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抱歉呀,让你失望了。”萧晚晴从容地回答道,迈步走了出来,“通知行动处的人来扫尾吧,我们的活儿干完了。”
安瑞和的眼睛闪了一闪,不放心地问:“没留活口?很好。”
王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走了出来,抱怨道:“你们来得也太晚了,我差点英勇就义。”
“抱歉啊。”安瑞和没什么诚意地解释,“我们早就来了,结果苦鱼说此地怨气太盛,决定坐下来念个经超度一下亡灵,我提醒他,回去穿了僧衣袈裟来念,效果更好,他非说那样万一被人看见,社会影响不大好。”
火苗儿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他都还俗了!他不是和尚了!不能穿那个!会遭天谴的!喂,鱼头,起来了!大师,大师,亡灵都超度干净了,可以了可以了,快收了神通吧!”
苦鱼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此时萧晚晴已经走出好几步,不耐烦地回头催促:“你们要是再在我面前谈什么超度啊,亡灵啊,天谴啊,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我就让你们尝尝啥叫天谴。”
“就是!”安瑞和立刻附和,“这礼拜的思想汇报都写了吗!?明天就要交了!不,是今天!今天!”
“杀了我吧!”王枫当即就叫了起来,“我刚死过一回哎!让我写什么思想汇报?‘临死经验谈’吗?!我请病假可不可以?”
“都闭嘴!”火苗儿聪明地岔开话题,“思想汇报着什么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准备早餐!你们仨一出任务就不回来了,我们应付得了全局几百张嘴吗?看!天就要亮了!再不回去准备来不及开饭了!”
她伸出小手一指,果然,在远处的天边,高楼大厦间隙里的天空已经隐隐透出亮光,染上了一抹玫瑰色的云霞。
北京冬天的早晨,就要来临了。
“哇!真的!都五点了!快着快着!快回局里去!江博士!快点啊,等什么呢!”
江路嘉手里拎着自己的衣服,站在出口的位置,一直心怀感慨地看着他们斗嘴,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楞了一下,展露出笑容,答应道:“来了!”
在他面前,五个特勤组的同事都好好的,因为冬天的气温而微微缩着肩膀,小跑着,甚至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活生生地存在着。
真好。
“王枫。”安瑞和把椅子一推,转到两人格子间相邻的位置,不怀好意地问,“你自己在行动中犯下的错误,是自己交代啊,还是我来揭发啊?要是我说的话,那你可就被动了。”
萧晚晴平生最恨文字工作,一切的工作汇报和归档文件,只要有人一起参与都是推给对方写的,美其名曰‘组长的特权’,王枫在79号打生打死,累了一天两夜,回来还要强撑着填表格,写汇报,这时候已经快累瘫了,只剩下一口气撑着,面色灰白,生不如死。
但是听到安瑞和这种明显带着陷阱的话,还是要认真思考一下的,他转动着为数不多的清醒思绪,想了想说:“是说我卖糖葫芦的钱都归自己那事?不是说好了嘛,化妆侦查时候的所有收入都归特工本人所有,算是出差津贴名目……你不服气你也去卖糖葫芦啊!你支个煎饼摊儿一天挣不到三块五块的,是我的错喽?”
安瑞和莫测高深地一笑:“钱的事,从来不叫事儿。”
“那是……在行动中帮助了五局的事?我也知道他们是我们的对家,而且他们七个,我一个,按理说应该他们救我,但那不是太没面子了吗,再说,看见他们那么蠢,被个白莲花女鬼就弄得神魂颠倒的,我看不下去,伸手帮一把,这也不算错误吧?”
火苗儿翘着腿刷手机,讥笑道:“你救他们不算错误,你救了他们还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是错误!简直给九局脸上抹黑!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同事啊。”
王枫连说了几个自以为的‘错误’,安瑞和一律摇头,末了他实在撑不住了,一咬牙说:“今儿我就被动一回了,你说吧,我犯什么错误了!?”
安瑞和不笑了,一脸严肃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化妆侦查!要的就是一个隐藏身份的目的,不被人看出来!免得引起不谙内情的老百姓的恐慌,影响社会稳定!看看你!你特么卖个糖葫芦今天都上微博热搜了!被人拍下来,疯转了十几万条!‘洛雨辰街边卖糖葫芦,疑因复出炒作’!叫你戴口罩戴口罩!改不了的小鲜肉脾气,还非要戴在鼻子下面!怎么的,显你脸长啊!?”
“哎妈呀~~~~”王枫无地自容地看着手机上自己的‘饭拍’,脸皮都抖动了起来,“我都过气好几年了,怎么她们还能认出我来呀!”
安瑞和大怒:“听听这毫无诚意的忏悔!简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不是很得意自己被认出来!?还沾沾自喜吧?”
“不不不!我很诚恳的,副组长我错了!这次是我真的错了!”
“什么叫这次!难道以前哪一次是我冤枉了你?”安瑞和目光一闪,锐利地逼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苦鱼!救命!帮帮忙啊!”
苦鱼认真地在光幕前验算着,嘴里还自言自语:“马上又到了腌萝卜干的时候了,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而言,是腌萝卜条合算呢,还是腌萝卜丁合算呢?军师你来帮我参谋一下……”
一片热闹中,江路嘉抱着江球球悄然地退出了大厅,走到仓库的一角,盘腿坐在地上,沉思地摸着怀里爱猫的脊背,摸得它发出了满意的呼噜声。
肚皮上的快长好了,是该拆线了,是带回学校拆呢,还是拿个包过来拆得了。
等线拆完,肚皮上的毛长齐了,江球球就照样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警长猫,再也不是如今这外星怪猫的样子了吧。
他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
抬头一看,萧晚晴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双手环抱,正静静地看着他,她行动似乎也跟猫一样,向来是毫无声息的。
“怎么坐地上?”萧晚晴看他抬头看着自己,也不意外,毕竟脑子里装了网的人,是该有点与众不同。
江路嘉不自然地笑了笑:“其实也不脏……咱们这里的食堂,比我大学的实验室都干净,南瓜真是一个称职的扫地机器人。”
萧晚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一勾,算是笑了:“是啊,南瓜很尽职的。”
江路嘉也笑了,低头摸着猫,冷不丁地说:“组长,你当时是故意的吧?”
萧晚晴疑惑地偏了偏头:“什么?”
“就是……那时候,你资历那么深,从小就在国九局里服役,你见过的案件比我多很多,那个时候,你不会没想到,出口那地方藏着人……你明明可以有别的方法,既救出王枫,又能打开出口,但是你却选择了这一种直接的手段,从他胸口直刺而过……你是故意的,想让我直面这残酷的事实。”
萧晚晴耸耸肩:“何以见得?”
“因为……你知道王枫不会死,可我不知道!”江路嘉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禁不住低吼了一声,“我以为他是真的牺牲了!就因为我没有阻止你,我当时甚至恨过你,因为你太轻率,太急于求成,你没有停下来好好想一想……现在想起来,不是你没有,是你想让我记住这一天,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我要停下来多想一想,要坚持自己的意见,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样,就不会让同事在我面前流血、死亡。”
他抬头看着萧晚晴,真诚地说:“谢谢你,组长,让我上了这宝贵的一课。”
萧晚晴默默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江路嘉甚至觉得她向来毫无情绪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悯。
是对自己吗?他不知道。
“你真是……脑补得让我大开眼界。”萧晚晴冷淡地开口了,“很遗憾,我没有这么多闲情逸致,你能不能通过体能关,和后面的笔试,能不能留下来还不一定呢,我为什么要为你考虑得那么远?老实说,江博士,这几年来,从军方警方和别的渠道,向我这里输送的人才也不少,可是他们都没有留下来,不是干这事的料,我觉得……你也未必是。”
“我会留下来的。”江路嘉坚定地说。
萧晚晴哼了一声:“我拭目以待。另外,我要很清楚地告诉你,当时的确有更多种解决的办法,但是我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原因很简单,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哪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这么做的,因为这样做嘴省力气,王枫是不会死的,我一早就知道,我的短剑在他心脏上开个口,就如同让他睡一觉那么轻易,没有后遗症,我第一可以发现出口,第二还可以发现隐藏的他,行动时间还短,不怕被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偷袭……为什么不干?简单粗暴就是我的行事原则,没有那么多七七八八的纠缠不清。”
江路嘉点了点头:“这是又一课吗?我记下了。”
萧晚晴摇摇头,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去了,纤细瘦削的背影挺得笔直,就像在走廊里面对血池怪物,一往无前刺出的那杆长枪。
江路嘉注视着她的背影,暗自发誓:我会通过体能关,我会通过笔试,我会正式加入特勤组。
我会和你站在一起。
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