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氤氲着浓云的花林,紫色的昙花围绕着林中白色的山木兰,多罗树上的多罗子掉落下来,状如石榴的果实砸在花瓣上竟无声无息。
两两自言自语:“这到底是哪里?”
一团火样的东西猛冲过来,还好她是条机灵的蛇,一尾巴探上多罗树便缠了上去。赤炎兽将一地紫花燃烧出了一条路径,但在顷刻之后,他踏过的地方便重新开出一朵朵昙花。
赤炎兽身后跟着一只翻明鸟,因为也是紫色,隐在昙花花下不易看出,唯有翅膀扑簌了数下,露出翅下闪烁的眼珠,才被两两瞧在了眼里。
两两向白色的山木兰树上去望,果然也瞧见一个白影藏在木兰之后,她忍不住数了数那家伙的尾巴。
“这是昆吾宫,在昆吾山顶天上。我们这园子是欢喜园,说白了就是师父的私人动物园。你饿了就吃多罗树上掉下的果子,管饱。我好心提醒你,多罗果可以吃,不过多罗树却不能碰,碰得时间久了能听到五种声调的曲子,听着好听,但却会误入歧途:五调一者生爱、二者起缚、三起迷乱、四生执着、五不厌离。你若是听成了痴呆,就会堕入园后面的无量池。无量池表面看是一层水,实际却是积水云。云下直通昆吾山,那里是妖兽的死处。”
狐狸说完打了个哈欠,复又抬腿纵跃到山木兰上,闭上双眼开始睡觉。玉兰与皮毛连成绵延的雪白,煞是好看。
“哎……”两两听他说完,迷糊了一会儿回头问,却见他已经趴在树干上睡着了。两两想,这风衔睡着可真够难为的,想将身体蜷起来,但九个尾巴却不知该怎么叠,于是即便是睡着,也在驱动尾巴翻来覆去,寻找舒服的姿势。
两两却不能安稳。她迅疾地爬到无量池边。
据说透过这里的水,可以看到下界。她探着头在水里看了半天,清水微漾,偶尔能够显出若隐若现的云海,云海飘散过后,便能够看到郁郁葱葱的山峰模样。可惜这山并不是煞气深重、长着大桃神木的度朔山。
两两没有学过游水,但却天生对水有着亲近之感。她向水里的篙草中爬了爬,忽然前方水面扑腾起水花,一只水鸟从篙草里仰头飞出来。两两陡然警醒,那鸟腾在空中一边扑闪翅膀,一边肆虐地盯着,似乎将她当做了猎物。
“我最喜欢吃水蛇了。”那水鸟的声音像中年男子,却又更加低沉。他的眼睛比鹰隼更狠厉贪婪。
两两遇到了对手,张嘴吐出森森的幸子,将毒素滤出在舌尖上。
两两在里面已经有些困倦了。如果不是这只水鸟忽然蹦出来,那两两也不知道会在水边看多久的风景,她早就睡着了。
两两也森森地说:“终于有肉吃了。看你长得也就比鹌鹑大一点,吃起来我脸也不会撑得很大。”
水鸟朝着两两的眼睛猛冲下来,两两早已经料事在先,长幸放出致命的毒液,将它凑近的身躯席卷而起。随后一个弹跳,毒牙狠狠将他的脑袋咬住,那鸟拼命地挣扎。
两两看两两一边咬,一边回忆这件事,但也只是记得当时篙草被水鸟的翅膀扑腾得沙沙作响,至于到底吃没吃了它,还真不记得了。
那鸟的头颅很快便被毒到窒息,萎了下去。两两将它咬晕了,正打算一口吞下,却觉得嘴边被狠狠一啄,齿喙犹如刀刃,两两受啄松开萎死的鸟头,余光扫到伤处,才看见水鸟不知怎么又长出一颗鲜活头颅,一口将被毒死的头颅切断,对着她蔑视一顾,飞到半空盘旋一阵,朝她七寸之地猛扑而下。
风声划过,一团雪白当空跃下,稳准地叼住扑下的水鸟,撕扯下他的头,利齿咬下一阵喀拉拉头骨碎裂的声响。
那水鸟已瞬间又长出一颗新头,飞出停落水上,舔掉撕裂之处的血迹,冷目注视过来。
“你这样不好,会吓到小朋友。”
两两以感激的目光望着雪白肉乎的幼年九尾狐,度朔山没有狐狸,她也看不出他的年龄。
方才风衔咬碎水鸟头骨后,还残留了几撮毛在嘴巴上。他一口吹出来,说:“我说水鸟啊,你吃了五百年的多罗果,终于把自己的脑袋吃肥了点。”
“风衔,你一定要事事与我作对?就连我想吃蛇肉尝尝鲜,你也要跟我抢?”水鸟的声音低哑阴冷,年龄又要比风衔大出好几百岁,却仍然惧怕他。
风衔一只尾巴尖动了动,嘴上说:“这蛇我还没有动过。难道非要在她身上留下我的咬痕,你才知道谁是这园中之主?”
水鸟的原身九头鸟,平时只露一头而隐去其他。欢喜园的多罗果有起死回生之效,以它为食的灵兽皆是不死不灭,失去的部位和流血的伤口也会日渐恢复。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继续挑衅,将九个头都被咬去,再等头一颗颗再长出来,期间看不能看听不能听吃不能吃,还担忧风衔和其他灵兽欺负,才叫生不如死。水鸟想到这里,盘旋水上冷笑:“你最好还是咬上一咬,我闻到你的狐臭味,就碰也不会碰了。”说完便往池中一跳隐于水下。
风衔最恨旁人说“狐臭”这两个字。下届那些个没节操的狐族搞出的这被人嗤笑的字眼,流行到了凡间,被那些个更没节操的历凡劫的神仙带回天界,都用来侮辱他们九尾狐族了。
二百六十岁的风衔还不懂得自控,怒气上头,嗷呜一声冲了出去。两两感慨,这货一嗷呜就暴露了刚断奶的本质,若是她现在能钻出来,定要把他揉成团在泥里滚一滚。
水鸟逃走后,风衔四蹄如风跑到两两身旁,通黑的眼神透过雪白的肉团眯起来问:“你能来到欢喜园,到底是何方妖孽?或者,何方神圣?”
因救了她一命,两两对他还有点好感,老老实实答:“我睁眼的时候,就在度朔山,至于妖孽……我活了四百年还没死,还能够看到度朔山空中飘荡的死魂,大概的确是个妖孽。”
风衔走过去,伸出前爪摸摸她的蛇头安慰她:“人虽然是傻了点,空长了四百岁,不过这园子都是师兄我的地盘,以后谁欺负你,就来找我。”
两两感激地点点头。
风衔不以为然,正巧头上掉下来一颗多罗果,他自己咬了一口说:“来,师兄给你吃果果。好不好吃?”
两两睁大着无知的双眼,满怀期待地将果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好吃。”
两两觉得自己找到了亲人,多少年孤独无助的绝望一扫而空。
风衔正说着话,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狐毛在微风中略略抖动,警觉的眼珠盯住远处的树丛,身体微微蜷缩下来,忽然猛冲出去,开始狂奔。两两叫一声“师兄”,跟上去。她着实追不上风衔这样的捕风猎手,但她善于捕捉任何的风吹草动。
两两在草丛里爬行良久,终于看到一群灵兽聚集在一起。她只见过数量庞大的死魂争相挤进鬼门关,但还没见过二十多只的灵兽,不管是两腿的飞禽、四腿的走兽,都在奋力地抬起身体望向百丈通天多罗树枝顶端的,一只碗。那碗在枝头旋转如陀螺,没有了使它能够一直转动的东西,很快就将跌落下来。所有树下张望的灵兽皆神情紧张,但却无人敢动。
两两淡定地从一个个灵兽身上爬过来,找到了风衔,盘在他头顶天真地问:“师兄啊,你们在干什么?”
风衔正专注无比地望着枝头的碗,一句话也不说。长着翅膀的水鸟在空中发出阵阵嘲笑。
风衔忽然对头顶的两两说:“待会师兄爬到顶端之时,你就跳起去咬掉水鸟的头。”两两领命说好。
水鸟盘旋了半晌,找准了角度朝碗直飞而去。风衔也鼓一口气,纵身跳上多罗树,轻盈地脚掌贴枝叶即起,一跃数十丈,快如闪电。
将到顶之时,水鸟也已身在咫尺。两两借着风衔的身体弹了出去,但预估的距离错了些,只咬到水鸟的尾巴。
这一下仍旧拖慢了水鸟。风衔已然在百丈的高顶上稳稳叼住了碗。树底的众兽发出兴奋的狂吠,伸头伸脑地等待他数步跃下。待风衔将那碗叼下来,身前已横着一条众兽提前挖出凹槽的长木。风衔将碗中的白色液体徐徐倒入槽中,自己跳到一边上,嗓子里发出狐狸得意的声音:“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啊啊嗷嗷嗷嗷呜呜呜——”
众兽沸腾地排成排伸舌头在凹槽中****,风衔才想起了两两方才跳出去咬住了水鸟,却被他的后脚蹬了开来。蛇身坠了下去却没了声息,他终于着了急,开始挤出兽群去寻找。
昙花花开即败,败后又开,新旧花瓣铺满地面与高草,层叠难辨,鸦青云纹与紫花融为一色,风衔的前掌觉得踩到了什么柔软的衣料,抬头,银丝垂坠的肩头上服帖着稚嫩的蛇身,绝世容色的脸庞微微低下,深邃淡泊的眼神垂下望了望他。
两两看着两两傻傻地信了风衔,从百丈高的树上跌落,只觉得这副幼小的蛇身要狠狠滴疼上一疼了。只是还没跌落,便掉落温暖的漩涡。师父他老人家正巧看到,袖子一垂便接住了她,将她送上他的肩头。
风衔抬头的那一刻,身体忽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身狐毛竖起,九尾张开如雀屏。两两奇怪,这家伙可是号称昆吾宫第一萌宠,师父时不时便抱着他摸摸,带他去殿上玩耍,怎么此时见到师父回这么害怕?
风衔这时紧闭上眼睛,过了一瞬,复又张开,审视一眼两两,又望一眼玉宸君,低头说:“师父来了。”
师父伸出一掌,风衔便跳上去,一团雪球在蜷缩在他手中。
两两掉落时,已将风衔叼着碗回身跃下的情形看在眼里,心里有一丝失望,一句话也不说地抚在师父的肩头。
师父面上没什么表情,开口说:“给你们两个再喝一碗奶。”
两两愕然:“喝奶?”她可是蛇,没喝过奶。她这是也才知道,原来他们争抢的那一碗白色液体就是传说中的……奶。
师父余光扫着手掌里的白绒球:“风衔,你二百六十岁就断奶,有些早了。”说罢已经将两兽带到欢喜园树林边的一处栅栏,里面有数头奶牛悠闲地吃草。神牛只是欢喜园里本来就有的灵兽,并不是神之后裔,原先伏羲大帝在世的时候有一头公牛,是大神的坐骑,后来伏羲陨殁,公牛便退役,留恋他的“后宫”。
风衔探出头来奇怪地问:“神牛不是三千年才怀一次孕,每天才能产一碗奶么?”
师父摩挲摩挲他绵绵的绒毛:“今日有一头不小心撞在树上,身子一抖,结果多产了一碗。”
师父看着风衔:“不去喝吗?”风衔斜睨两两,脸有点红,好在白毛下面也看不出来。他这一迟疑,师父亲手拿着白玉碗走到神牛身前俯身,神牛俯首,将奶水倒进去。
风衔硬着头皮跳下地去,跑上前伸舌头舔了一口,还真是好喝啊,再舔一口,妈呀太好喝了,果然就是两百六十岁的幼齿,面子和牛奶还不是一个重量级。
师父侧头对两两说:“你不去尝尝?”
两两看风衔喝那么香,顺着师父的胳膊爬下来,爬到碗前用长长的信子捞了一点,然后浑身一震。
在两两的幼年生涯中,从来没尝过两样东西。一样是牛奶,一样是蛋黄。她跟随师父以后都尝过了。美味令她这条冷血动物彻底地崇拜起了师父。她的冷血一见到师父就沸腾,就是从牛奶而起的。
数百年转瞬即逝,风衔的四肢和身体早已经变宽变大,白色的绒毛也随之变长。脖圈里的鬃毛也变作了厚厚的一层围脖,托举着骸骨成形的猛兽头颅。
两两的身子也高了三四丈,吐出的信子也粗状得像树枝子。
风衔正在睡觉,两两凑过去,拿尾巴将风衔的一只后掌拖起来。虽然从小白狐长成大白兽,这爪子的肉垫还是一如既往的粉嫩,摸上去软绵绵地好像云彩。
风衔惊醒,威严的面部有些僵硬:“你干什么摸人家?”
两两平静地说:“我一贯喜欢趁着你睡觉,拿你后掌记录些事情。”
“你……你都写的什么?”
两两淡淡说:“第一次是你睡醒迷糊中忘了还长着尾巴,追着九条尾巴转圈转了一个时辰昏过去继续睡,我于是踮起你掌心写了‘二狗子’几个字。”
风衔一脸尴尬:“虽则下界经注妄称‘天狗状如狸而白首’,他们一族同我们九尾白狐在智商上也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两两呵呵继续说:“后来我就觉得你肉垫的确是块好板子,我有什么心情,就在你这里记一下。”
风衔自己趴下去看后脚掌未免太伤威风,既然她将自己的手掌卷着,他只好问:“现在写得什么?”
两两开心地读:“‘要变人啦!’”
风衔蓦地抽回手掌,前腿后退并用,开始擦掉肉垫上的字,口齿中发出不满的声响,露出后槽獠牙一双,诡异地有些唬人。
“哼,我早就能变作人形了,还不是留在园子里陪你。你长得太慢了!”
但是抱怨完,风衔还是贱兮兮地爬过去,伸出舌头在蛇头舔了舔:“乖两两,我要看你变人形。”
两两点点头,“可我不知道怎么变啊。”
风衔吐吐舌头说:“跟我来。”
两两跟在他身后。她这时候的一副原身已大如蛟龙,走一步便摧枯拉朽、断木垂垣。风衔毕竟年岁比她小两百岁,身形较她还袖珍些,但跑起来也是腿一蹬十丈开外,风过白毛飘。
无量池是个不大不小的池子。透过池水可望见下界的昆吾山,但视野却有限,望不见四海八荒之地。
两人声势浩大地从无量池水中向对面游过去。池中心是个水下的漩涡,因水清澈,可以望见漩涡的转动,与下界连通成龙卷之势。风衔之前所说,听多罗树五调幻听会沉陷歧途,就会堕入漩涡,直接被扔在昆吾山妖兽死谷。这样的话在欢喜园的神族灵兽中一代传一代,所以一直没人敢过去。
两两亦是不敢,眼看风衔的身子一半消失于漩涡之中,她倒吸一口凉气喊:“师兄不要!”
风衔脚停下,后退两步,消失一半的身子又显现出来:“不要什么,不要死?”
两两急得一口叼住他的后退往回拉扯。将他全都扯回来才郑重点点头。
风衔暗暗笑着任凭她将他拉回去,随后说:“傻两两,师兄怎么会随便死呢?师兄还得看你化出仙身,变成一个丑八怪老神婆,嫁不出去来哭求我……”
两两气晕了,尾巴蓄力从后头甩过来,啪地一声将他拍飞了出去。
风衔从水里面四蹄划水过来:“这漩涡虽然可以坠到下界的妖兽死处,但你又没有沉迷五调,只会随着漩涡转到园子外面去。师兄不过是带你出去领略一下昆吾宫殿的风采。”
两两还有些心有余悸:“当真么?”
风衔从漩涡处像方才一样消失无踪,两两原地思索一阵,也打定主意跟随下去。
从漩涡中憋着气息再次浮出水面时,与欢喜园的光景已是不同。
水面无垠如镜,镜上漂浮着缓缓随波逐流的岛,长宽千余丈,实际上是只龟趺的壳。壳上驮着昆吾宫殿,
这里是化出仙身的神族子弟所居住,里面藏书和器具包罗万象,供他们修习琴棋八卦、本族术法和所属五行之术,典册还有玉宸君几十万年前的笔记,法器宝物还可隐现当初他使用的每一情形;这也是玉宸君修行生活之所,但他到底住不住在里面,还没人论证过,至少没有人见他进去或者出来。玉宸君总是忽然出现在殿上某处,徐徐走来,离开时也是无人知晓,宛然若在,有相无相是耶非耶什么的,一般人分不清楚。
神族后人化仙身后便入仙籍成为仙人,有合适的就受命仙官。神族都是没落的贵族,有的还能拼个爹,便是承袭个神族的爵位。
两两自己知道,做玉宸的徒弟,是承袭太上玉宸君几十万年的职责:守卫天界与妖魔两界抗衡。只要玉宸召唤,他们便会回到他的身侧,与他共进退。
风衔带着两两从殿后爬进去。殿里长宽逾三百丈,横竖也有十丈高的三层,房间几百间,不少间里还设了洞天,那洞天里就是另一番桃源。
“到了,就在这里。”两两望见一道门上写着“仙门道远”,风衔笑着摊开爪子,里面有一颗小到凡人婴儿拇指盖一般大的药丸。
他看了一眼两两,皱眉说:“居然忘了你没有手。”只一瞬,眉头展开,变为邪笑,对两两说:“说‘啊’。”
两两纳闷:“啊?”
嘴一张,风衔将要玩从她口中扔了下去,却发觉自己的喉咙一滞,圆滚冰凉地含在喉咙口。
两两大惊:“臭狐狸,你给我吃了什么?”
然而那双两两眼睛里的风衔,似乎却有些失落。从此她就不会蜷在他背上给他驮着玩了。
两两忽然皱着眉头说:“臭狐狸,不会是毒药吧,我肚子好疼,身子觉得要撕裂了……”
“这是转仙丸啊,你已经到了转化成仙的时候,吃下这个药丸,就可以成人形啦。”
正说着,风衔便带着两两进了那门。一进那门,风衔便变作了少年模样。只是两两来不及看,她的头重重摔下,倒是摔对了地方,躺在了床垫上。但床垫下的床是千年寒玉,被寒冷一激,它更是疼得尾巴蜷曲着不停颤栗。
说罢他静静爬下来,用前掌的肉垫轻抚两两抽动的身体,头也侧过来贴着她的身子安慰她:“快了,快了,就快了。”
两两的尾巴逐渐分裂为两瓣,以极快地速度化为人的双腿。肌肤如凝脂般光滑,渗着丝丝汗水。
风衔无奈低头说:“你化仙身的时候,就不能想象一下自己穿着衣服吗?”
两两艰难地说:“我没穿过衣服啊……”人的身体从蛇尾逐渐变化,眼见要到了大腿内侧。风衔脸红了红,他说着将外袍脱下来,盖在两两的身上,一边说:“我看了,以后不能给别人看。”
两两虽然见过人穿着衣服,但没有想着她也要穿,且女人的身躯温暖而美好,没有粗糙的斑纹和裂痕,她欣赏着,没觉得不穿衣服有什么羞耻。
但是风衔却眼神奇怪地说:“这里的衣柜有衣服。”他转向柜子,拿出一套华彩丝帛锦衣,回头望见她十四岁一般的少女面庞。
她肤色白皙稚嫩如新剥的笋尖,脸颊却一丝红润像殷桃,他很想要咬下来尝尝。
“为什么是这种衣服,不是其他师兄的素衣装束?”两两嘴上不喜欢,但还是在他衣罩下穿起来,束缚衣带后,她才将身上的风衔衣袍取下来,投给他。
风衔却倚靠着衣柜,嘴角衔一抹淡淡的笑,讳莫如深地打量她,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裳,好看不?”
两两端详一会儿:“特别好看,像是天上的娘娘。”
风衔笑着不说话。
两两年纪小,师父还不亲自教她。她便天天站在门口的呢过风衔下课问他师父的事情。
这天,她站在门前等了半天,风衔从门里探出一个头,束发玉冠,狡黠眼神朝大殿看了看,随后闪身进来。
风衔少年稚气的面容其实很是俊美,九尾白狐一族自上古就以容貌著称,没有其他族能够超越的。两两望着他的模样,面容白净清丽,脸蛋上还有些嫩肉,不至于像现在那般棱角分明。玉冠飘带,身着紫锦,少年已有英气。
风衔走进来站在两两身前,恰巧比她高一头。“你头上有羽毛。”他说着用手指给她捏下来。
两两问他:“你和师父学蚊蚋传音之术,学得怎么样了?”
他眼角微眯,将手里羽毛握在掌心,再打开时便飞出一个小蚊子在婳缠耳边盘旋,两两的脸从苹果红成了柿子,瞪着眼睛对他说:“放肆啊臭狐狸。我没有要问师父的事。”
风衔说:“我有个东西要送你。”说着在她脸颊轻轻吻下,随后贴在她耳边温柔吐气:“这个,你喜欢吗?”
他的心还有些跳得厉害,面上的红润还没退却,唇色也鲜艳湿润着,一时间转头却不见了两两,只好尴尬地对她说:“两两你这又是做什么,在到处追一只兔子?”
风衔朝她看去,她正热切地注视着,他愣了愣,正要说什么,甬道里忽然窜出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地看过来。
兔子看到他们俩冷不丁哆嗦了下,两两低头看了一会儿,兴奋异常,张牙舞爪地将它抓住。
“我要将这兔子烤了给师父吃。我方才用师父给的木剑做瞻观,才知道这把木剑是有典故的。师父在下界做个剑客,受了很重的伤逃在树林里,眼看就要死了,有个凡间的猎户女子路过照顾了他一宿,还给他烤了兔子吃。后来师父恢复仙身,就把那焦木做成了剑。”
风衔听得很纳闷:“这事是说师父感念一饭之恩,永世不忘啊,但你的重点为什么是烤兔子?”
两两愣了楞,吐吐舌头:“我给师父烤兔子吃,他就会感念我了。”
随后两两便抱起兔子走开。她下意识回头去瞧风衔,他好像盯着远去的自己若有所思。
大晚上睡得正香,门忽然被风吹开。两两向外望去,眼前天光一片大亮,长啸嘶吼,声未停身已至。巨大的狐身突然撞过来,带着风力飞进来滑了数十丈,还连带破坏了她桌椅座席、盆栽花草若干。
被他撞得肋骨生疼,低头去看风衔又变回了人形,酒气熏天地趴在她怀里,似笑非笑似醒非醒。
他说完,抱着她腰的手紧了紧,埋头在她衣服里,倒像是个受了委屈回家哭诉的孩子。
“臭狐狸,你偷喝酒,我要告诉师父去。”
风衔抬了抬头,默然一阵,想说什么,却又喉头咽下,咧嘴嚷嚷:“你的脑袋除了师父两字就装不下别的。”
他下巴磕着地,两两也不打算将他的脸重新抱回她腿上。
风衔叹一声:“你将来,一定是个嫁不出去的傻老姑娘……我,我也不娶你!”头上一声捶头风吹过,后脑勺疼得差点炸开。
说着挣扎着站起来,拍拍手,整整衣,看似随意却眼神认真地盯住两两:“等你吃亏的时候,别忘了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