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三号套房的门,邓冬兰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跟在后面的赵二妹见了,便说:“邓局长你的身体就是好,我跟你走了一个早上,这双脚还是有点发酸。”刚打算上餐厅吃早餐的刘卓青笑道:“二妹姐,你怎么能跟邓局长比较身体素质呢?你是用臭泥巴糊成的,她呢,是特殊钢材制造的。”邓冬兰用力抬抬下巴,又挺挺脖子,吐出一口长气后才说:“都是要吃饭的。一餐不吃可以,两餐三餐不吃呢?钢材也化成烂泥巴。”
这时,赵二妹的手机响了。
她刚一接听,脸色刷地就变了:“什么?你薛金星乱说什么?出事?出什么事?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二妹把手机用力贴在耳朵上,好像连逗号也决不放过。邓冬兰和刘卓青相继扭头望向赵二妹。她俩很少看到赵二妹这般惊恐的样子。赵二妹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了什么,脸上表情更吓人。她结结巴巴地:“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天呀,竟然还被、被强暴……”见她刚挂电话,刘卓青便带着调侃的口吻问道:“真是一个多情种,玛丽又遭遇野狗性侵犯吧?”
赵二妹把头一埋,好像看到了什么惨不忍睹的场面。“怎么会这样?”
“玛丽都穿上了生理裤。一般的野狗又没经过什么正规训练,它怎么知道脱掉玛丽的裤子呢?”邓冬兰想起了上次的误会,说起话来也轻轻松松,只是看到赵二妹神色有些不对,又安慰道,“恐怕是玛丽主动挑逗哪条野狗的吧。我说二妹你别学得那么夸张滑稽,看你这表情,还真以为是人……”
“就是人呀!一个女人!”赵二妹悲痛万分地。
“不是玛丽?”刘卓青吃惊了。
赵二妹点点头。
邓冬兰和刘卓青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睛再次盯住赵二妹:“哪、哪个女人?”
“我、我也不知道。”
“不是左左?”
“怎么会是左左呢?她前几天去了香港,最快也得后天才能回来。”
邓冬兰和刘卓青不约而同哦了一声,立即松了一口气。邓冬兰连声说道:“不是左左就好!不是左左就好!”刘卓青则提醒道:“二妹姐,不是左左你也得去看看吧。”
“对,对,对,我马上去现场。”赵二妹拔腿就急急跑了出去。
套房里,刘卓青问邓冬兰:“哪个女人被强暴了?”邓冬兰说:“应该是二妹熟悉的什么女人吧。大清早的,就有男人搞这种下流晨练的。”刘卓青晃晃头,又拖长腔调地:“还是别出去太早了。我看哪,太晚了出去会碰鬼,太早出去呢又会碰上流氓。”邓冬兰反唇相讥:“懒觉睡醒后再出去,十有八九是碰到鬼又碰上流氓!”
手机铃声又响了。
刘卓青指指邓冬兰的大衣口袋,一副悚然地:“不是鬼叫声吧?”
“鬼叫还有彩铃?”
邓冬兰拿手机一看,心就往上猛地一提。这个电话是娃娃打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只要看到邓娃娃的手机号码,邓冬兰这手心马上就发冷。她背过刘卓青接电话,问:“娃娃好,找表姑妈有什么事吗?”
娃娃在电话中说:“表姑妈,我们李大队长想请你来一趟治安大队。”
“李大队长?”邓冬兰吃惊不小,好像信天游大酒店那事被重新翻了出来,但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虽然语速有点快,“什么事呢?还得叫我去你们治安大队?”
“有一个女的想让表姑妈见见。”
“女的?谁?”邓冬兰的心怦怦直跳。她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几个女人的影子,廖丽芬、燕子,还有……
“据她自己说,她是人民大剧院的老职工,人民大剧院卖掉后,她拿到几万块钱没再上班了。”
邓冬兰终于舒出了一口气,放心下来后,便换上一种不太好的心情:“还找我?你跟她说,有事找陈道忠局长。我退二线了,她钱用光我也救济不了。哪个女家伙?肯定打牌打得一干二净了。”
“不是这事。是、是一个强奸未遂的事。有人打110报警,我们后来从现场把她带回治安大队。她控制不了情绪,又喊又叫,两只手又乱抓人,还口口声声说要见邓局长。好不容易才问明白这个邓局长就是表姑妈您。”
邓冬兰脑海里突然闪现信天游大酒店的情景,她的心猛地往上一提,问道:“娃娃,你跟李大队长说了我是表姑妈?”
“没有。”
“你刚刚还在电话里说好不容易才问明白这个邓局长就是表姑妈我吗?”
“表姑妈,您放心,我是在另一个办公室跟您打电话。这办公室没有别的什么人,就娃娃一个。本来也不是娃娃想打这个电话的。李大队长自己找到您的电话,他准备亲自给您打电话的,但刚好局长找他有点急事,就让我打这个电话。”
邓冬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又交代说:“娃娃,千万别让李大队长知道我是你表姑妈。”
“嗯。我知道。表姑妈,您什么时候过来呢?”
“好,好,好,那我马上赶过去。”邓冬兰把电话一挂,朝刘卓青嚷道,“走走,陪我去趟治安大队。”
“有事?”刘卓青奇怪地问。
“走吧走吧,我们原来大剧院一个女职工被流氓强暴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二妹姐刚刚赶去看一个被强暴的女人,又来了一个女职工被强暴。恐怖!男人都是吸血鬼!”
到了治安大队,邓冬兰和刘卓青才惊讶地发现郭阿姨坐在治安大队办公室里。她披头散发,一双手伸向半空舞来舞去,语无伦次地:“你在哪?你躲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一下子不见了?我没老,我一点不老,我就是脸上有点皱纹……”看到郭阿姨这般样子,邓冬兰怒不可遏地问李大队长和娃娃:“那个流氓呢?抓到他没有?你们警察别吃白饭!”
李大队长听得有些哭笑不得。邓娃娃只得说:“今天没流氓。”
“没流氓没流氓,那怎么又会出事呢?”
“因为李大队长不想随便把这种帽子往这位阿姨头上戴。看上去,她比我妈年纪还大五六岁。”
刘卓青听得糊涂,便问李大队长:“同志,你们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大队长跟邓冬兰解释道:“邓局长,真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惊动你们。是这么一回事,110中心早上突然接到一个求救电话,报案人说自己遭到性侵犯。不过这报案人是一个男性。”
“男的?”邓冬兰惊呆了。
刘卓青也茫然地:“男的还被男流氓强、强暴?”
李大队长当即纠正道:“不。准确地说,这个报案的男性受到一个女性侵犯。”
“你是说郭阿姨?”邓冬兰似乎明白过来了。
“没错。”邓娃娃抢先答道,脸上严肃的表情跟她的年龄不太相符,“就是她!”
刘卓青身上打了一个颤栗,连连摇头:“没搞错吧?你们有没有搞错?”
李大队长苦笑了一下,说:“情况已经搞清楚了。那男的只有三十岁左右,每天早上都喜欢到和平公园去跑步,锻炼锻炼身体。他有一个习惯,跑步时这上身只穿一件背心,眼前这大冬天里也是这种装束。比我还不怕冷,这种天气下我早上跑步也得穿加厚长袖运动装。每天早上,这男的都要在和平公园里面跑上五六圈,大概五公里的路程,今天才跑到第三圈,经过一丛竹林时,突然有一个女的拦住他,嘻嘻发笑,说他的肌肉有点像谁谁谁。也许是这个女人过去有过一个类似的男友吧,我是这样猜测的。”
“警察不能随便猜测。郭阿姨怎么可能有一个肌肉发达的男友?”刘卓青说。
“不好意思,我是妄加猜测了。”李大队长耸耸肩膀。
邓冬兰突然想起什么,便说:“也没猜错。郭阿姨年轻时有过一个男友,还没结婚时的男友,同住一条街道。她那个男友平时最爱练拳击,肌肉一鼓一鼓的,挺发达,跟当年那个什么电影上的兰博一样。郭阿姨只要讲到男人,都会讲到什么肌肉发达。当然,郭阿姨那时候很年轻,也很漂亮。只是这男友后来被深圳哪家企业招去当保安了。李大队长你分析得有道理。请你接着说吧。”
李大队长稍稍点点头,又说:“拦下这男的没两分钟,这女的突然向男的扑上去,如饥似渴,还是久别重逢的那种冲动样子,反正那男的吓了一大跳。但毕竟是男的,女的第一次扑来时,男的闪躲开了。女的还不死心,转过身来又扑向男的。这男的竟然被女的逼到一个死角,身后两边都是竹子,他没办法逃。急中生智,他拿起手机便打110。刚好和平公园有一个执勤室,值班警察骑上摩托很快赶了过来,结果,这男的女的一起被带到了这里。女的精神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从现场带到这里,她情绪一直这么躁动,自控不了。要不是她刚才有过一段稍稍好一点的时间,恐怕一点线索我们都问不出来。男的还反映,这个女人有时候早上也来公园。只要看到他跑步,这女人就跟着他跑。这男的一直以为这女人怕什么,跟在男人后面跑安全些,他也就没引起什么警惕。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女的性侵犯男的,也可能蓄谋已久了。到了今天早上情绪上终于失控,便发生了这件不愉快的事。要不是她刚才口口声声说要见邓冬兰局长,我们还不知道邓局长跟她认识。”
刘卓青看到邓冬兰叹了一口长气,便扯扯她的衣服,问:“怎么办呢?”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邓冬兰苦笑片刻,抬头问李大队长:“你让我们过来……”
“想请你来跟她做做抚慰工作。看得出,她很信任你。”
“信任我?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女的。”
“也许是吧。也许不一定。也许就不是这个原因。反正还得请邓局长帮忙。”
邓冬兰跟刘卓青互递了一个眼色,点点头,让李大队长和邓娃娃一起离开。想了想,又建议刘卓青也回避一下。刘卓青也觉得这个时候由邓冬兰一对一跟郭阿姨说话效果会好一些。她远远地看了郭阿姨一眼,便默默走到隔壁办公室去了。
到了下午三点钟,邓冬兰和刘卓青两人才离开治安大队的办公室。李大队长让邓娃娃送她俩回太阳岛疗养院。在车上,刘卓青问邓冬兰:“你跟郭阿姨谈得怎么样?都花了四五个小时啦,连中饭也让警察端进去的。”邓冬兰甩了一下头。她很少这般沮丧。邓娃娃说:“李大队长说刚才您建议找来医生给她看看。”邓冬兰叹道:“再不找医生来行吗?她的情绪没办法控制下来。我不会催眠术。刚才医生跟她打了一针什么镇定的药吧,她才倒在椅子上睡了。让她睡上一晚再说吧。娃娃,等一下你建议李大队长把郭阿姨送到医院去。”接着,她又交代邓娃娃:“晚上你就陪着她,不管在医院还是在你们治安大队办公室留宿,你都陪陪她。这个郭阿姨人不错,你黄善哥哥小时候经常抱在郭阿姨的手里。我哪有多少时间带小孩呢?还有,跟你们李大队长说说情,别为难这个郭阿姨。”
邓冬兰和刘卓青回到太阳岛疗养院,才发现赵二妹早已回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赵二妹才惊醒过来,一抬头就嚷道:“嗯嗯嗯,你们两个撇下我不管了?打邓局长你的电话也不接。”
“我正有事,没时间接你电话。”邓冬兰解释了一句,又抬头问道,“二妹,你早上跑去看的那个女人没事吧?”
“我看那个女人?呸!呸!呸!”赵二妹一脸厌恶啐了几声。
“又不是她愿意那样子。”刘卓青顿时想不通,嗔怪道。
“你们还去怜悯那个女人?一个天下最坏最坏,对,最色最色的女人也被你们怜悯?你们肯定没听说过,一个女人还能去强、强奸男人。”
“什么,女人强奸男人?!”邓冬兰惊讶地,又看看也被赵二妹这话惊呆了的刘卓青说,“那女人是谁?”问出这话时,邓冬兰大气都不敢再喘了。她好像一下子预感到什么。
赵二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认识她?”刘卓青问了一句。
“我才不想看见那个臭女人!真要看见她,我几把就剥光她的衣服!”
“没头没尾的,你赵二妹怎么又说不清话了呢?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邓冬兰坐到沙发上,一边用右手按按左手手臂,一边问道。
赵二妹这才想起该把事情从头到尾跟邓冬兰和刘卓青说一遍。她说:“早上电话是金星打来的,他说他的表妹夫今天早上到和平公园跑步时,在一片竹林下遇到一个坏女人,坏女人像条疯狗一样追着薛金星的表妹夫不放。金星的表妹夫,就是前两个月刚生下孩子那个表妹的老公。这表妹夫吓得半死,还好,手机带在身上,他赶紧打110把警察叫来了,要不这表妹夫不被那个疯女人折腾一顿才怪。听说那女人有五十好几岁。我都不敢相信,这个年纪的女人还……”
邓冬兰仰仰头,没说话,起身后,又定了定神儿,才缓缓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外面跟赵二妹又说了几句什么话,刘卓青也进了邓冬兰的房间。邓冬兰轻声问:“你没跟她说那个女人就是郭阿姨吧?”
刘卓青说:“没必要跟她说。”
“我怕你说。我正想叫你进来。”
“有时候,刘卓青也不是你原局长想像的那样傻。”
“一直不说。”
“知道。”
“这事真是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