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早上的训练,终于让韩镫知道了什么叫做日常。
韩镫在冰冷沙溪中灌了满鞋子的水,一双脚丫被泡了足足有两个小时,大脚拇指的关节处早就在这一连串的折腾中磨掉了皮,露出鲜嫩的肉来,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偏偏作战靴相当沉重,每提起一次,都如同上酷刑。
偏偏卫天择一旦开启魔狼模式,就再不留情,那黑色短鞭一次次地挥过来,肉体上的痛楚总是会麻木,可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发明的精神摧残法,被卫天择发挥得淋漓尽致,毒舌功力全开地将韩镫喷成****渣。
最恶毒的,还是吃早饭的时候。
韩镫不能按时完成负重五千米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要是随便来个人,都能这么稍微训练一下就跟得上天狼的节奏,那天狼的含金量也太低了些。
可韩镫没完成,卫天择这个三魔之首就逼着全队人一圈一圈地负重跑着,尤其是唐一锦和江恺两个,但凡脚步略有松懈,就能听见卫天择嘹亮的哨声短促地响起,跟着,短鞭就招呼过去,那力度,比起打在韩镫身上时,可要大多了。
可怜韩镫就算有心想干脆躺下,也不敢拖累众位兄弟,老老实实地从骨头里挤出最后一丝的力气,往前挪着。
最后一圈,韩镫基本可以算得上是爬了,摔下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不得不陪着自己进行着无休止的负重跑的兄弟,韩镫几乎要急哭了,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双腿如灌千斤。
卫天择黑着脸站在一旁,正琢磨着是拿出往日的威势来收拾韩镫一顿呢,还是赶紧找个台阶下来,收了队算了,只见顾宣手脚舒展地跑过来,示意性地跟卫天择打了个招呼,刚一撇脸过去,脚下就踢到了一块小石子,似乎是体力达到了一个极限,就这么忽然摔了一下。
韩镫半瘫半坐在地上,就看见顾宣冲着自己扑过来,张着嘴吓得想躲,却又没有一丝力气去避开,被顾宣顺势扑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顾宣的手撑在韩镫两侧,实际上并没有撞到韩镫,反应相当快地变换了姿势,弹跳起身,起身的时候长手一带,顺便就把韩镫拉了起来,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问,“有没有撞到?”
韩镫被顾宣扶着又拍又摸地看了一会儿,居然感觉好多了,赶紧道谢:“没撞到,谢谢宣哥。”
除了卫天择,韩镫总是十分知好歹,对于别人的好意恶意,分辨得相当准确。
这一次相当明显的放水,卫天择奇异地保持了沉默,天狼兵们也十分有默契地目观鼻鼻观心,彻底当做没看见,继续沉默地跑着。
顾宣拍了两下韩镫,就又自顾自地跑起来。
韩镫被顾宣扶了一下,总算是站直了,再拖动脚步,也不像之前那样艰难,心里不但有之前的复仇、践诺的不服输的劲头,又多添了一份沉甸甸的不拖累兄弟们的责任。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韩镫,信念就是力量,韩镫一定会嗤之以鼻:可笑的唯心主义!这么能你怎么不上天呢!
可是现在,韩镫不得不相信,明明是已经透支到极点的体力,也能在身边战友的鼓舞下,努力去做到最后。
即使是爬,也要爬到终点!
韩镫在顾宣和宋思成一前一后的带领下,慢慢蹭到终点的时候,卫天择面无表情地宣布:“OK,解散!”
简直如天籁之音,韩镫一听到这个词,就顿时泄了气,手软脚软,浑身都软,立刻摊到地上,再也起不来。
卫天择僵硬着脚步站在一边,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身形刚动,就看见宋思成和顾宣围过去,飞快地解了韩镫身上的负重,拉起胳膊就往身上架:“起来走两步!”
卫天择的脸有些黑,却也没说什么,自顾自转身去了食堂。
这个点,已经离开饭时间迟了十多分钟,再不去,别说馒头稀饭,就连泔水都未必有得喝了。
卫天择走开不过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韩镫呕吐的声音,脚步微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韩镫被顾宣和宋思成架着,几乎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大清早的起床,本就没吃过什么,在沙溪浸泡的时候,不小心喝的那两口水,以及在悬崖边被唐一锦塞下去的半块巧克力,这会儿都化成了胃液,和着胆汁一块儿出来,一滩绿一滩褐的,很是让人反胃。
宋思成一直在帮韩镫顺着背,一下一下的,说不上温柔,动作却十分干净有力,加上顾宣铁钳一般的胳膊架着,莫名地就给了韩镫无限的安全感。
“好点没?”顾宣压低了声音问道,“好点就赶紧去吃早饭,否则待会儿你没力气训练。”
韩镫被过度透支体力的训练弄得毫无胃口,胃部应激性痉挛,一阵阵地反胃,根本不想吃东西,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留下一丝清明,呼唤着理智:必须要吃一点东西,否则绝对没有体力撑下去,就算吃了吐,也必须要吃一点,能留住多少是多少。
惨白着脸被顾宣拖到食堂去的韩镫还没意识到,等待他的将是一顿终生难忘的早餐——如果这还能叫早餐的话。
韩镫到达食堂的时候,已经是早餐时间的结束时间了,所有窗口都开始纷纷关闭,食堂中除了卫天择,已空无一人,就连第三分队的其他队员,也早已迅速吃完回去略微调整一下这一早上因为韩镫耳朵拖累而有些超支的体力。
作为一个合格的天狼兵,这些人,早就明白了每一个时段的每一个训练项目该分配多少体力,一旦某一部分有超支,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一起堆积到最后,就会构筑出成全天训练的炼狱,让你最终崩溃。
所以对于这种超支的预警,几乎已经形成本能,略有不对,就会调动全身的能量去维护体力支出的平衡,以达到能够持久作战的体力保障。
在这样的本能之下,韩镫被顾宣和宋思成架到食堂时,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卫天择背着手站在窗前,微微仰着头眺望北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宣看见卫天择这么装逼地站在那里,立刻就明白了今儿怕是不能善了,火速就跑去售饭窗口,和宋思成一人抄了一个蒸饭的大铁盘,拎着热水瓶敦敦敦到了半瓶子热水下去,捧着盘子就开始涮,涮完一只就倒到另外一只里面继续涮。
韩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俩精英级别的特战队员涮盘子,一时半会儿的居然没反应过来他们在干什么,正发愣着,就听见卫天择不冷不热地说道:“不想吃?也行,洗盘子去吧,在天狼,纪律是第一。”
韩镫看着卫天择嘴一张一合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明白,可是组合到一起,就完全理解不了那个意思,被卫天择一脸的冰冷冻得连气也不会喘了,张着嘴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连求救都不会。
顾宣涮完装米饭的盘子,立刻过来一把揪过韩镫,拎着就奔到备餐间去,指点到:“快涮,咱的早饭都在这儿了。”
啥?!韩镫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可惜一早上体力透支过度,又刚刚吐了一场,眼睛湿润润的,怎么看都是一副小狗求抚摸的可怜相。
就连顾宣这个一向冷硬刚强的******也忍不住柔了心肠,摸了摸韩镫的脑袋,温和了声音解释:“我们迟到了,只能涮盘子吃点剩的,得抓紧时间,否则等炊事班的收拾完后厨过来清盘子,我们就只能捞泔水桶了。”
这分明更应该是句开玩笑的话,由顾宣不苟言笑地说来,竟然没有一丝不正经的意味,韩镫狐疑地看了看顾宣,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由得大骇,张惶地回头去找卫天择探询究竟。
卫天择依旧背着手,立在窗前,根本没打算给出第二条出路。
这!居然是真的!!!
韩镫只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知道部队训练苦,也没打算享福来,好吧,当初刚入伍的时候还是蛮想享福的,分到后勤部当个技术兵,应该还是蛮清闲的,除了一开始的新兵训练有些严苛——现在看来就是天堂般地温柔!涂海成简直就是圣母玛利亚转世!
可惜悔之晚矣。
到了天狼,在卫天择的折磨下,早就已经打破过底限,可是谁能料到,底限就是用来不断被打破的?底限原来有那么多层?!就卫天择那变态,用的是穿甲弹吗?破了一层又一层的,每天都要刷新一下下限吗?!
吃涮盘汤?!亏他怎么想出来的?!而且看这样子,天狼兵们没少吃啊!
顾宣看韩镫一脸震惊却又不敢相信的样子,耐着心提醒:“小镫,别愣着,赶紧涮,这就不错了,你看,还有几条青菜,鸡蛋虽然破了,好歹还齐活,米饭和炒粉都已经装满两盆了,粥也清出来一盆,也够我们吃的了……”
韩镫不由从脚底心透上一股寒,冲得脸色惨白无比:这天狼,是拿大家当猪吗?!
没听说过当个兵需要这样摧残人性的!真是江山易改!恶魔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