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战场之上刹那间全无人声,袁谭的精兵已经死伤殆尽,麴义、马延二人所带的骑兵们高举着火把,渐渐的簇拥在一人身旁,那人将头盔慢慢的摘下,仰起头看着天空,叹道:“本初,本初,你的儿子真是不争气啊!如今真的要骨肉相残啊!”
麴义略带马上前一步,凑近袁尚低声问道:“公子,剩下的这个怎么办?”
袁尚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道:“杀了吧,反正留着也是祸害。”
“公子,袁谭是生擒的……而且他与你毕竟是亲兄弟,如果杀了他如何向主公交……交代”麴义有些犹豫。
“麴将军,这个人对我们已经没有用了。”袁尚将头盔重新戴在头上,“你还不知道我们做成了怎样的一件大事,现在河北之主的位子将要属于我了。你办完事情,赶快随跟上来。”
说完,袁尚笑着离开了。望着袁尚远去的背影,麴义一个激灵,浑身发冷,虽然这是初夏时节。
邺城的大司马府中,袁绍裹着一件蜀锦织造的袍子,虽然现在天气并不冷,可是袁绍却是瑟瑟发抖。袁绍痴痴地仰面躺在床上。他半睁着眼睛怔怔的望着天花板,眼神像是散开了一样,灰蒙蒙的瞳子里没有一点生气。自从几个月前在仓亭之战中再败于曹操之后袁绍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眼前的东西,吃喝也都需要人来服侍。
“外面怎么这么吵啊……”袁绍喃喃的自语道。
“我也不清楚,已经吵吵嚷嚷了一晚上,派出去查探的人也都没回来回话。”刘氏坐在袁绍的床榻边,用火钳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纷纷乱乱的火星飘了出来,在空中一闪而灭。感觉屋内又暖和了一些,刘氏将火钳放在一边,端起床头的药碗,问道:“要不我再差人出去看看?”
刘氏正说着,门外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随后就听见了叩门的声音,刘氏隐约有些不安,向着门外道:“什么人?主公已经睡下了,有什么紧要的事也等到明天再说吧。”
“母亲,我是袁尚。”门外传来了袁尚沉稳的声音,“孩儿特意寻访了几位精通医术的大夫,来为父亲诊病。”
“原来是尚儿啊。”刘氏松了一口气,“可是都这么晚了……”
“母亲大人,病情可拖不得。”袁尚边说边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捧着漆木的药盒子,向刘氏微微点头,以示敬意,马延和麴义两人跟在袁尚的身后,也都捧着相同样式的盒子。
刘氏是袁尚的庶母,但是她更喜爱这个外表看起来更加帅气的袁尚,刘氏经常在袁绍面前夸赞袁尚,希望让袁绍立袁尚为继承人。
“尚儿,您说的大夫来了么?”刘氏见袁尚身后只跟着他的两个义弟,疑惑的问道。
袁尚看了看麴义和马延,说道:“我的两位部将都略通医术,这次更是带了对症的药草,不如让他们为父亲诊治诊治。”
刘氏又开始不安起来,她虽然久居深院高墙之内,却也知道麴义和马延一直以武勇闻名于世,何时听过他们有悬壶济世之术。袁尚见到她脸现疑虑的神色,淡淡的笑了一笑,缓步走近床边,探身下去道:“父亲大人。”
“尚儿,是你么?”袁绍依然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是我。”袁尚伏在床的边缘,“父亲今日感觉怎样,身体可好些了?”
“尚儿,我这身体恐怕是不行了。”袁绍喘息着,“事到如今,也只能看的豁达些了。今天正好你在这里,我有事要和你说。你年龄还小,这河北之主的位子就让你的兄长袁谭继承吧,你们兄弟一定要同心同德啊!”
袁尚低垂眼帘,看着地面,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袁绍闭上了眼睛,说道:“尚儿的意思是让我传位于你了?”
袁尚依旧是没有说话。
袁绍一脸困惑的神情,喃喃的道:“那尚儿的意思是……”
“父亲。”袁尚站起身来,大声的说道,“今天夜里邺城中发生了几件大事,万分紧急,本来父亲生病,我不应该过来打扰,但是这件事如果不尽早解决,恐怕冀并二州,将不复为父亲的土地。所以孩儿深夜赶来这里,请父亲决断。”
“什么事情?”袁绍努力的转过头来,看着袁尚。
“父亲请看。”袁尚揭开了手中漆木盒子的盒盖,鲜血滴滴答答的流淌了下来。刘氏惨叫了一声,跌跌撞撞的退后,瘫倒在袁绍的卧榻之上。盒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药材,而是袁绍大儿子袁谭的人头,他们睁大双眼,仿佛至死都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兄长袁谭私自纠结了军士,准备叛乱,杀死父亲,夺取父亲的位子。我接到消息后,来不及禀报父亲,立刻带兵前去劝说。无奈兄长顽抗不从,孩儿没有办法,只能下令就地诛杀。”袁尚将盒子放在地下,拱手道:“孩儿所作的这些,都是为了父亲的土地和将来,如果有逾越的地方,还请父亲体谅。”
袁绍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儿子的头颅,他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灰蒙蒙的瞳子中充斥着震惊和悲哀的神情,眼泪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
袁尚走上前去,伏在袁绍的耳边,低声道:“父亲,你的年纪已经大了,已经老糊涂了,你居然要把位子传给那窝囊的袁谭。可以看出,你已经不再适合在这个年代与群雄逐鹿天下了。冀并二州的事情我可以代为承担,只要你在这份文书上按下一个手印,将你的位子传授给我,剩余的事情,孩儿自会安排妥当,保证不会让你失望。”袁尚边说,边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从袖子中取了出来。
“袁尚,你这个逆子……”袁绍猛的坐了起来,一手狠狠的扯住了袁尚的领口,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袁尚,你这个逆子……”袁绍不甘的大声喊道,但是这挣扎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的手松开了袁尚的衣襟,无力的向后倒去,灰蒙蒙的瞳子涣散开了,彻底的黯淡下去。
袁尚直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领口。他神情严肃的躬下身去,抓起袁绍的右手,蘸着之前流在地上的鲜血,在准备好的文书上印了下去。
“这河北之主的位子就是我的了,从现在起我就是大司马。”袁尚冷冷的丢下一句,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汉大司马袁绍死在建安六年的初夏里,这位名门望族的后裔给后世留下了无数的笑柄。他不仅以强势的兵力两次败在曹操的手下,还被自己的小儿子亲手给杀死了,只留下了一句未完的充满恨意的呼喊。
…………
许都的丞相府中,曹操仿佛是像一个木头般的人坐在堂上闭目沉思,堂下的文臣武将们正飞快的传阅着一份战报,神情各异。
“曾经与我一起举兵讨伐董卓的诸侯们都渐渐凋零了。”曹操依旧闭着眼睛,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如今袁绍又步了其他人的后尘,真是让人不禁心生感慨啊。这两天我每每想起他当年坐在盟主之位上的样子,就感觉时间荏苒,如同白驹过隙,人生之事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袁绍之死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就凭他那几个自私的儿子?”郭嘉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地面,“如今袁家实力凋零,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威胁。”
“诸公有什么见教?”曹操睁开眼睛,直起身子,盘膝端坐,眼神晶亮的望着堂下的众人。
“二袁相争虽然最终是袁尚胜利了,但是内耗了大量的力量,若是丞相此时起兵渡河北伐,以我方现在的实力,击败袁尚倒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郭嘉淡淡的笑了一笑,“我所顾虑的是潜伏在我们身后的猛虎。刘勋在荆州留下六万精兵,大将关羽和军师徐庶,都不好对付啊。”
“看来我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啊。”曹操摇着头笑了起来,“一边是荆州的猛虎,一边是河北的袁尚,如何取舍,还请诸公为我一决。”
“丞相心中怕是早有答案了吧。”郭嘉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操。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奉孝啊。”曹操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的笑了起来,“两害相权取其轻,单以此刻的情势而论,我还是更倾向于攻打袁尚。”
“丞相是如何权宜的?”程昱眉头紧锁,略带忧虑的说,“以在下对关羽的了解,他绝对有奔袭许都的魄力和决心,此人不可不防。”
“老虎的凶猛显而易见,但是刘勋把关羽和徐庶放在荆州不是为了打我们,而是为了防守。”曹操面容冷漠,低沉着声音道,“他们的敌人可不止我们一家,江东的孙权因为南郡之事,早就对刘勋是恨之入骨,对荆州那是虎视眈眈。关羽和徐庶绝对不敢贸然偷袭我们。”
大家听到后,纷纷点头称是,很是赞同曹操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