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吃吃一笑,阴不阴阳不阳道:“大祭司,看着你如此逼迫我们可怜的小侯爷,我忽然善心大发啊,忍不住想帮他一把。小侯爷,”他转过头去,双眉邪挑,“小爷今慈悲,带上那个女人先滚吧!”
哪知小侯爷根本不领他的情,面色冷然,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你这种小人的帮忙!”
“不需要?”鬼面切地一笑,瞬间鬼眼森冷如冰,一道爆蓬的剑光而来,“那你去死吧!”
拒绝便是杀戮,何等变态的一人。好在小侯爷知其性格,暗有防备,剑光暴起,他已带着宁小葵飘飞出去。
将宁小葵单手抱在肩,他翻手拔剑,顿时一泓秋水明亮。他的剑法师从张风雷,也算得了几分精髓。
有人帮忙收拾要收拾的人了,大祭司好整以暇负手看起了弦月,夜风温柔飘逸他的白色长袍,翻飞舒卷,好一抹流月淡云。
他在等。
果然,月光下,两团剑光滚动如雪,几十招后光芒顿敛,便有人闷哼一声,跌飞了出来。
被牵连的宁小葵骨碌碌翻滚出去,巧不巧地竟滚到了鬼面的脚下。鬼面飞扬一笑,当仁不让便俯身抓起了她。
腹中陡然剧痛,他身子一抽搐低头一看,一只手虽抖颤如怵,但手中的玉簪子却狠狠洞穿了他的腹部。他痛吟一声,缓缓地抬头,不可思议地对上了一双幽冷杀意的眼睛,宁小葵!
“你……很好……”本能推开她,鬼面捂腹踉跄嘶笑,从昏迷中醒来便是如此一招杀手。
这女人,越来越狠绝了。
宁小葵噗地吐出一口血来,亦扯动嘴角一笑,“多谢。”
鬼面哈哈大笑,笑意牵动伤口,鲜血狂飙,他却丝毫不以为意,鬼眼直视宁小葵,一字一顿道:“今日这场角逐我输了,来日我必定要你加倍奉还,月离华,你等着。”
言毕,拧身一个翻越,立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绝然无一点拖泥带水。
“月离华——”身后有人颤声而叫,这声音苦涩而艰难。
她霍然转身,玉簪直抵咽喉,脸上是艳光潋滟的笑,却是那般的冷得讥诮而刺骨,对着的小侯爷,对着已闪身在前的大祭司,一字一刃道:“都别动。谁若动一动,姐就在这里戳一个窟窿,到时死尸一具就不好玩了。”
小侯爷神色悱然不敢再动。
“乖……把簪子放下,跟我走,你要明白,这世上唯有我不会要你性命,也唯有我可以护得住你。”大祭司语声仿如太液池中的春水,悠悠脉脉,漾荡起伏,幽暗魅惑,几分勾魂,几分夺魄,几分酥麻。他轻缓脚步,一步一步,眼波一片迷雾一波朦胧,宁小葵心中一荡,忽然困意而来眼皮分外沉重,握着的簪子仿佛千重般重。
“别看他的眼睛!”耳中陡然摄入小侯爷的一声急呼。神智一下清明,毫不犹豫地簪子在脖子上用力一划,鲜血飞溅如樱,她明艳张狂地笑,“大祭司,你以为我开玩笑的吗?”
“你真的要逼死她吗?”小侯爷怒而一拳砸大祭司。
大祭司偏身躲过也不还手,那夺目的眼眸开始一寸一寸灰冷阴暗下去,于是瞬间让人有了一种错觉,周身仿佛要一点一点淡化飘散,溶入这无尽的夜色。
“好,我不逼你,为今之际你是我第一个奈何不了的女人。月离华,我给你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跟着谁才是王道。再见!”他淡淡吐出最后两个字,身子开始退隐,一点一点,最终如春梦无痕。
大祭司一走,用意念支撑起的身体立即瘫倒在地,宁小葵冷汗如瀑,她大口大口喘气,面色白得几近透明。
小侯爷依然不敢动,如死般僵直,起风了,青丝飞舞,掠浮着他哀怵沉重如雕塑的脸。
“告诉你个秘密,小侯爷……”宁小葵躺在冷汗里嘶笑,“其实我不是月离华……我是宁小葵……呵呵……宁小葵……不是你要娶的那个,那个女人……从来都不是……”
“所以……”小侯爷抽搐了一下嘴角,沉重道。
“所以我跟你,跟你……屁个关系都没有……呵呵……”宁小葵讥诮大笑,又呕出了一口血。
“你要跟我撇清关系可以,但请你不要用这样可笑的理由。”小侯爷亦笑,笑意斜飞在他眉稍,竟有一种奇异的流媚。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信……其实连我自己都快分不清我到底是月离华,还是宁小葵了……”
“让我救你,你伤得很重……”小侯爷语声低徊,竟有种乞求的味道。
“好……你来扶我……”宁小葵轻咳,虚弱至极。
小侯爷眉目一喜,上前半跪下伸手去扶她的腰。
宁小葵顺势轻轻靠在了他的胸膛,小侯爷俯身伸手抄她的腿弯。
簪子带着一缕劲风,毫不阻挡地刺入了他的身体,小侯爷痛得整个身子佝偻下去,血如墨渍般濡染开来。他抬头看她,眼里绝望如死。
“可惜我受伤了……这一簪子要不了你的命……”宁小葵眉眼飞扬,眼波三分恣意,三分疯狂,一分妖媚。
“为了他吗?”小侯爷嘶笑。
“是。”
“其实我没想杀他,我那一箭射的是他的手腕……”
“住嘴!”宁小葵狂怒,“我不想听你说这种谎言!”
小侯爷喘息着一阵冷笑,“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底细吗?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呵呵……这样一个妖孽的男人突然就出现在了你的生命里,对你万般温柔千般旖旎,试问,这世间有如此无缘无故的爱吗?”
“那便如何?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谁若伤我,我必还他……这世间的道义便是如此简单……”
“呵呵……道义……你要谈道义我就跟你说说这道义。”小侯爷嘶笑,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是因为道义我曾想好好善待于你,是因为道义你身上两条人命我饶不过你,是因为道义水牢中我要放你,也是因为道义,今日我要救你……”
“救我?”宁小葵大笑,瞬间有被剧烈咳嗽声阻断,“别他妈说得这么漂亮!……咳咳……地狱之花已溶入我血肉,如今我成了你们必争的药人……你,你敢说你救我不是为了这个……”
小侯爷怔了一怔,随即悲愤道:“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滚……”宁小葵握着带血的簪子,浑身颤栗,“你跟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不,假仁假义的模样……更,更让我恶心……”
“好,随你如何再骂,今日我却非带你走不可。”悲愤随即化成冷漠的坚定,小侯爷绝决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抱起。
“放开我……”宁小葵咬牙切齿地嘶叫着,簪子再次刺下。
这一次伤的是小侯爷平实的胸膛。由于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勉力为之,伤口已经不是那么深了,但鲜血依然触目惊心。
用力抓住她的手,小侯爷低下的眼眸癫狂而幽暗,就这么死死盯着她。
“放开。”才得开口又一口鲜血涌上,宁小葵死死压下,血却依然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不放。”小侯爷喘息着齿缝中挤出两个字,脚步坚定而执着。
“啊——”宁小葵喑哑一声叫,血红了眼,使出了最后一分力气,簪子再次推进。
小侯爷一个哆嗦,抱着她一下半跪在地,一口血呕在了她的脸上。然而他只是歇得一歇,复又挣扎着抱起她。
对方执着到如此不要命的地步,宁小葵再凶狠的心也下不了手了。她松开簪子,颓然躺在他的怀中,看着那双坚毅明艳的眸,泪水汩汩而下。
“为什么……”她问,问自己也问他。
为什么她与他会蚀骨纠缠到鲜血淋漓,不共戴天的地步,为什么?明明一开始初见时那般惊艳,初吻时那般销魂!
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妖孽,她轻轻地念道,对不起,我杀不了他,我累了,你再不来带我走,我就睡了,睡了……
与此同时,宁小葵的这一声为什么,字带血泪,似致命的一箭瞬间洞穿了小侯爷的心。
他突然僵直了身体,心潮汹涌。
为什么,他同样地低低地问自己,这样疯狂执着地要去救他曾经恨之入骨的女人到底为哪般。也许是那难以承受的良心谴责……这四天来他夜夜被那道绝决跃下山崖的身影所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衫一层又一层。正如她所说的一丘之貉的言论中,在整个事件里自己何曾不是扮演了要逼死她的刽子手?
也许是被她坚韧不拔的意志所震动……
区区一个女子,敢与红蓼国数一数二的的强权作斗争,不屈服,不妥协,不言败,甚至宁愿玉石俱焚。不管她从前如何行为残忍与无情,但这份顶天立地的气概令七尺男儿也觉汗颜不止。
也许被她那份敢爱敢恨,为爱可以拼却性命的坚守与坚持而灵魂震撼。那****为妖孽拼却最后一份力气时,他有种奇异的感觉油沸了他的心。他尊重,他震撼,但尊重与震撼中竟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嫉妒,那个男人何德何能,会有这样一个女子为他死生不计的守护!
人生得一生死契阔的女子足以,这是他平生所愿。
可这平生所愿,为什么让那个男人得了,偏偏那个女子本应该是他姬岚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