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卓青说:“你要是改变你的个性、你的风格,也婆婆妈妈起来,那我们到时候开个董事会把你的院长给撤掉!但我相信,你不就是邓冬兰吗?男人眼里,他们觉得你变了。但我刘卓青眼里,你永远就是邓冬兰!”
“什么男人眼里?你看你二妹姐,这个年纪当上总经理,还不是照样把新世界打造成了全省房地产领域一个顶尖品牌?还不是能把人民大剧院漂漂亮亮找回来?别让男人影响我们的内分泌!男人风流还要五百年,我们这些女人也可以再要一个五百年的风骚吧!那好吧,不管将来我的身份如何,我都愿意跟你们一起干!”
邓冬兰把拳头紧紧一攥,赵二妹、刘卓青、孙水平他们一起把一阵热烈的掌声送给了她。
“大姐姐,你应该没忘记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吧?”孙水平似乎觉得刘卓青把一件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刘卓青听了,还真的怔了怔:“特别日子?”
“今天当然不是香港澳门回到祖国怀抱的纪念日。”邓冬兰调侃了一句。
“我想起来了!”刘卓青突然叫了起来,很兴奋。
赵二妹忙问:“什么好日子?”
“今天是我跟小弟相遇相知的四周年纪念日。天呀,我们认识四年了,整整走过四年了。这个日子注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你看,你们看看,今天大剧院又回到了我们手里。这个日子!天下还真有这个好日子?!”刘卓青已经满脸快乐,满脸灿烂。
孙水平被刘卓青的情绪感染了,他感慨道:“确实,这将注定是一个我和大姐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邓冬兰说:“我们也不会忘记这个日子的!我有一个想法,明年的今天,我们推出一幕大型戏剧来庆祝人民大剧院回归我们广大观众,回归我们的文化!”
赵二妹叫道:“这想法好哇,我支持。”
刘卓青突然感叹道:“这辈子,看来我还是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什么事?”孙水平忙问。
“唉,我真不该把《还我风骚》烧掉。”
邓冬兰问:“后悔了吧,刘卓青同志,啊?”
刘卓青点点头。
赵二妹埋怨道:“看你后悔!没办法,没办法,我花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拦住你。”
邓冬兰说:“是呀,烧掉《还我风骚》肯定会让你刘卓青同志后悔一辈子的。这叫冲动的惩罚吧。其实,谁也不希望你把剧本烧掉,包括已去的人。还好,幸亏我邓冬兰还有一个祖传秘方。”
“什么秘方?”刘卓青饥渴地望着邓冬兰。
“我可以来一个妙手回春,对,叫用上帝之手现场治好你的后悔病,而且不会留下后遗症。”
赵二妹说:“卓青妹你相信吗?我爸说过,世上什么财宝都有,但拿起世上所有财宝都换不回一粒后悔药。”
刘卓青低下头:“我知道,千金万金难买后悔药。”
“绝望了吧?我说了,我们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要绝望!”邓冬兰神秘地溜了大家一圈,从大衣内掏出一本整理装订好了的本本,递给刘卓青,“你看看吧,这是什么?”
刘卓青接过来,看看手上的本本,又看看邓冬兰,她定了定神儿,才打开本本。她才翻了两三页,便兴奋地叫了起来:“《还我风骚》?这是我的《还我风骚》!”
赵二妹忙问:“是、是《还我风骚》?”
刘卓青连声叫道:“是的是的!”
赵二妹惊讶地:“邓局长,你那天没有把它烧掉?”
邓冬兰得意起来,满脸笑容地:“这么好的剧本,我怎么会舍得让它烧掉呢?孙付云他也决不会同意烧掉这个剧本的!当时,你二妹把卓青推进房间,我连忙捡起剧本子塞进裤带,又拉下毛衣盖着。不过,最后两页我还是撕了下来,当着刘卓青的面,我要把剧本最后几页烧掉。看看,我这剧本焚烧造假门,还是骗过你们了吧。”
刘卓青双手抱上邓冬兰,狠劲把自己的脸贴紧她的脸。接着,她兴奋地跟孙水平说:“小弟,我早已有一个想法了,在《还我风骚》烧掉前,我就有一个想法,这部新戏的一号男主角由你来演。”
“一号男主角?”孙水平惊讶道。
“是的,你演一号男主角!”
“我、我没演过戏。”
刘卓青解释道,“这部新戏是写我们三个女人的,还有一个让我们三个女人都看得很重的男人,他也是这部新戏中的一号男主角。你放心好了,虽然是我后知后觉,但我已经认为这个本子是为你孙水平量身定做的。你一定能演成功,一定是最棒的男人!答应大姐姐吧,你来演一号男主角。”
邓冬兰仔细看看孙水平,点头认可地:“你大姐姐不会看错的,孙先生完全可以当演员,一定能演好一号男主角。你不会让你大姐姐失望!”
赵二妹也欢喜地:“那太好了!太好了!孙先生这身材就跟孙付云当年一样,还有这脸孔,这头发,这说话的样子,都跟孙付云当年一样!”
柏子仁问:“孙付云,就是那个爱吃赵总您包的韭菜饺子的人吗?”
“还会是谁?就是他!”赵二妹好像不在意什么了,还把头一抬又说,“太好了,让孙先生来演付云!就这么说定了。”
孙水平怔了怔:“你们真的要我来演我爸爸?!”
“演你爸爸?”三个女人忽地瞪大眼睛,连薛金星和左左还有柏子仁都惊讶地望着孙水平,大家好像看到一个星球撞向另一个星球,就那么震惊,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柏子仁问了一句:“你爸爸是谁?”孙水平喃喃地:“就是我爸。”刘卓青这时有点喘不过气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孙水平咬咬嘴唇,说:“演我爸爸。”
“演、演你爸爸?”
“嗯。我演我爸爸。”
“你、你就是……”
大家还是一脸惊愕着。
“是的。”孙水平艰难地点点头。
刘卓青还是不敢相信,继续急促催问道:“是什么?你说,你说,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孙付云的儿子。孙付云就是我爸!”孙水平终于把这句完整的话说了出来。即便大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这一句话,在刘卓青听来,决不亚于一声晴天霹雳。听到孙水平这句话,她的脑海刹那间忽地被洗劫得空空荡荡……
孙水平不敢看到刘卓青的样子,无奈地把眼睛紧紧闭上。连他自己也不敢认同这么一个现实。
当然,刘卓青更是不敢相信孙水平的话,她哆嗦着嘴唇好半天,突然双手一捂脸,转身急匆匆跑下舞台。
接着,她向大剧院门口奔去。
这时,邓冬兰和赵二妹她们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看到刘卓青一直跑出大剧院门后,又一起望着孙水平。连同孙水平的眼睛,每一双眼的表情早已变得不可名状。
突然,孙水平也拔腿就跑……
刘卓青站在码头护堤上,一双眼睛望着远方。阳光灿烂下的人世间,她却看得一片迷茫。她望向远方,又如同迷途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任凭自己眼中的泪水刷刷流下。
孙水平默默走了过来。他一路追过来。他知道,他的大姐姐一定是跑向了码头。还在很远,他就已经看见了大姐姐的身影。快步跑近她,他又放慢脚步。
但刘卓青还是察觉到孙水平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过了很久很久,刘卓青无力地:“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是孙付云的儿子?”
“我也在问我自己,而且早就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我偏偏是孙付云的儿子?甚至好几次我都想质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选择我当你的儿子?”孙水平无奈地鼓鼓腮帮。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是的,我应该把真相告诉你。”
“但你在隐瞒。”
“我隐瞒?”
“没有吗?”
“没有。我没有想隐瞒真相。我应该把真相告诉你。当我想告诉你时,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开口了。你还记得吧?第一次你遇见我时,我没戴墨镜。其实,我过去并不太喜欢戴墨镜。有一副墨镜,也戴得不多,只是有时候开车觉得阳光太刺眼时,才偶尔戴戴。只是不想你把我跟我爸联系在一块。小时候人家都说,我跟我爸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我是迫不得已才戴上这副墨镜的,因为那时遇上了你,而且我还想再看见你,也就开始戴墨镜了。但后来想脱下墨镜,发现自己也一样没勇气再把它脱下来,甚至连睡觉都要戴着墨镜。还记得我讲的那个故事吗?那个男孩就是我。
我从小就认识你,我一直跟踪你,当然还有邓局长和赵总她们。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还能跟你相遇上,而且还让我真正了解到你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我心软了,也心动了,我真的被那个相遇感动了。我开始做很多很多梦,有幸福的,有快乐的,但有一次我也梦见你一把就摘掉我的墨镜,吓得我半夜惊叫起来。惊醒后,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后来再睡觉时,我就把墨镜用绳子捆在头上。我真的怕谁把我的墨镜突然给摘掉。一直这样的。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呢?我怕摘掉墨镜,摘掉的不是墨镜,摘掉的是我不想摘掉的美好和快乐!那些年来我是憎恨过你的。当我不再憎恨你时,我才发现自己……”
“我问你,你前些日子根本没有去出差,对吧?”
“是的。其实就是我爸爸突然去世。我不敢告诉你,我到这个时候还是没这个勇气。在我爸的追悼会召开前半个小时,我突然盼着你能出现。真的,那个时候我好像不能支撑自己一样。只是追悼会刚开始时,我的母亲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甚至不可控制了。她把我这个当儿子的所有期盼都撕得支离破碎。那时候,我憎恨你们三个女人。但在追悼会后,我突然很埋怨,很埋怨我母亲。不可理喻。也许这话说得过重一点,也许当儿子的不能责怪长辈。但我还是觉得,这么多年来,母亲所做的一切在慢慢地吞噬我的心。我甚至发问,我怎么遇上这个爸爸,又偏偏遇上这么一个妈妈。就是跟新世界合作这事,我至今也不敢跟我妈提半个字。”
“这些我不管!我不愿听到这些!我还是要责怪你,怎么要戴墨镜?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脱下它?你为什么就不能一直戴下去,让我今后的日子里跟过去一样都看到一个戴墨镜的你?”
“我、我是这样想的……”
“你别说了。”
“我、我还想说……”
“别说了!你别说了!我承认,我也承认,偶遇上你后,这四年来,慢慢地,我多多少少、隐隐约约感受到点什么。我不是一个木偶。我一个快五十的女人。我努力控制自己,我自己做了多大努力,你知道吧?我做了多大努力,你知不知道?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一切推测,因为我也希望自己像一个女人一样拥有一切。是的,我什么都想过,但我就不愿再去多想什么。我不去想,因为我也梦想着美好!我真是觉得,美好蓦然就在我眼前,在我感觉中,在我生活中的每时每刻!老天爷,我还以为你在眷顾我刘卓青,结果是这么一回事!你老天爷真要把我这辈子所有的一切最终都撕得支离破碎,撕得我绝望!我真不明白,老天爷对我这么不公平,竟然让我这一个女人一辈子都一无所有,什么美好都成为泡影,什么快乐都是老天爷在戏弄我,让我痛苦,让我最终绝望!”
“你、你不要这样想!”
“本来就是这样,本来就是这样!老天爷对我刘卓青一点都不公呀!”
孙水平说:“别管老天爷对我们怎么样。大姐姐,你应该知道我心里……”
“别叫大姐姐!”刘卓青突然触电般嚷道,“我不是你大姐姐!”
“大姐姐,你是大姐姐!”
“不是!我不是!”
“我是你小弟,你是我大姐姐!”
“我不是,不是!不是!”
“怎么会不是我大姐姐?四年了,都四年了,大姐姐你知道吧,四年了,我还没买下大剧院前,你就是我大姐姐!”孙水平哽咽了两下,竭尽全身力气争辩道:“你是我大姐姐!你是我大姐姐!这辈子都是我孙水平最亲爱的大姐姐,都是小弟我朝思暮想的大姐姐!都是……”
刘卓青猛地把双手死死一攥,像要喊破苍穹一样地:“不!你是孙付云的儿子,我就不是你大姐姐,我只是你、你刘阿姨……”
写于武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