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汤雅思与洛岩楠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一样是汤雅思睡床上,洛岩楠睡沙发。只是,这夜,因为有了这一次矛盾,两人之间似又比之前更冷淡了。看着他和衣半蜷在长沙发上寂寂的背影,汤雅思深深地知道,她和他之间的沟渠,永远也不可能跨越的。
睁眼到天明,洛岩楠早早起来,看也没看汤雅思一眼,随手拨弄了几下头发,便匆匆出门。
“孩子,你这就走?”冯雁菲在楼下堵住了洛岩楠。
洛岩楠头都没抬一下,一边神色匆匆的戴上手表,一边回道,“是呀,已经迟到了。”
“你不吃早餐吗?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冯雁菲诧异地盯着儿子,她觉得儿子今天有些反常。
“不吃了,来不及了。”
“那喝杯奶再走。”
“不喝了,九点钟还有手术呢。”洛岩楠从母亲身边匆匆擦过,大步冲出大门外。
“你!”
目送儿子离开,冯雁菲返身上楼,她想找汤雅思问问,洛岩楠今天发的哪门子神经。儿子与儿媳的房门大开着,冯雁菲在门外就看到汤雅思正在收拾长沙发上的被褥,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不过她还是要当面问个明白,遂趋步入内,“雅思。”
“妈妈。”汤雅思回头看一眼婆婆,继续低头收折被褥。
“谁睡在这儿?”冯雁菲站在汤雅思身后,指着沙发上的被褥问。
“岩楠。”也许,是为自己感到羞愧,汤雅思把头压得低低的。
“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那岩楠干嘛要睡沙发?”
汤雅思无言以对。
“你们这样多久了?”
“一直是这样。”汤雅思如实回答。
“一直是这样?”冯雁菲感到既惊讶又难过,原本,她以为,就算儿子和汤雅思没有肌肤之亲,他们也不至于分床睡。一直这样分床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儿子连跟汤雅思躺在同一张床上都不愿意。哪怕是异梦,只要夫妻同床,哪点儿事早晚是会发生的吧?可洛岩楠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自己。
***
夜深沉,四周黑乎乎的一片,山头上渐渐有冷风吹来。顾楹松酒力发作,整个人已经是醉熏熏的了。衡舒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把他搀回公路边,截了一辆的士回到顾楹松的别墅。
“小心点,小心台阶。走,小心点。来。”衡舒瑶吃力地搀着顾楹松一步步迈上台阶。
进屋,顾楹松踢到门槛,打了一个踉跄,重重地压在衡舒瑶弱小的身上。
“哎,慢点,小心点儿。走。”衡舒瑶皱一下眉,使出了最后的一把力气,强行把顾楹松沉重的身子扶正。既然已经到家了,好歹坚持到最后。
谁知,刚进家门,远远的就看到顾楹松的父亲顾嘉俊。他正满脸恼怒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他是因为儿子的生日,儿子没有出现的缘故而来兴师问罪的,他已经在这里守了大半夜了。
如今,看到衡舒瑶吃力地搀着他的儿子顾楹松回来,他既不过来帮忙,也不让人过来帮忙。
当衡舒瑶搀着顾楹松从大厅里经过的时候,顾嘉俊冷冷的道,“扶他回房,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衡舒瑶没回答,把顾楹松搀回房间,扶他在床上躺下,替他盖上薄被之后,她还是出来了,方回道,“你找我什么事?”
顾嘉俊傲慢的看着衡舒瑶,片刻之后方慢慢的说道,“过去,在这里干过的所有护士,只对工作,和她们的薪水感兴趣。可你,你的兴趣超越了。”
“你得到的信息是错误的,现在你所说的超越,是治疗的一部分,你似乎忘记了,这类病人更需要情感上的抚慰。”衡舒瑶知道顾嘉俊想说的是什么,不过,她现在丝毫不畏惧于他,她更同情顾楹松了,因为顾楹松有一个只知道钱却不知道感情为何物的爸爸。
“既然你是护士,就该有护士的样子,我想我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你应该明白了?”顾嘉俊没想到衡舒瑶居然敢反驳她,因此对她的不满更为强烈了。
“顾先生,如果你尽到了你的职责,阿松根本不需要护士!”
“是吗,那你说我的职责是什么?看来我得跟你学了,唔?”顾嘉俊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水烟筒叨在嘴上,立即有手下过来给他点燃了烟。
只听顾嘉俊吸了一口,缓缓喷出一丝烟雾,继续道,“我对我知道多少?算了,不说我,你认识阿松多久?一星期,两星期?叫得那么随意,阿松?”
衡舒瑶刚才一时气愤,随口就叫了出来,忘记在顾嘉俊面前称呼顾楹松全名了,没想到顾嘉俊连这个都跟她计较。
只见顾嘉俊慢慢吸着水烟筒,慢慢踱到衡舒瑶面前,“昨晚在来宾面前,我丢尽了颜面,给他过生日,他竟然不来。”
“他不去不能怪我呀!”衡舒瑶回敬道。
“那怪谁?”顾嘉俊满脸愠怒地盯着衡舒瑶。
“顾楹松先生自己不想回家,我又不能丢下他不管。”
“所以我才说,你对阿松似乎格外关心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衡舒瑶被激怒了,不过,她却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听着,顾先生,你儿子顾楹松先生的私生活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而已。”
“除了病,你对阿松的什么更感兴趣?”顾嘉俊根本就以为衡舒瑶是一派胡言。
“你这是什么意思?”衡舒瑶的火气眼看着就要喷薄而出。
“你不要明知故问,你是对阿松的财产更感兴趣。”
顾嘉俊的这句话无疑就是导火索,衡舒瑶再也控制不住了,“恕我直言,顾先生,思想肮脏的人,说话也肮脏!”
“什么,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因为恼怒,顾嘉俊把手中的水烟筒往身后一丢,立即有他的手下人去捡回来放好,并当即处理好地板上的污渍。
“知道,我非常清楚,跟一个儿子病入膏肓,他却无动于衷的父亲,跟一个儿子需要的是爱,他却只知道钱的父亲,跟一个……”衡舒瑶也是被气坏了。
顾嘉俊恶狠狠地截断了衡舒瑶的话,伸手指着衡舒瑶的鼻子厉声道,“住口,住口,我是绝不会让你得逞的!你的伎俩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滚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立即给我滚出这座房子。”
衡舒瑶也是气绝,一句话不说,立即转身回房,默默收拾收行装进箱,拖着行李箱就走,走到门口,看到对面房间里的顾楹松睡得正沉,觉得跟他这样不辞而别,有些于心不忍,不过,想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外还是漆黑一片,马路上偶有车辆呼啸而过。
大概是没想到衡舒瑶会这么刚烈吧,顾嘉俊眼睁睁地看着衡舒瑶从自己面前走过,离开这座住宅,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悄悄地爬上他逐渐苍老的脸颊。
***
天亮的时候,顾楹松醒来,睁开眼睛就叫,“舒瑶。”
没有听见应答声,他便掀被下床,又连连叫了数声,“舒瑶,舒瑶,舒瑶……”
咦,舒瑶到哪儿去了呢?顾楹松直奔到衡舒瑶的房间,“舒瑶,舒瑶……”
里里外外寻了个遍,还是不见衡舒瑶的身影。
一丝不祥爬上顾楹松的心头,他立即拨腿奔出大厅,大喊,“管家,管家。”
管家应声过来,恭声道,“是,先生。”
“衡舒瑶小姐呢?”
“小姐,呃,她昨晚走了。”管家怯怯地看着顾楹松,生怕他恼怒起来又病情发作。
“昨晚走了?为什么?”还好,顾楹松还算沉得住气。
“我也不知道,跟老板说过话就走了。”
闻言,顾楹松二话不说,立即拨腿冲出门外。他要找他的父亲顾嘉俊理论。
顾嘉俊住的是另一幢别墅,与顾楹松相距不过是一条街道的距离。
顾楹松连司机都不叫,径直在门外截了的士,直奔他父亲的住宅。
此时,顾嘉俊正在他的别墅大厅里看早间新闻呢。
顾楹松气冲冲地奔进来,站在他父亲面前,大声质问道,“爸爸,你对衡舒瑶说什么了?”
顾嘉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不吱声。
“爸爸,我在问你话,你对衡舒瑶说什么?”顾楹松又问。
顾嘉俊这才轻轻看了顾楹松一眼,装糊涂道,“衡舒瑶,是谁呀?呃,对了,是那个护士,怎么了?”
“她不见了,她走了!”顾楹松差一点就爆跳如雷,爸爸怎么还可以没事人似的?
“她走了,我有什么办法?”
“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顾嘉俊把手中的电视摇控器放下,“怎么,我跟谁说什么,难道还要你批准吗?”
“你肯定是对她态度不好,要不然她怎么会走呢!”
“我看出来了,对她的走,你很舍不得。”
“对,我是舍不得,怎么了?你没有办法让我快乐地活着,你能让我安稳地死去吗?”顾楹松简直快被逼疯。
“她感兴趣的是你的财产,不是你的身体你的健康。”顾嘉俊反驳道。
“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财产能永远地跟着我吗?”
什么?儿子的言外之意,他会把他的全部财产继承给衡舒瑶?继承给那个毫不相干的女人?顾嘉俊从沙发上一下蹦起来,狠声道,“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可我愿意,她要是想要,那也是我的财产,不是你的!”顾楹松暴跳如雷。
“那也不能随便谁要就给谁呀?我说儿子,在社会经验方面,你还嫩点。”见儿子暴怒成这样,顾嘉俊语气软了下来。
“社会经验方面我用不着向你学习!拜托!在这个世上,除了在乎钱你还在乎过什么?你的钱你自己留着,我是绝对不会惦记的!”顾楹松说着转身就走。
顾嘉俊叫住了他,只是,他仍旧固执己见,“慢着,我是你爸爸,不是你的仇人,儿子,是非好坏你还分不清,别人对你说两句好话,不代表关心你。”
“生了个儿子,也并不代表你就是父亲,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父亲?”顾楹松对他的父亲绝望到了极点。
顾嘉俊被深深地刺伤了,望着儿子绝然离去的背影,顾嘉俊痛心痛肺地呼了声,“阿松!”
“你别喊!即使我现在病着,要喊的话,我的声音也比你大!”顾楹松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去哪儿?”顾嘉俊慌乱中,追出来喊道。
“你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