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穿空，雾霭飞腾。
云空中，一缕刺眼的阳光射进飞机座舱。苏联大尉波雷宁驾驶的飞机剧烈地颠簸着，在云雾间起起落落沉沉浮浮。飞机一会儿升上云天，一会儿又落下低空，跌跌撞撞地掠过山峦和田野，随时都有失控摔落在地的危险！
30分钟前，波雷宁的飞机被日军的高炮击中，飞机发动机一侧冷却系统被炮弹击得粉碎。而今，他艰难地驾驶着受伤的飞机，退出战斗，飞离战火正炽的前线，朝着武汉机场方向勉强飞去。从他铁青的面孔上可以看出，不到万不得已，他拒绝跳伞——飞机对中国战场来说，实在太金贵了！波雷宁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这架受伤的飞机飞回武汉基地。
1938年1月26日，轰炸机大队长基达林斯基率领的5架SB飞机，两次从南昌起飞，攻击了宁国府地区的日军。与此同时，波雷宁大尉按照空军指挥部的命令，在黎明前率领13架SB轰炸机再次轰炸南京机场。由于日本人此前吃了大亏，这次，他们加强了空中巡逻和地面防御力量。当波雷宁带领的飞机编队刚刚到达南京机场上空时，就被日军巡逻的值班飞机发现，并立即向他们展开了攻击。
但日军老旧的A4N1双翼战斗机由于速度慢、火力弱，根本无法伤害到苏联先进的SB轰炸机。波雷宁一声令下，已经到达机场上空的13架苏联飞机，奋不顾身扑向机场，并开始向地面投弹——当波雷宁投下第一枚炸弹后，日军地面的高射炮已开始对空射击，8架A5M战斗机已经起飞进行拦截。
苏联空军机群冒着密集的炮火，连续俯冲对地投弹，照样将南京机场炸成一片火海。据1月28日日报称，这次轰炸，共炸毁敌机48架，烧毁了日本飞机维修设施，以及燃料库和弹药堆，同样也给日军造成巨大损失。
但，由于日军机场防御能力加强，在地面和空中密集的炮火攻击下，苏联空军编队也遭受了较大损失：拜阔夫中尉的飞机中弹后在空中着火坠毁，炮手科斯牺牲，飞行员和领航员多维琴科跳伞后落在敌方阵地。激战中，另有3架飞机中弹受伤，在迫降时坠毁。波雷宁的飞机同时也受重伤，而今他撤出战斗后，正顽强地朝自己的机场飞去！
战功显赫的波雷宁全名叫费多尔·彼得洛维奇·波雷宁。他有着一副强壮的体魄，一张英俊的脸庞，长着一双明亮而睿智的眼睛。他是俄罗斯族人，1906年出生在苏联萨拉托夫州的一个农民家庭。1928年加入苏联红军，1929年加入苏联共产党，同年毕业于列宁格勒飞行理论学校，1931年毕业于奥伦堡飞行员学校。他曾在1933年到1934年，受苏联政府委派担任中国空军顾问团顾问，前来中国帮助建设和发展空军。而今，才刚刚30岁出头的他，告别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是第二次来到中国了。还在1933～1934年，他就随苏联飞行小组一起应中国当局的邀请参加了新疆航校的组织工作，还帮助新疆地方政府粉碎了日本在新疆的代理人所策动的反政府骚乱。这次来到中国，******曾亲自接见了他与苏联军事顾问日加列夫，其中向他们提出的一项要求就是：对南京机场给予毁灭性的打击。
天翻地覆，景物闪回。
飞机颠簸得越来越是厉害，而且飞行高度越来越低，任随波雷宁如何操纵，飞机越来越不听使唤。此时，他看了看仪表，飞机高度只有不到1000米了，地面的河流、湖泊、田野、村庄，甚至湖边的芦苇、草地上的牛羊，都看得清清楚楚，再不跳伞就来不及了。
“苏霍夫，你们赶快跳伞！”波雷宁大声地命令领航员苏霍夫和炮手科多宁。
“不，你不跳伞，我们绝不离开！”苏霍夫与科多宁倔犟地坚持不离开波雷宁和飞机。
此时，波雷宁已经没有时间与苏霍夫他们进行争执了。飞机已经飞了30余分钟，估计已经飞离了敌占区，于是他咬紧牙关，眼睛死死地盯住地面，寻找着合适的地形，准备强行降落。
好了，前面就是一条小河，河水被周围的芦苇丛紧紧地包裹着。波雷宁操纵着飞机，掠过一座村庄，掠过一片树林，掠过那片河水，对准河边一片平坦的草地降落下去！
飞机擦着芦苇，一头扎破了河边的残冰，陷进了沼泽地里——谢天谢地，飞机既没有坠毁，也没有燃烧，他们的飞机迫降成功！
打开机舱，凛冽的寒风呜呜从野地里吹了过来。抬头一望天空，冬日的太阳已经钻进了云层，天色阴沉下来。几个人检查好防身的手枪和匕首，带上地图和干粮，套上皮夹克，迅速从飞机上爬了下来。随即，他们踩着薄薄的冰层，淌过泥泞的沼泽，迅速离开飞机，钻进了旁边枯萎的芦苇丛中。
波雷宁在前，苏霍夫二人在后，他们分开芦苇丛，沿着河边，迅速地向前走了几百米，涉过小河，在小河对面的芦苇丛中停了下来。
“好了，就在这里待着吧，既可以观察情况，又可以看住我们的飞机。”波雷宁对苏霍夫二人说道，“等天黑时，再决定我们的行动吧。”
是的，在这敌我犬牙交错的地区，在这人地生疏的异国他乡，他们两眼一抹黑，波雷宁自然要十二万分的小心。他明白，在情况没有摸清以前，胡撞瞎闯，一不小心就会做了敌人的俘虏。
“当当当……”令波雷宁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当他们在芦苇丛中潜伏下来，准备啃几口干粮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迫的钟声！
随着这阵钟声的响起，远处又传来几声枪响！波雷宁拨开芦苇丛往外一看——啊，四面八方出现了数不清的人群！无论青年壮年，无论妇女老幼，有的扛着土炮土枪，有的拿着大刀长矛，有的拿着锄头和镰刀，都朝着河边这片区域奔来！
“日本鬼，缴枪不杀！缴枪不杀！”成百上千的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呐喊着冲向河边飞机降落的地方。
“这里是国统区！这里是国统区！”波雷宁来华时间较长，能听懂几句简单的中国话，他听见围上来的人群呐喊，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他们是自己人、自己人！他们是中国的老百姓！”
“队长，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再观察观察吧。”苏霍夫可能是记起前不久他两个战友的飞机在霍邱迫降后，差点被当地老百姓打死的事来，所以他还心存余悸。
“快、快把身上的丝帕找出来呀！”波雷宁急切地说。
是啊，苏霍夫突然记起来：这张丝帕，以及飞行员穿在身上这件皮夹克，是全体苏联志愿队员来到中国的“护身符”呀！
小河对岸的人群已经跑过芦苇丛，跑过沼泽，冲到了飞机前面。到了飞机前面，有人一边使劲地喊叫，一边开始用锄头和扁担撞击起飞机来。
“不行，他们这样会撞坏飞机的！”波雷宁突然跳了起来，对苏霍夫二人讲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对付他们！”
说完，波雷宁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后，钻出芦苇丛，挥舞着手中的丝帕，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大声对着河对面的人群叫了起来：“中国、中国！我的俄国人、俄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