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曹操狠狠的折了一下手中的马鞭,“袁尚真有这样悍不畏死的军士?”曹操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消息,近年来他不断的从西凉采购战马,训练骑兵,他清楚的知道骑兵冲锋时那可怕的速度和力量,任何血肉之躯在其面前都会被踩成一摊肉酱。
“大约有多少步兵?既然知道是步兵,怎么不放马踩过去?”曹操平复了一下心情,大声问道。
“敌军都埋伏在工事之中,约摸有五、六千人的样子。”探子回答道,“敌军十分狡猾,在工事前都挖有陷坑,因战马急速行进时落入陷坑会折断马腿,所以前军冲锋受阻,而其后的冲锋又会被前面落马的同伴挡住,是以无法突破敌军的阵线。”
“果然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战术,叫人不得不佩服啊。”曹操不禁赞叹了一声,又接着问道:“前军将领没有指挥众人下马步战么?”
“敌人在地上都撒了铁蒺藜,而且为马尸所阻,下马的将士还来不及汇聚,便被敌军或用长枪刺死,或用弓箭射杀,丝毫没有还击的机会。”探子焦急的道,“主公,前军损失巨大,势必无法突破敌军的阵地了。请主公速做决定,带兵增援,否则虎豹骑将在此战中会全军覆灭啊!”
曹操仿佛没有听见探子的话,他在脑海中迅速的勾勒出前线的战况。骑兵渡河处的地形他和郭嘉等人研究了不下千遍,早已烂熟于胸,就连袁尚在何处埋伏,如何设下埋伏也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而现在一切的一切都依照他的预测按步就班的发生了。曹操迅速的将整个流程在脑中过了一遍,因为他知道,哪怕是细微的一点纰漏,都会导致整个战局的溃败。
“主公。”探子见曹操在马上呆呆的出神,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请主公速速发兵救援虎豹骑!”
“虎豹骑?”曹操扬着马鞭笑了起来,“谁告诉你我的骑兵前军一定就是虎豹骑?”
探子闻言一愣,不知所措的跪在曹操的马前。
此时的河岸北边,袁尚已经接到了埋伏大捷的战报,他极力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向着探子沉声说道:“再探,再探,一定要确定过河的就是曹操的虎豹骑!”
探马不断的将消息回报,最后一个回来的探子还带来了一串用铁链穿好的铁牌。袁尚接过铁牌,在手心里掂了掂,又曲起手指弹了弹铁牌的表面。
“入手沉重,声音淳厚,果然是用上好的精钢打造而成。”袁尚将铁牌翻了过来,见铁牌上镌刻“虎豹”二字,分明是曹操的手笔。袁尚终于按捺不住,上去抓住这名探子的衣领,激动地问道:“你确定过河的骑兵都带着这样的铁牌?”
“这几个铁牌是小人随手从尸体上扯下来的。”探子喘息着回答道,“小人敢肯定过河的敌军人人都佩戴有这样的铁牌,一定是曹操的虎豹骑无疑!”
袁尚将这个探子一把推开,向着自己的亲兵大吼道:“发令箭,发令箭,让麴义和马延开始清扫战场!”
随着响箭拉着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啸鸣直冲天际,麴义和马延带着千余精锐骑兵从埋伏处杀了出来,向着曹操已经过河的骑兵前军发起了冲锋。在麴义和马延带着大队骑兵涌入战场之后,战局已经成为了一边倒的形势,数千名曹军被死死的压制在了黄河的北岸,他们无法列成有利的阵形进行防御,人和战马的尸体堆积在河岸上,阻断了他们的退路,流淌的鲜血将黄河的河水染成了一片赤红色。
黄河北岸的曹军在片刻间就被全部肃清,麴义和马延率领骑兵迅速的越过黄河,准备直切曹军本阵大营的后方,只要他们冲入曹操的大营,便可以与北岸的友军形成夹击之势。
“杀过去,杀过去!”马延挺矛大声吼道,“得曹操人头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狂奔的骑军中,麴义倒提着大刀,忽的勒住了战马,因为他听到了悠扬的号角从溃败的曹军阵后传来。
“有伏兵!”麴义心中凛然,他抬眼望去,只见视线尽头,一杆墨色的大旗升了起来,迎着风猎猎的飘扬,数千人的骑兵大队随着号角带马逼近。五千匹骏马簇拥在大旗的周围,于远处站住。马背上的武士们穿着同样制式墨色的铁甲,手中举着锋利的长刀,静静的如同铁铸的一般。
“虎豹骑!”麴义只觉得如坠冰窟,虽然他自己丝毫不畏惧与这只可怕的雄兵交锋,但是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身后的这只队伍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五千名虎豹骑无视面前四处逃窜的友军士兵,有条不紊的调整着阵形。带兵的将领将长刀猛的向前挥出,五千匹战马同时发起了冲锋,大片的烟尘在阵中扬起,伴随而来的是马蹄敲击地面的轰响,麴义和马延所带领的骑兵就如同一小块沙砾,瞬间就被滚滚的铁流淹没了。夏侯惇举刀向天,大吼道:“冲锋!冲锋!让河北的懦夫们看看,这才是真正的虎豹骑!”
曹操的虎豹骑强击袁尚在黄河一带的防御,纵然袁尚在此处埋伏了五千名死士,又增援了近千人的骑兵,并亲率大军以为策应,也没能挡住虎豹骑的冲锋。以骑兵战术成名的夏侯兄弟轻易的越过了袁尚骑兵和步兵的双重阻击,在黄河北岸登陆,此后二人以惊人的速度带兵直扑袁尚在黄河与曹操对峙的本阵大营,与南岸的步兵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袁尚军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大败,一路收扎不住,直到退回邺城才算扎稳了阵脚。
邺城之外在曹军的中军大帐之中,随军征伐河北的谋士和将领们几乎全部在座,只有堂上属于曹操的位置是空的。贾诩捋着颔下的长须,眼神淡然的看着军帐门口,微风透过门帘的缝隙吹了进来,丝丝的凉爽没有让人心情变得愉快,反而心中不禁升起苍凉的感觉。
自曹操在黄河一战大败袁尚,曹军一路势如破竹,冀州所属郡县纷纷归降,莫有能挡者。曹操带着兵一直打到邺城城下才算止住了前进的脚步,可是当曹军将邺城团团围住之后,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曹操全无动静,军中诸将谁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每次谋臣将领们来帐中请曹操议事,总是二公子曹丕出来迎接。众人议论良久,得不出什么结论,心里虽然焦急,却也都无计可施。
曹仁咬了咬牙,瞪着眼睛大声道:“如今我们已经在邺城城下呆了大半个月,主公一令未发,既不进兵也不攻城,将士们心中惊疑不安,不知道主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奉孝,你是主公身边的近臣,最受主公器重,你来说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曹仁将军,讳莫如深不是在下的作风,更何况诸位都是统军的大将,如果主公有什么命令传下,在下有几个胆子敢虚瞒不报?”郭嘉摇头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而且这几日在下同各位一样,也没有见过主公的面。曹仁将军让我解疑,未免太难为在下了。”
“邺城是冀州的治所,天下数一数二的坚城,河北钱粮囤积的所在,若无良策,贸然攻城不过是枉费人命。”贾诩终于从帐外收回了目光,加入了众人的讨论之中。
郭嘉点头叹息道:“文和所言不错,袁尚据城坚守,又有麴义马延二人相助,想要破城,谈何容易!”
“麴义马延又算的了什么?”曹仁一拍座椅的扶手,站起身来,“黄河一战,此二人若不是仗着马快,早被我和元让擒住了。败军之将,不值一提!”
“能凭一己之力从虎豹骑中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此二人不愧万人敌之名。”贾诩瞥了曹仁一眼,接着又冷冷的加了一句:“纵然是败军之将,也足以言勇。”
曹仁听了此话勃然大怒,瞪圆了眼睛,污言秽语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夏侯惇按住了肩膀,只好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夏侯惇神色谦恭的说道:“奉孝、文和,在下只是一介莽夫,自然不明白主公在想些什么。但是依照主公用兵的惯例,莫非此次围城是疑兵之计,实际另有所图?”
贾诩摊了摊手,云淡风轻的说道:“元让将军,这种想不明白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多想。”
“真是搞不懂……”夏侯惇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
曹丕在帐外听着帐内众人的争吵,低低的叹了口气,转身向曹操休息的营帐走去。
曹操披着一件薄薄的蜀锦大袍,未着铠甲,此时正卧在军榻上倚着身旁的小桌看书。曹丕掀开帐篷的帘子,弯腰走了进去,一阵微风跟着吹了进来,曹操感到了一丝的凉爽,将书放在一旁笑道:“子桓吾儿,在外面站了这么久,热了吧,累了吧?赶快过来,这边有冰块,凉快凉快。”曹操一边说一边直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