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低头看了看衣襟上渗出的血,苦涩的勾了勾唇,声音沙哑道:“不用,你去给本王取些止血药来,本王自己上,再找一件干净的衣服。”
“可是……”朔月还想继续说,萧桓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理她了。
朔月无奈的回头对朔风两个对视了一眼,只好听话的服从照办。
“冬夏姑娘,冬夏姑奶奶,拜托拜托,你就帮忙通禀一声,就一声,算我们求你了……”
“不行,小姐还没醒呢,等过会儿醒了再说……”
“哪还等得起啊,再等咱们王爷可就没命了……”
沈承君这一觉睡得特沉,连个梦都没做过,且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门口那一波一波的争执声给硬生生吵醒的。
迷迷糊糊的,门外压低的争吵钻进耳朵,沈承君隐隐约约分辨得出,是朔风跟冬夏两个。
门外,朔风急的脸色通红,双手捧心的望着冬夏,一脸拜托的表情:“好姐姐,王爷那边到现在还没用药,咱们也都知道王妃委屈了,心里有气,可您也不想王妃到后来心疼不是?拜托拜托,您就叫一声?”
冬夏秀眸一瞪,淬了朔风一口,脸色通红道:“呸,管谁叫姐姐呢,我才多大你就叫我姐姐,少跟我攀亲戚,小姐这几天照顾王爷一直都没睡好,好不容易昨儿才睡下的,不能叫。”
“可是你昨天答应我们的事也没办啊。”朔风立马变通改口,舔着脸讨好:“冬夏妹妹,要是天还没亮咱们也不敢来打扰王妃休息,这不是都不早了嘛。”
“谁是你妹妹!”
冬夏原本听说昨儿她失约的事儿还有点愧疚,结果被朔月这一句妹妹给叫的又恼了:“你知道什么,小姐连着多少天休息不好,要不是冬青聪明,把药加到了腿伤药膏里,那还有机会休息……”
下药?
沈承君倏地翻身从床上坐起,伸手就去探自己的脉息,指下的脉动有力均匀,倒是没什么异象。
沈承君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露出了微微苦笑。
她前一刻还在气恼萧桓的多疑不信任,下一刻自己也没比他好到哪去,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都开始不信任了。
不仅是对冬青,萧桓、冬夏,甚至是哥哥和父亲,她也都下意识的隐瞒了很多很多,这么一比较起来,她跟萧桓还真是同一类人。
她的顾忌来源于上一世亲身经历后的心里阴影,而他的防备源自皇族成长里的逐渐积累出的本能。
己所不欲,似乎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这么想着,先前郁结在胸口的闷气好像就消散了许多。
朔风一直端着肩膀无奈的看着朔风和冬夏俩掐架,一听到房里的动静,立即转过身来朝着房间里扬声问道:“王妃,要起身了吗?”
“诶,你别吵……”冬夏瞪了眼朔风往屋子里瞧,见沈承君已经起了身,才急急的推门进去,端了水服侍她梳洗。
朔风虽然心里着急,也清楚再急也要等沈承君梳洗之后才能进去,垂着头默数着时间,把脚下的雪踩得吱吱作响。
好在,沈承君梳洗的很快,不多时冬夏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不怎么高兴的开口道:“小姐让你们进去。”
朔风立即恢复了精神,跟朔月俩随着进了里面。
才一进门,朔风便目不斜视的径直走到沈承君面前,掀起衣摆跪到地上,低声道:“请王妃随属下去劝劝王爷。”
虽说沈承君在达到之前,朔月和朔风已经在路上将萧桓的情况同她大致的讲过了,但等进了房间,看清床上闭眸浅眠的那个人时,沈承君还是惊了一下。
不过一天光景,萧桓之前明显好转的脸色竟是比才脱险时候还要白上几分,单薄的里衣披在身上有些松垮,苍白的脸上还生出青色的胡茬,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掩不住的虚弱憔悴。
沈承君心里一酸,快走了几步到他床边,才抬起手想试探他的脉息,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承君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萧桓微微撑身坐起,凌厉的眸光在看清楚对方是沈承君之后猛地一敛,竟露出几分茫然不信来,等反应过来后仿佛似触电似的急忙丢开了沈承君的手,眼里还有一瞬间的慌乱。
显然是想起了上一次两人的矛盾,就是从他握住沈承君替他换药的手开始的。
沈承君低眸看了眼自己有些泛红的手腕,无声的叹了口气,抓过萧桓的右手,指尖落到他的手腕上,顺着手指传递来的不同寻常的热度,让沈承君脸色更加难看,指腹下的跳动也让她眉心一点一点的拧紧,最后抿了抿唇,丢开他的手又换了另一只来探。
萧桓安静的任由沈承君摆布,黑眸紧紧的锁着沈承君的脸,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盯着,直到沈承君探完了脉准备起身,萧桓倏地握住了她的手。
有些用力过猛,萧桓小心翼翼的松开,指尖不着痕迹的揉了揉那痕迹,又生怕沈承君丢开似的再度抓紧。
这一系列小心的动作,让沈承君心里的坚冰又融了几分,最后叹了口气朝着外面扬声道:“谁在外面呢?”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朔风一脸赔笑的探进身来,“王妃有何吩咐?”
“把师父昨天改的药方拿过来给我看看。”沈承君蹙眉道。改进了药方竟然不仅没起色,反而较之先前还差了不少,这太不像凌墨的作风了。
要知道,凌墨出手,那可是绝对的药无虚发。
不出片刻,朔风就把凌墨写好的药方给送了进来,等沈承君接过去了,朔风有些踌躇的看了眼萧桓,支支吾吾道:“王妃其实不用再审药方的,这药是好药,只是王爷一直拒绝服用,所以见不着效果……”
说完,没等沈承君再问,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沈承君手里握着药方,转头询问的看向萧桓,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弧度:“有药不用,敢问王爷您可是恋上这种卧床的感觉了?”
萧桓脸上闪过一抹名为心虚的表情,眼睛也从沈承君身上转开,声音低低的道:“你不是不肯管我的么。”
瞧瞧这话,像是萧桓能说得出来的么。
沈承君哼了一声,眸光忽然一顿,凝在萧桓的胸前,没等萧桓反应过来,就直接伸手拉开了他的衣襟,紧接着整个人都爆怒了。
“萧桓你想死是不是,你不要命了!”
如果不是那一星半点儿的血渍让她感觉有些不对,沈承君绝对想不到,这整洁的里衣下面,掩盖的是这么糟糕严重的伤口,身上那超乎寻常的热度分明就是因为伤口的恶化引起的!
早就被血浸透的纱布因为干涸而变得僵硬,瞧那包扎的手法明显就是昨天离开前沈承君亲手系上去的!
也就是说,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伤口撕裂了这么多次,萧桓却压根就没让人帮忙他换药!
这不是找死么!
难怪来的路上朔风说话吞吞吐吐的,只说王爷昨天心情不好,有些犯倔,这何止是犯倔,简直是在找虐!
沈承君气得手都开始抖,这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能做出来的正常的事情吗?你当你的命是在过家家呐!
简直是再没见过比萧桓更幼稚的人了。
萧桓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把衣服合起来,结果被沈承君一巴掌就把手给拍到一边去了。
“放手!躺平!”沈承君浑身散发着冷气,恶狠狠的喝道。
说完,也不等萧桓慢慢躺,干脆俯身就去抽他身后的靠枕,只是靠枕抽走了,放平萧桓的动作还是不自觉的放轻了。
“外面的,打水进来!”朝着门外扬声喊了一句,沈承君起身到床边的箱子里利落的翻检出几个药瓶,拿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门口的朔风应声立即照办,不过眨眼功夫,就把水端了进来,放到沈承君手边,连看都没敢看一眼萧桓,就急匆匆的又跑出去了。
沈承君这会儿也懒得搭理他们,先是往萧桓的嘴里塞了几粒退烧的药丸,再用水一点点把周边的纱布浸湿,尽量轻缓的将它一点点取下来。因为时间太久的关系,这会儿血都干涸了,伤口跟纱布都粘在一起,想再换药就必须硬生生拆下来。
即使是有水做稀释,拆开的过程也没那么顺利,尤其是此时跟血肉都粘合在了一起,稍不留神就会把原本的伤口再次撕裂开。
这也算是对她的一种锻炼吧。
沈承君苦中作乐的腹诽,上辈子从来没做过这种事,这辈子学医后的全部经验,都是从萧桓身上找来的。
凌墨说她进步快,这功劳简直就该分他一半。
萧桓安静的看着沈承君认真的侧脸,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数清楚她的睫毛数量,淡淡的呼吸喷洒在他胸口上,一阵阵的酥麻仿佛是穿透了皮肤浸透到了心里。
她很认真,很小心,也很专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胸前的纱布所吸引,仿佛自动屏蔽掉了这世上所有的其他,只顾得上眼前这一小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