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兵发愣,是因为那急速飞来的“石弹”砸中盾牌的力度比预计中的轻得太多太多,轻到就像是举盾接了一波刚烙好的小面饼,这显然太不正常了。
但这太正常了,因为九团的投石车投掷出来的原本就不是石弹,而是一个个重约莫十舍客勒的纸包——纸包里,包着生石灰粉,这些石灰粉可是九团二营日夜赶工烧制,由三营包装,因为全团上下都忙乎这个的原因,九团还落下个疏于训练的名头。
现在这个歪招生效了——包裹石灰的纸很薄,所以一砸中盾面它就毫无悬念的散开了,大片“白雾”瞬间裹住了盾兵和梯兵,许多士兵的眼睛当即感到了强烈的刺痛,还有些不可遏制的剧烈咳嗽起来。
但这些只意味着某个事件刚刚开始。
八百支大弩箭转瞬即至……石灰包的袭击只是为了让这些盾兵把盾举起了……举起了盾,盾兵、梯兵的身形便没了防护……石灰的弥漫,是加剧这些士兵的慌乱,慌乱了,就不太能顾得上周围的情形了……猎杀者的第一轮齐射过后,死伤倒下的盾兵、梯兵超过了七百余人,被径直洞穿胸腹后立即死去的倒还好些,起码痛苦的时间要短暂许多,那些被射穿腿腰本就痛得死去活来,还要被满地的石灰“煎熬”伤口的简直悲催到家了,但这些都不是最震撼的。
最让盾兵梯兵们惊骇的是这些长箭枝竟然能把人串起来,一箭串两个很普遍,串上三个四个的也不稀奇,因为它够长也足够锋利。
被串在一块的无疑是最为痛苦的,因为任意一个人的动弹都会加剧大家的痛苦,但是又不可能不动弹,大家都乱成了一团,彼此间的碰撞、踩踏不断,很让些伤员生出了速死的渴望。
趁你病要你命是西点军校的必修课,特种连因为更早受教,所以那觉悟也就更高,前方的盾兵梯兵的哀嚎惨叫刚起,第二轮齐射便又到了……又是一波八百支大弩箭射出后,尼禄中军先锋的二千人还站立着的不足七百,因为第一波倒下不少人而留出的空档,也让大弩箭的射程烙印在了尼禄中军后续部队的脑海里——有近百支大弩箭从空档飞过,然后射倒了数十名飞奔中的标枪兵。
“九团这招干得漂亮。”普扥忍不住赞叹道,虽然主力杀伤的是特种营二连,但若是盾兵们不举起手中的盾牌亮,这八百支弩箭的威力当然大打折扣,弩箭虽然锋锐,射击的速度、力量也足够大,但是对方的盾牌也不是吃素的,盾牌的厚度、持盾者的力量即便不能完全封堵大弩箭,也足以将大弩箭的杀伤力减少掉七八成。
而让盾兵自动举起盾牌的,是九团的投石车。
在这一瞬间,普扥竟是生出了跟狄吕门换个团带一带的念头。
“快冲!快冲!”标枪兵一边前冲一边扭头催促紧随其后的甲兵,盾兵和梯兵被守军痛打并不出乎意料,意外的是对方居然举手间便破了盾兵的防御,更重要的是,没了盾兵,己方冲锋的风险将骤增数倍。
“把盾立起来!”标枪兵一边大喊一边狂奔,在他们身后,弓箭手、盾剑兵、甲兵都一股脑的疾奔起来,丝毫不去考虑方才守军的那一连击有多么骇人,这就是胡利特第一军团为什么屡战屡胜的原因之一,不畏战,也不畏死。
“想抢盾?”伍莱眉梢一挑,自言自语道,“那就抢吧。”
伤员都顾不上去理睬,死的战友就更不消说了,标枪兵们冲进盾兵、梯兵群落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抓起大盾并将它们树了起来,一块挨着一块,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防御。
可他们悬起的心还没来得及方向,九团一营的投石车阵地又传出了一阵吊杆撞击声,“呼呼呼呼呼呼呼……”一大片白乎乎的石灰包再次飞向了敌军先锋的上空。
“盾牌别动!”诸如此类的警示声在响成了一片。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盾牌不举的后果可不小——纸包无论是砸在头上、盔甲上还是武器上都瞬间裂开,大蓬的石灰粉旋即四溅,这玩意白乎乎的把人染成了雪人倒还罢了,要命的是眼睛只要沾上那么一丢丢,那种火烧火燎的刺痛足以让你瞬间失去视觉,若是鼻孔里、嘴巴里再扑进去一些,那滋味可是要多爽有多爽的……“前进!前进!”歇斯底里的命令声从混乱中响起,大片的白雾中旋即扑出了数以千计的盾牌,许多人一边咳嗽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前矮身奔跑,身后,是同样一身斑驳白灰狼狈不堪的弓箭手、盾剑兵、甲兵……猎杀者没再动,投石车也安静了下来,第三道栅栏防线上的将士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就连木塔上的伍莱也轻轻的攥起了拳头——在第三道栅栏壕沟前一百二十步至一百五十步之间,特种连挖了三道交错的沟,不过却很难看得出来,因为沟上在被盖上了干草后,还洒了一层干土沫。
这每一条沟的宽度只比成人脚掌略长一点点,长度则连接了左右两端的壕沟,深度一致,都是一肘半高,也亏得如此,要不然特种连也不可能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全部完成。
伍莱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让特种连挖这三道沟,它们虽然不会致命,但是在疾奔中如果一步踏入,最轻的后果都是把脚狠狠的崴一下,再重一点的话,小腿骨折是逃不掉的。
不过片刻,三道沟的效果便得到了验证——果真如伍莱所想的一般。紧接着,猎杀者再度齐射了两轮……看见尼禄的中军连连失利时,雷德忍不住找奥多求解:“奥多团长,不是说胡利特第一军团擅长攻坚屡战屡克吗?难道,我们遇到的是假的胡利特第一军团?”
“胡说,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奥多摇了摇头,“胡利特第一军团以往是战绩赫赫没错,但那打得基本上都是堡垒、城寨战,一靠将勇兵多均悍不畏死,二靠移动速度快,比如攻击一座城市,城市虽然有城门围墙,可是城市越大范围就越大,胡利特第一军团兵分几路不断移动相机,牵着守军的鼻子走,一旦被他们依靠速度拉出了空档,他们就会抓住机会猛打猛攻,只要守军的人数不超过他们的三倍,想防守住很困难。”
“可是眼前……”雷德忍不住插嘴,不过话刚出口便被奥多打断了。
“别打岔,我抓紧时间说,你认真听,就当是代表伍莱将军给你上课了。”奥多瞪了雷德一眼,接着说道,“胡利特第一军团的这些套路在伍莱将军这儿用不上,将军就给他们划了这么点地方,他们根本不敢胡乱移动,我们虽然人少,但是壕沟栅栏坚固,而且防线短,再加上将军的手段是又多又怪,胡利特人暂时不断吃亏也正常,想攻开我们也难上加上,不过如果是双方交手久了,彼此都了解对手,胡利特军也就没那么容易折损人手了,进攻我们也就变得容易太多了,好了,雷德团长,你该回到你们团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再问一个,就一个。”雷德连忙比划出了一根手指头,“奥多团长,你认为,敌人这一次能攻下来吗?”
奥多点头:“有两种可能会导致我们失利。”
“哪两种?”雷德一怔。
“第一种是伍莱将军指挥失当,导致正面防线失守,第二种是你雷德不战而退,动摇右翼军心。”奥多哈哈一笑,答道。
“我去你的,你才不战而退呢。”雷德脸一黑,转身跑开了。
“嗨!有种我们两个团就比一比!”奥多追着雷德的背影喊道。
“比就比!谁怕谁啊?!”雷德回身一扬胳膊,喊道。
雷德被奥多成功挑起了斗志,但二人的赌斗最终没能维系多久便宣告失效——因为,敌人很快就撤军了。
撤军的原因很意外也很骇人:尼禄、烈火、雨果赛蒙三将同时受伤了——伍莱给左右两翼的猎杀者都配了两支“很有料”的特制弩箭,而且还特别嘱咐了在什么时候用,而尼禄、烈火、雨果赛蒙这三位的出现绝对属于可以使用的情形之一。
于是,这三位刚翻过护墙走向那座雪莱用以施展神术的木台,左右两翼的猎杀者便同时按下了扳机……爆炸声响起时,尼禄、烈火、雨果赛蒙三人同时应声倒地,身上没被铠甲遮护住的地方当即涌出了鲜血——数百颗小铅丸可不是盖的。
伤得最重的是烈火,他距离爆炸中心最近,左侧脖颈上密密麻麻的挨了十余颗铅丸,所以他倒下后很快就昏迷了过去,身侧的泥地上也很快洼出了一片大血迹,伤得略轻一些的雨果赛蒙连忙将他抱住包扎,周围的大量士兵、护卫也连忙围了上来。
“撤,先撤……”比烈火伤得轻不了多少的尼禄在晕厥前很费力的扯开了自己的胸甲,有气无力的说道。
木台上的伍莱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望远镜。
唉,还能再给他们一箭就好了。伍莱在心里不无遗憾的忖道,不过他也知道左右两翼不再给出第二箭是因为已经没了射发的条件。
“将军大人,他们的旗语兵在打撤退旗语。”芒库回身说道。
“撤退?”伍莱蹙了蹙眉……“你这是什么箭啊?这么厉害?”霍翼忍不住奔到猎杀者旁询问道。
“这箭是伍莱将军赐下来的,据说,雪莱大祭司加持过一个神术在上面。”操作猎杀者的特种连少年给出了伍莱预设的答案。
“原来是神术呀。”霍翼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木台上,旗语兵同时向左右两翼发出了旗语——坚守不出!严禁喧哗!
“若是本将军手头的兵马再多一点,你们想撤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伍莱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扶手,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