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一直在上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淹没了我的脚面。冰冷的水从开裂的鞋帮渗进来浸湿了袜子,潮湿黏腻的感觉从脚上传来,特别不舒服。洞顶的岩壁上滴落的水珠也越来越多,现在几乎像是在下雨一样啪嗒啪嗒砸进脚下的水面。
这么干耗着不是办法,无论如何先出了山洞再说。说句没信心的话,外面地势开阔打不过至少能跑。
我蹲下来摸了摸脚踝,然后起身向洞口走去。不走还好,一走才发现脚底下好像粘上了强力胶一样迈不开步。我忙低头去看,一双惨白的手从水面上伸出正死死抓住我的双脚,黑色的指甲已经嵌进了我的鞋里。
九耀镇鬼符已经捏在手里许久,我毫不犹豫地矮身将它贴向那双鬼手。可惜,九耀镇鬼符还没来得及贴上去,鬼手就立刻松开了我的脚缩进水中不见了踪影。我趁机抬腿向洞口狂奔,身后突然传来破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下钻了出来。一股浓重的阴气从身后扑来,我头也不回地加速向洞口跑去。
到了现在,再看不出这是只水鬼我就白修了这么多年的道了。
水鬼大家应该知道,意外落水死亡之后怨气难平,阴魂被缚于水下无法超生。如果没有人为它们超度,它们就只好拉无辜的人下水以平息怨气。按照民间的说法,水鬼只要将陌生人拖入水中溺死,自己就可以转世投胎。事实上,这么做不仅不能让水鬼转世投胎反而会加重它们的罪孽,最终的结果要么继续留在水底害人,要么被阴差拘到阴间押入地狱受上亿万年的刑罚。
水鬼这种东西属于地缚灵的一种,一般都是会被缚于水下不得离开的,除非有人将它们拘走作为护身鬼或式神。所以我敢肯定,山洞里的这只水鬼绝对是受人指派来到这儿的。这一路上我根本没有碰到过任何人更不可能招惹什么人,唯一知道我行走路线的就是白瑜和盏娘。
恰好他们是巫族的人,而且曾是巫族长老,身边有护身鬼一点儿也不奇怪。
唯一让我想不通的是,如果真是他们想要害我,理由是什么?
短短四五米的路,我感觉像是走了一万年那么长。就在我准备踏出洞口的那一刻,一双冷如冰块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将我向后拉。
我立马举起双臂扭动身体将上衣褪下摆脱了水鬼的手,然后转身就是一张离火符向水鬼拍去。水鬼甩掉我的衣服,伸手向着离火符用力一抓,刚刚燃了一半的符纸瞬间被打湿熄灭宣告报废。此时我也看清了这水鬼的样子,湿漉漉的身体,湿漉漉的头发,惨白如纸的皮肤,乌黑的指甲,白色的瞳仁。此刻,她下半身沉入水下,手里还攥着半张已经失效的离火符。
离火符没有发挥一丁点儿的作用,水鬼张开双臂再次向我抓来。我脚下踏起罡步猛然向洞外冲去。本来我就已经到达山洞边缘,若是踏前一步自然就会走出山洞,可是我踏出山洞的那一刻却和水鬼撞个满怀,而且我依然身处在山洞之中。这种情况就像是有人在洞口立起一面镜子,我以为走出山洞的那一刻实际上是穿进了那面镜子里,镜中依然是山洞,洞里依然有水鬼。
我知道我这是碰到鬼打墙了,这个水鬼的确不简单,竟然连我都能迷住。此刻我来不及破开幻象,因为水鬼的鼻尖几乎就在我眼前。一股湿气从水鬼身上蔓延开来,她突然掐住我的脖子张嘴向咬了过来。
我立刻抬腿踹向水鬼,谁料这一脚踢出去竟像是踩进了水里,我的脚直接贯穿水鬼的身体从她后背钻了出去。
以前师父就跟我说过,水鬼是非常难缠的一种鬼。它们在水里来无影去无踪不说,一般的符纸难以催燃,拳脚罡气也伤不了它们。今天我总算见识到了。要说对付水鬼最有效的方法还是用法器,可如今我身边一件法器都没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心里升起。
水鬼掐住我的脖子,一张大嘴迅速向我靠近。我虽然没有洁癖,但是被这张腥臭的嘴巴咬在脸上我宁愿去死。
就在水鬼的嘴巴距离我的鼻尖不到一公分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紧接着她松开了掐住我脖子的双手,身子像是破麻袋一样向后飞去。我看得分明,她的双手和脖子上被三根红绸缠绕,正因为受到红绸的拉扯她才会倒飞出去。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我面前四五米的地方,洞中太黑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可是我认得这红绸,这是方仙踪的红绸。
“是你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个身影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直到那水鬼再次泼水而出向我扑过来的时候,她才再次放出红绸。红绸如电般穿过水鬼的身体,一声沉闷的惨叫从水鬼口中传出。遭此重击之后,水鬼的身影突然消失,再次出现已经是在洞口。只见她身影如电般飞出了洞口,山洞内本已淹没我小腿的水位迅速下降,最终彻底消失。
我知道水鬼是受伤逃遁了,可是我没有追。现在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面前的那个黑影身上,我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她。我摸出一张引火符点燃,火光照亮了山洞,然而那个黑影却已消失无踪。
一股失落感在心底蔓延,我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突然间,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夜空,我立刻向洞外跑去。接二连三的尖叫声传来,我顺着声音一路狂奔,最终在一处断崖边看到了一个狼狈的身影。接着皎洁的月光,我看出这个人是盏婆。她浑身沾满了灰土,一脸惊恐地看着某个方向不断向后退。我朝断崖下看了看,虽然看不真切但粗略估计有二三十米的高度,盏婆如果从这里掉下去绝对凶多吉少。
突然间,我看到一道红绸从盏婆身后的断崖下伸出,红绸在到达盏婆身后的时候改变方向,围着盏婆绕了一圈之后猛然收紧向后拉扯。
盏婆双手死死抠住地面,地上被他的手指划出两排长长的痕迹。
“方仙踪,快停下!”
我大声对着断崖下方喊,可是那红绸的主人好像根本不听我的话,依旧速度不减地将盏婆向断崖拉去。
虽然山洞里的事十有八九是盏婆搞的鬼,但是我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崖而亡。我迅速跑到盏婆身边,然后拉着她的身体将她往回拖。一场角力赛在我和红绸之间展开。
最终红绸略胜一筹,盏婆的身体连带着我都被拖到断崖的边缘。盏婆尖叫一声身体突然坠下,我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死死抠住断崖边的一块凸起的石头。
我看到盏婆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她死死抓住我的手哀求道:“我错了……救救我……不要杀我!”
我一边牟足了劲儿将她向上拉,一边吃力地说:“想杀你就不会救你了。别他妈废话了,赶紧找个着力点爬上来,老子快撑不住了!”
不用我说盏娘已经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好在红绸将她拉下断崖之后就消失了,不然连带着我也要被拉下断崖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我和盏娘本人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是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为什么要杀我?”我质问道。
我救了她不代表不追究她企图谋害我这件事,我实在想不通她有什么理由对我下手。
盏娘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小心地问道:“你真不知道?”
“废话!我知道还问你干嘛?”我没好气地说道。
盏娘眼神里出现一丝疑惑,接着开口道:“你不知道花娥蛊母在你的身上吗?”
“花娥蛊母?巫族那件阵族之宝?”我被她的话惊了一下,随即看了看手上的蝴蝶印记,心里很快有了一些猜想。
我曾多次见到方仙踪使用蛊虫对敌,原以为她精通此道,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她身怀花娥蛊母的缘故。她口中的那件宝物想必就是花娥蛊母,也只有这件宝物才够分量让巫族的人帮她。
一直看着我的盏娘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你真的不知道。”
我点点头道:“在这之前的确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不过花娥蛊母在我身上和你想杀我有什么关系?”
“花娥蛊母是万蛊之母,巫族甚至有传言说蛊术一道正是来源于此物,所以才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正因为这花娥蛊母,所以我们对你用的蛊要么不起作用,要么作用大减。”盏娘紧了紧衣服接着道,“你也知道,我和白瑜二人身中奇蛊不得解,而传说花娥蛊母可解天下奇蛊。那天我们谈话的时候我就猜到你身怀花娥蛊母,可问你你却只字不提。”
我冷哼一声道:“所以你就以为我是故意隐瞒,接着就想着要杀了我将花娥蛊母占为己有?”
盏娘一脸悲戚地道:“我和白瑜深受恶蛊折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为什么不在我离开之前动手?”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