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山走后的某一天,小彤正在戏院化妆间歇息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外国男孩站在她眼前温暖的笑着。她原先是见过的,因为有几个月不见了,她一时没想起来。在仔细打量他的时候,便看到了他的蓝眼珠,这时候便想起来他就是在总督府遇到的男孩,而且答应过教他戏的。这一晃竟然有几个月不见了。突然见着,她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当时也是随口答应的,自己都忘了,竟没想到他还记着呢。看着他真诚的蓝眼珠,心底满满的愧疚。
小彤站着用手来回抚着胳膊,不知干什么好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男孩先说话了:“师父,您现在有空教我了吧?”这中国话说的还真像个样子,小彤恍恍惚惚一看,才看清楚,原来他身上还穿着中国的长衫呢。这中式衬着他的一张外国脸,却是非常的适合。这一师父喊得,使她是更加的愧疚了。
小彤尴尬的笑着:“你连衣裳都换了……”还说什么呢?又是一时的沉默无语了。想了想接着说着:“我现在有空了,随时都可以教你了。”笑着:“这衣裳你穿得可真是好看!”
“是真的好看吗?”男孩对着小彤摆摆衣服,一脸的兴奋。她对他点点头,再仔细的看着却又觉得也只是这样了,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有味道,再一看更觉得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了。她心里小小,可看到他的那双眼睛,又觉得添上了一点味道。
这男孩也是一直等的等着急了,来这里找小彤好几次都没有碰到她,这一次终于给碰到了,他自然不会放过她了。突然伸出手拉着小彤的胳膊想要拉大离开这里,她被这个大男孩突然的动作给的感动了,她没有觉得他不礼貌。反被这动作给莫名其妙的感动了。她笑着问着他:“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有中国名字吗?”
他恍然大悟似的:“我有名字的,我叫乔治。”他这一惊一乍的让小彤看着觉得很开心。他的手还在牵着小彤的胳膊,她看看他的眼睛,然后再看看被他牵着的胳膊,他就明白了把她胳膊松开了,用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害羞的样子又让小彤感觉到无比的温暖。被他胳膊拉着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恐怕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反而觉得这很好呢。小彤便说着:“我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想问你拉着我要去哪里?”
他笑笑:“去教我学戏啊!”她笑着说着:“到什么地方去学?我跟着你走!”她现在已经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了,逗孩子似的看着他,真心觉得她温暖可爱。
“就是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个地方,那里是我家,怎么样?”她实在不想去那里,总觉得那地方太威严了,可是她也不知道把他带到那里去,自然还是自己跟着他去他家里吧。她笑着看着他,真心的喜欢他了。这白如山走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心。
她笑着答应着他,收拾收拾也不管他是什么人了,就跟着他一起过去了。他站在那里等着她收拾,她却不好意思让他等着,收拾一个东西便转脸对他笑一笑。他用着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对着他,可他还小,这风度尚没完全形成,孩子气太强烈了。
出了戏院,小彤见门口停着一辆汽车,想着应该是乔治的,正好坐汽车到总督官邸快一些,这六月的天气也是有点热的。谁知这乔治让司机自己开车先回家了,然后从旁边招来一辆三轮车要和小彤一起坐着回家。她真是要哭要笑的。他说着:“坐这个很有中国人的味道,今天我们俩一起坐这个吧?”小彤今天却是想坐汽车,如果有汽车她才不会坐三轮车。没办法,只好和他坐三轮车回去。而且和他做三轮车,她也挺乐意的。
乔治细心的把车篷给放下来,挡住了些许的阳光,先请着她一起坐上去,这个动作又感动了她,有绅士风度也有孩子气,她觉得他实在是太可爱了。她这时毫无忌讳的和他坐在了一起,贴的很近却没有一丝的别扭,很平静的心底。这时乔治又突然的从袖口里拿出一把扇子来,中国的纸扇,给小彤轻轻的扇着风。
天是六月天况且也有着车棚,人是不会出汗的,也不需要扇风。小彤又自顾的笑着,转过头看着乔治,他的额头竟然冒着汗。小彤便拿出手帕要给他擦汗,这乔治却吓了一跳说着:“在中国,要尊重长辈的,你是我师父我要尊重你,不能让你给我擦汗的!”说着接着手帕要自己擦着汗。
小彤又是一笑,除了笑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他一边给旁人扇风,一边擦着给自己擦着汗,实在忙不过来且又可笑,而且她觉得根本都不热。她就说着:“我不热的,你就不要在给我扇风了,你给你扇扇吧,你都出汗了。”
他笑着:“您真的不热吗?”小彤点点头,然后他就把扇子对着自己扇着,又对着小彤嘿嘿的笑着说着:“我要热死了,穿的太厚了,早知道坐我的汽车回去了!”这一笑,又把她给莫名的温暖了,真的快要把她给暖化了。
她看着乔治,一阵阵的袭来亲切感,自然又好多话要对她说着。便突然问着:“谈朋友了没有?”她惊讶自己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看见乔治突然的哀伤起来了,那蓝色眼睛里的光芒没有了。真的后悔自己问出这么唐突的问题了,她一向是不会这么说话的。可是她觉得他很亲切便脱口而出了。
乔治又转哀为笑的看着她说着:“我有女朋友,只是她不在中国,她再英国等着我回去呢!”说完看着远方,变得深沉许多了。再转过脸时,蓝色的眼珠里已经满含泪水了。她的心底一揪,又被他感动了一下,谁在等着我回去呢?
她还想问什么却没有在问下去,想起来就会流泪的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尽量不要去碰了,否则碰一次痛一次。她是深有体会也不是问东问西的那种人,唐突了一次之后便闭嘴了。乔治把脸转过一边,在回过来时泪水已经没了,都咽到肚子里去了,看着她时再次挂着笑,他说话了。
乔治问着小彤:“我来这里找你几次,都没有找到,我以为你和你先生回上海去了。”他把白如山当做小彤的先生了,她的心颤抖着,却没有纠正他的话。这乔治又补了一句:“你们俩真的很好,站在一起真的很好!”她想着可能不会说“般配”这个词,只说很好,也够她心颤抖一会的了,她又讶异自己怎么回想到‘般配’这个词。
她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正在认真的看着自己。她又说着:“她一定很想你的,一定是时时刻刻的盼着你回来的。”她也是这样,像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别人听似的。
他又哀伤了:“我也很想她,我也担心她,您知道战争是很残酷的……可我现在没有办法回英国去的……”他说到这里头低了下来,然后又坚强的昂起头来说着:“我一定会回去找她的……一定会的……我还要她嫁给我呢!”
小彤听不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却也猜到他不能回国的原因。只是觉得太不公平了,这世界各地的战争,把什么都打的支离破碎了。战争是无情冷血的,人却是有情有义的,战争是打不碎人心的。突然说了这些伤心的话,气氛便沉闷起来了,两个人一起坐着也竟尴尬许多了,没有人在问题了,都想着自己的事情。好在已经到了总督官邸了,不坐在一起尴尬便少了许多。
要下三轮车了,小彤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当乔治伸手扶她下来的时候,看到他温暖的笑容,她便好了。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又是一阵亲切感,从车上下来。她看着他穿着中式的长衣,更觉得格外的适合好看。想着是来教戏的,当好文化传播的使者就行了,不要在问这问那了,心情好了许多了。
她也什么都在意了,乔治带着她怎么走,她就跟着怎么走。最终他们在花园的草坪上站定,这地方真的是什么器乐都有了,她看着摇摇头笑着。乔治先让小彤在草坪上的沙发椅上坐着,自己就在旁边的椅子上也坐下来了。小彤不知干什么好了,只等着他说话呢。
“师父。”喊着她师父,她觉得真是好笑,但她也不在纠正他了,只管他喊吧。他的申请又哀伤了,小彤知道都是自己刚才的问题把他给影响了,她想安慰安慰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事情,这话怎么开口,只得听他说什么。他看着小彤说着:“师父,打仗真不好是吧?”小彤看着他,打仗当然不好。他问着这样问题,说明还真的是一个小孩。不过她看着他忧愁的样子,觉得他很成熟。
他又说着:“我的女朋友还不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呢,是不是很好笑?”的确很好笑,可小彤看着她的样子怎么能笑的出来,她便说着:“她在你们国家等着你回去告诉她呢,她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他说着“我们那里也在打仗,可是我我不能回去……我想回去,但我没有办法回去。”全世界的战争是要摧毁多少东西!小彤看着他的年龄,想着他的家庭,便猜到了他为什么不能去参加战争了。她说着:“你放心,终究有一天要回去的。你的女朋友也会一直在等着你的,在等着你回来找她。”都像是在给自己说话似的。
“我要回去参加战争的,我要回去保卫国家的!”他说着这话,小彤便没有再鼓励他了,这战争总是残酷的。他低着头不说话了,小彤看着他也觉得很奇怪,他只是一段小小插曲罢了,聊什么心,好好教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