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时间可以重新倒退,安清绝对不会从电梯里踏出来一步。
不!半步也不会!
当安清跑到两米开外的距离的时候,那个依靠在窗户的熟悉的身影同样听见了欢快的脚步声,轻轻转头,而后一阵死寂。只听见安清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本来想着榨橙汁的橙子,拖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在安清脚边散开,四处溜达,寻找可以休息的场所。
其中一个橙子滚到了那个男人的脚边。
安清在看清来人的样子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僵硬起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她很想迅速逃离这个空间,可是她的身子居然不听使唤,就像溺水的人一样,身子早就灌满了水,挣扎不得,只好与水同眠。
她呆滞住了,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开始几不可闻地颤抖,脸上的血色早就褪色干干净净,犹如一张白纸,脸色白得令人可怕,双眼空洞,就像是毫无生气的洋娃娃。
幻觉吗?
到底是不是幻觉?她的意识快要支撑不住了……
男子优雅地弯腰,捡起脚边的圆滚滚的橙子,如玉的手指轻轻握住,唇边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声音温润:“清儿,你还是这么喜欢橙汁。”
安清本就空洞的眼睛,听见耳边传入的熟悉的语气与声音,两只眼睛睁得极大,这个称呼,这个声音,这种语气,她绝对不会忘记的。
是他!就是他!他真的来了!
居然就这样出现在毫无防备的她面前,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逃!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努力让自己不慌乱,努力调动起她全身所有的力气,朝着楼梯的方向跑过去,她需要立即逃离这个狭小的走廊空间,需要立即逃离这个只有他与她的空间。
她会窒息而亡的。
可是现实很残酷地将她打入地狱,她的动作早就僵硬不堪,在她努力逃离的时候,两只脚互相缠绕住了,直接朝着地面狠狠摔过去……
下一秒,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个带着熟悉味道的怀抱,安清慌张地抬头,看见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四目相对。
温柔的光浮现在深黑色的瞳孔里,掩盖住了眼里深处的冰冷无情,眼角微微上挑,完美的弧度勾勒出的凤眼摄魂引魄。
她迅速离开视线,双脚用力,试图逃离这个怀抱,却没有成功。
提供怀抱的主人仅仅是一只手,就阻拦住了她所有的动作,死死扣在了她的腰上的手,都隐隐看见了青筋。
逃离不得,直到这个念头窜入脑海,安清这才再次开了口,声音很低,带着颤音:“放开……我。”
她只是一个女子,她没有办法逃离,但是她不会就此打住,即使是没有尊严的求饶,她也会开口,她不想看见他,她一点也不想离他这么近。
听见他轻轻一叹:“清儿,我们一定要生疏成这般模样?”
见她背对着他,也不再开口说话,良久,他才将手松开,扶着她的手臂站起来,让她靠着墙,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将将在他胸口处,依旧是低着头。
“跟我回家吧,好吗?已经半年多了,你不想家吗?爸妈……都很想你。”男子见她没有再次逃跑的动作,也不再靠近,悠悠开口。
安清低着头,脸上依旧是白得吓人,语气倒是平静下来,不再哆嗦:“我在这很好,不用你们担心,我还不想回家。”
男子继续说着,似乎没有听见她的抗议:“爸爸喝妈妈担心你都老了很多了,他们日日将你挂在嘴边,回忆着以前的事情,说着笑着,就像是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偶尔做好饭菜还会呼唤着你的名字,喊你吃饭。”
安清怔怔地,似乎想起了父母一瞬间苍老的脸,忍不住闭上眼睛:“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回去的,我不会现在回去的。”
男子继续叹气:“清儿,你还想任性多久?事情都已经……”
安清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打断他的话:“安淮槿,我不想听见以前的任何事情,过去的就过去,我现在生活得很好,请你现在离开这里。”
字字诛心。
安淮槿第一次觉得心里的什么东西在迅速崩塌,嘴角的笑意已然消失,眼睛里的温柔也消失不见,而是冷笑一声:“过去的就过去?如果真的过去了,你为什么还会这样不敢见我,不敢回家?你生活得很好?你一个人漂泊在外怎么生活得很好?和陌生的男人在一起就算是生活得很好?”
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谁也不知道,那天他去过海洋馆之后他的内心是怎样的,通过他的人际关系,查到了当天海洋馆各个地方的录像,尤其是在看到他们吃情侣套餐的时候,他内心嫉妒得发狂。
他无法再等待,多一秒都不可以,想起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他不能够不插手。
置之不理,不管不问?抱歉,他做不到,他从来就做不到。
安清先是颤抖了一下,果然是知道了,真的全都知道了,所以才会知道她住在这儿,她知道他精通各方面事物,尤其是网络电脑这方面,所以,这一切他都知道了。
低下眼睛,说到:“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真的不想再想起了,我现在有我的生活,我并不是不回家,再给我一点时间。”
“可是我没有说停止,清儿,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我说过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这样一刀两断,烟消云散吗?”
我们之间的感情……
之间的感情……
感情……
她一直在逃避的话题,终究是被搬上了台面,血淋淋地展露无遗在众人面前一样。
她拼命摇头,摇头:“不要说,不要说,我听不到,我听不到……”
安淮槿看见她这般模样,他很心疼,但是,他不能够心疼,若是心疼她,放她远去,那么他又该怎么办?他又将何去何从?
捏紧的拳头松开,再握紧,安淮槿没有上前,而是认认真真继续说道:“这是你逃避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清儿,不要再逃避了,如果你现在一味只是逃避,那就证明你也不相信事实,你在意这个事实对你造成的伤害,也就证明……你还是爱我的。”
安清还是拼命摇头,声音断断续续,眼泪早就已经奔腾而出:“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的,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哥……我求你了……哥……”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兄妹呀!
安淮槿微微一笑,漂亮的凤眼里风清云淡:“那又如何?这根本不是问题,我们又不是亲兄妹。”
“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我没有办法……”
安淮槿抿着唇,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世俗的眼光从来就不是他在意的事情,但是他从不曾知道她会是如此在意,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亲兄妹,世俗根本就无法成为借口。
他打算换一个角度切入话题:“清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在学校里面的时候。”
安清虽然拼命摇着头,根本不想去听,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固执地钻入了她的脑海里,她的脑海里开始一片混乱不堪,记忆的画面开始不断翻腾而出,最后定格在欢声笑语的聚会时候……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一位朋友的生日聚会。
安清那年十六岁,花一样的年龄,在生日聚会上,认识了安淮槿。
这场认识也许是上天注定,那个生日聚会弄了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再去看烟火的阶梯上,安清的鞋子不小心脱落在楼梯上,而她自己却没有办法停下来弯腰去捡,只好随着众多宾客的人流走到了楼梯的最下面,想等着所有人走光了再去拾回来。
只是当她等着人流散去,一蹦一跳地扶着栏杆上楼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她的鞋子。
她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看见自己的鞋子被一只干净美丽的手递了过来,此人正是安淮槿。
安淮槿微微一笑:“这是你的鞋子吧,美丽的小公主?”
她不小心闹了一个大红脸:“嗯,是我的,谢谢。”
安淮槿忽然就地,单膝跪下:“我来吧。”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觉得很有意思,尤其是想到她刚刚一碰一跳的模样,他都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感觉到他的笑意阵阵,安清只觉得脸上发烫地更加严重了,凶狠狠地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鞋子:“我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第一次相遇这般的狼狈与温馨。
那是安清觉得很是美好的记忆,却在两年前的事实真相之下击碎地不堪一击,现在想想都是深入骨髓的痛,没错,她的确是没有忘记他,没有忘记一切,但是那又代表什么?
他终究会是她的哥哥,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