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策马拦路的红衣少女姓盛名澜,正是此次随萧桓出征西戎的军士中,一名副将的妹妹。
看起来貌似身份不显,实际上可是大有来头。
萧桓此次出征西戎,除了一小部分隶属于萧桓麾下的军士外,其他的人都是由各处紧急调配集合而来,这其中,既有来自京畿守备的将士,也有调自他处驻防的兵卫。
而这位姓盛的副将,就是从靖南王盛凯手下临时调来的一员悍将。
盛,与晟同音,是当年太祖皇帝亲赐给靖南王一族的姓氏,以示恩宠。
作为天子的宠臣,一方的霸主,靖南王盛凯多年来拥兵驻守福州,是本朝唯一的一个被赐了金册、金印的异性亲王。
而这名红衣少女盛澜,系出名门,正是盛凯膝下最最疼爱的嫡亲孙女,没有之一。
靖南王府阳盛阴衰,作为这一代里唯一的一个女孩,盛澜可以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在京城里虽然没有什么响亮名号,但在福州那一带,却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其实沈承君原本是并没有将这个人放在心上的,不过主子不在意不等于手下人可以放松啊,冬夏作为一名合格尽职的小丫鬟,在第二天上路以前,就收集齐了这位盛姑娘的全部资料,如数家珍的开始报给沈承君听。
对这个靖南王盛凯,沈承君其实并不陌生,倒不是因为他异性王的名气有多大,而是因为路绮霜的母亲,现在的颂国公夫人正是出身靖南王府,是盛凯一母同出的亲妹妹,按照辈分来算,盛澜其实应该称呼路绮霜一声表姑。
理清了这个辈分以后,沈承君看向萧桓的目光就忽然变得十分微妙了。
她虽然年龄比萧桓小了不少,但毕竟是有和顺公主与昭德帝的关系在,大家好歹还都是同一辈人说得过去,可如今这桃花不知不觉都延续到下一代身上了,萧大王爷的魅力还真的是……
害人不浅。
原本专心处理公事的萧桓被自家小妻子这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从手中的公文里抬起头来,询问的望了向她。
两方人马刚刚汇合,萧桓特意下令原地修整一天,处理公事的同时也想好好陪着沈承君。
冬夏向沈承君汇报盛澜的情况时并没有刻意的避开萧桓,萧桓虽然对盛澜究竟是个什么出身来历半点兴趣都没有,但既然是他家小妻子喜欢听的,他也乐意作陪。
不过这会儿被沈承君用这种奇怪的目光瞧着,萧桓本能的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沉声道:“闲人一个,不必放在心上。”
在萧大王爷的认知里,他家王妃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那应该就是吃醋了,但是这种醋没什么好吃的,解释清楚了也就可以了。
那个盛澜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早就已经想不起来了。
“嗯,她应该的确是很闲。”沈承君好笑的勾了勾唇,伸出手来拎起萧桓桌案上的一本还没来得及看的公文,轻轻一抖,原本夹在纸页里面的书签稀里哗啦的就都掉了下来,摊了满地都是。
行军路上还有时间搞这些小东西,可不就是很闲么。
一地火红耀眼的树叶上,蝇头小楷工工整整的写着不同的短诗,有的含蓄内敛,有的热情奔放,虽然全都没有落款,但任谁都猜得到出处。
沈承君笑眯眯的看着萧桓挑眉,笑道:“红叶传诗,这一招貌似我以前也用过。”
想当年安平王妃也曾用这种方法给萧桓传过书信,虽然收效甚微,但放在当时,每写一封信,都能让她激动忐忑得半个晚上睡不着觉。
没想到这个澜郡主竟然还能跟她想到一处去了,要不是对方觊觎的是自家夫君,沈承君还真想拉她过来交流交流经验,毕竟她也算是过来人。
不过,想当初安平王妃用的是温水煮青蛙计谋,每日一封红叶传诗,雷打不动,换了这位澜郡主,一份公文里夹了十几片红叶情诗,可比曾经的安平王妃要简单、直接、心急得多。
看着这一地刺目的红叶,萧桓的脸顿时就黑了,这妥妥的就是对安平王爷的栽赃陷害!
“朔风!”
萧桓眉头拧得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苦大仇深的低喝了一句,等朔风一进门,便指着地上的东西冷声吩咐道:“全都丢出去!”
丢出去?
朔风一脸诧异的瞧了瞧地上的东西,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笑吟吟的沈承君。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这都老夫老妻了,你们俩咋还在玩这一套呢。
想当年他这个苦命的小跟班不知道替王爷处理了多少来自王妃的红叶传书,那数量加起来没准儿都可以绕黎华院一圈!
好不容易熬到成亲歇了一年,这会儿咋又开始了。
“别看我,这回可不是我写的。”沈承君见朔风看她,立即无辜的耸了耸肩,安平王妃才不是那种会走回头路的人。
萧桓的脸又黑了几分,连带着手里的公文也啪的一声丢到了地上,冷声道:“连带着这个也一起丢出去,谁呈上来的,就直接打他二十军棍!”
朔风缩了缩脖子,总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真相,在冬夏万分鄙视的目光里上前来把公文连带着那些红叶一起都收拾了。
“这回我算是知道,当初我的那些红叶都去了哪儿。”瞧着朔风这收拾起来的利落劲儿,沈承君哼了一声,抬眼似笑非笑的望向萧桓。
萧大王爷其实也很后悔啊,要是早知道有今日,当初那些红叶就该统统保存起来,那可是王妃深深迷恋自己的证据,何至于整天捧着个药囊寄相思呢。
说起药囊,萧桓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那个陈旧的荷包,要是什么时候媳妇儿能重新再给他绣一个荷包就好了。
红叶传诗一事,在沈承君跟萧桓眼里就是一场小小闹剧,以军中的一名副将挨了二十军棍收场,只是这故事的后续,显然还没完。
继当街拦马跟红叶传书之后,这位澜郡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追求。
比如,行军路上忽然从天而降的小野花,再比如,原地休整时被风吹进帐子里的小手帕。
冬夏小丫头表示,感觉这套路好熟悉,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承君:废话,那都是你家小姐我早年用过的,每一件你当年都是帮凶。
也正因为这些举动恰好重复了沈承君曾经的过往,让萧大王爷在记起当年自家小妻子可爱一面的同时,也大人大量的放过了那个闹腾的小郡主,偶尔还会因为这些闹剧眼里流露出几分暖意,当然,这份暖意仅限于望着安平王妃的时候,别人肯定无福消受。
存在感这种东西,天赋不够可以人为补充,对方拼着锲而不舍的精神一再的出现在视线内,一来二去的,某一天这位澜郡主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大家反而要觉得奇怪了。
这群将士中不少人都来自京城,也都听说过沈承君当年的‘丰功伟绩’,几乎是从沈承君来了军营的第一天起,就有人在等着看这位安平王妃的河东狮吼。
传闻中骄纵傲慢的京城一霸,怎么可能会容忍一个藩王的郡主明目张胆挖自己的墙角。
可是一连等了好几天,澜郡主的花样层出不穷手段尽出,安平王妃却跟个没事人一般半点火气的没有,眼瞧着马上就到京城了,两人连正面交锋的机会都没有过。
最后,反倒是闹腾得最欢的澜郡主,率先沉不住气了。
这一日,萧桓留在帐中处理军务,沈承君晚膳后出来散步消食,就被忽然冲到自己面前的红衣少女给拦住了路。
冬夏警惕的看着拦在面前手持弓箭的少女,挑了挑眉:“你有事?”
盛澜依旧是那副冷淡高傲的面孔,红衣烈烈,手上提着的重弓将她整个人衬得越发娇小。
在她背后不远处的箭靶上,几支羽箭全都命中红心,精湛的箭术赢得了不少军士们的称赞叫好。
强者为尊,这是军营里最最普遍简单的法则。
盛澜脸上表情淡淡,望着沈承君道:“我听说,你的箭术不错,曾在秋猎的时候得到过陛下称赞。”
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沈承君在秋猎上一箭成名,还顺带着得了昭德帝一道空白圣旨。
“勉强还算说得过去。”沈承君皱了皱眉,心道这女孩该不会是特意跑来找自己这个孕妇来比箭法的吧。
“那你看清楚了。”盛澜说完,倏地转过身去一手持弓,一手搭箭,朝着百步外的箭靶利落的射出一箭,羽箭离弦,‘铎’的一声准确的扎在箭靶红心上,稳稳停住的同时还将之前靶上的全部羽箭都给震了下去。
这样精湛华丽的技艺,再次引来不少围观者的叫好呐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以后,盛澜才收回手转身看着沈承君,微抬着下巴一脸骄傲的说道:“我也不比你差。”
沈承君:“……”
冬夏:这人其实有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