见方斌的身影,她这才有些着急的看向那店小二:“你好,我来找我相公。”
“相公?”店小二嘲讽的笑笑,“你的相公哪里来的了这种地方,你去别处找吧,走走走。”店小二说着已挥着手要将她赶走。
阿瑶却仍是不放弃,索性拉了店小二的衣袖再次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我相公是方斌,他经常来你们这里买饭菜的。”
店小二原本嫌恶的脸上闪过惊愕,后又一脸谄媚的笑:“哦,原来您就是方相公家新娶的新娘子啊,您怎么不早说,还……还这幅打扮?”
阿瑶却是没心思接他的话,只再次问道:“你见我家相公了吗,他说来买饭可是许久了也不见回家。”
店小二连连点头:“见了,方相公早上是过来买饭菜,我都把饭菜包好了,他却突然说有事先寄放在这儿,一会儿再回来取,这都半天了竟还没回来。”
“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店小二摸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想起来了,他是往北出城去了……哎,方家娘子,你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