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似乎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住到里面的人,即使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都会不自觉地显得脆弱了起来。里面苍白的颜色,了无生气的设计,配合消毒水的味道,总能让你感觉到四肢无力,六神无主,这样的环境里,躺着似乎是最合适不过的。
飞飞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都配合着这样的环境,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呆呆地望着白色的天花。
李迎刚离开。医院不允许家属留宿。
她想哭,可是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几天前她还在憧憬美好的生活:在夕阳下,与李迎挽手赤脚踩在柔软的海滩上,听着潮汐的声音,看着海鸥在海面上追逐。她还曾经计划过和李迎环游世界后就生一堆小孩,组成一支足球队,最好还有个女儿。
而现在,她却躺在死气沉沉的的病房里面。床头架子上挂着的的葡萄糖,有气无力地滴着。
窗外的雨仍在不屈不挠地下着,已连下了三天。
病房的窗户正对着皇家山。透过模糊的玻璃,只能依稀看到山上的几点亮光。山上的树木在春雨的滋润下,应该正在夜幕的遮掩下拼命绽放着绿色的新芽。
雨水劈劈啪啪地敲打着玻璃,在这单调无趣的声音催眠下,飞飞闭起红肿的眼睛睡着了。
梦里忽然有了一种欣喜的感觉,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当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那只是梦里的一场梦。残酷的现实依然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她开始恨这个城市。这个城市让她经历了太多的痛苦,但她却又心怀感激。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悲剧接二连三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尽管她是一个坚强的人,尽管人们总说上帝是公平的,关了你一道门,会给你开一扇窗。所以当李迎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坚信不疑地认定了李迎就是上帝给她开的那扇窗。但她有多倔强,生活就有多残忍。
前天的CT扫描显示,癌细胞的局部扩散已经到了晚期。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今天刚做的PET扫描结果显示,癌细胞依然还只是停留在局部,没有扩散到全身。
胖子医生下午来了病房,详细跟她讲解了明天手术的方案。他将会顺着鼻腔把她的脸锯开,将里面的肿瘤以及被吞噬的脸骨一并切除。跟着由光头医生负责脸部的修复手术:取小腿的腓骨和肌肉组织进行脸部重塑。等病理报告出来后,再确定是否进行化疗或者放疗。尽管胖子医生描述得很平淡,听起来就像是做个简单的阑尾切除手术一样,但飞飞脑海里还是出现了手术时那血肉模糊的场面。这忽然让她想起了吴宇森导演的一部电影:变脸Face/Off。
胖子医生最后告诉她因为手术将会持续十几个小时,风险很高,所以要她做好思想准备。
飞飞坐了起来,双臂抱膝,蜷缩成一团,簌簌发抖,脆弱得像个婴儿。她最狼狈脆弱的时刻不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工厂废墟,也不是在被迷药迷昏醒来时看见越南人狰狞的笑容,而就在当下,手术的前一晚。
她难过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李迎。她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太多。她恨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把他的心撕开。她害怕把李迎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如果李迎的人生没有她,他还能好好的吗?她甚至能想象到李迎每天晚上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无助地靠着门边,身子一点点滑下,难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