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恍若穿越了亿万光年的距离之久远,在无际的尽头,闪动跳跃着两盏焕发出冷芒蓝焰的幽幽烛火,照得人心灰意冷,情乱神迷。
这一瞬间过后,悍角的所有动作都僵止住了,如同一个被时空之神遗忘的弃儿,他将被化身为永恒,或,彻底抹消了存在。
凌空悬浮着的川胁,抬手间将绷带从新封在双眼上,他移动到了悍角的巨大面庞之前,正对着两只硕大无比的涣散眼瞳。
“好深厚的精神抵抗!请告诉我,其他芽兽都躲在哪里?”川胁说。
通过刚刚几个回合的争斗,任谁都会觉得悍角的战力毋庸置疑,就算倾尽这里所有人的力量,似乎也不足以与之抗衡,但即便如此,川胁觉得他的全部力量仍未完整恢复。这也是为什么九神星将成了恒琅世界救命稻草的原因了,如果当世的人有足以挽狂澜于既倒的实力,也不会冒着极大风险,穿过时空壁垒去大凡世界寻找救援了。
不过眼下倒是个绝佳的机会,如果得知了其他所有芽兽的藏身地点,整个天下都将一劳永逸。
突然间,悍角的硕大双瞳变成了两轮左右对等的弯月形态,就是这么一次吐息的时间,他单纯依靠自己强横的意念力突破了川胁的精神禁锢,但两只眼瞳中最外层的睫状肌变得涣散无力起来。
“贱灵!你也配禁锢住我的心智!”悍角咆哮一声,发动了两只兽角上酝酿已久的光团。
川胁发出全力施展出来的精神攻击虽然被破,但还是给悍角造成了一些不良后果。由于在不及防范的情况下被人强行禁锢住了意念,让悍角的意识思维和身体活动出现了一个断层,当使动能力从新回归时,意识和身体活动出现了一个错位,在受到精神攻击之前,他的摧毁目标是地面上那只巨鼎,而当他突破了精神禁锢之后,极度气愤的悍角,将目标锁定在了川胁身上。
左侧兽角上的蓝色光团,笔直飙向了眼前的川胁,而右侧兽角上的红色光团,如同沿着膛线激射而出的弹头,飞速旋转着向巨鼎方向落下。
川胁周身金光闪现,本想立刻逃离出悍角的攻击范围,但从开始到现在为止,川胁实在是太卖力气了,尤其是最后使用了那个针对于意识力的攻击,说他心智是罄尽全力也不过分。宗室主祭当然不会没有逃生的本事,但人困术乏的川胁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蓝色光团,在反应上还是慢了半拍。与高手对决,如果忽略去等级上的差异,往往都是对手双方在寻找彼此破绽的过程,拼的就是一分毫不松懈的坚持。所以,川胁主祭的身体被蓝色光团冲击裹挟着,像搭乘上了载人火箭一样,一瞬间便被横着推出了数百米远。
而另外一道红色光团直直砸下时,九神星将尚且没有一人能取出巨鼎熔洞中的兵器。一来是由于鼎壁灼烫,稍不留神便会被烫伤,行动起来十分不便;二来是由于被粗大铁臂咬合着的兵器仍处于巨鼎深处,取之不易。有的守护祭司正准备以符术截断铁臂将神兵抽出时,红色的巨大光团已经迫在眉睫,一如大军压境。
地面上的托协主祭面临绝境,做了个正确而又无奈的举措,他施展术力,一片浓厚的红岚雾霭骤起,将所有巨鼎周边的人全部向外侧四面八方弹开。悍角发出的红色光团,在早已掀飞了顶盖的巨鼎炉膛中轰然释放,如同激起的地心熔岩,能够熔毁世间一切的灼火焰浆,“轰”的一声喷溅四散,整只巨鼎被熔毁得只剩下了矮矮的一截儿。
巨鼎彻底被毁了,别说神兵,现在连一块儿整铁都找不到了,半池的残鼎中,只剩下了汩汩向外流淌的熔融铁液。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九神星将没有损伤,一切都还有希望。托协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只要再等个三五十年,两宗室砸锅卖铁凑齐另外九只神祗兵器,照样搏杀妖邪济世救人。
托协眉目纠结的又想了想,觉得这种说法骗小孩都未必会成功,先不说另外的九宫神兵能否凑齐,三五十年之后,九神星将中年纪大一些的人都七八十岁了,他们还能摇着轮椅、拄着拐杖、扛着氧气瓶出来除魔卫道不成?托协欲哭无泪,顿时一种想抽自己嘴巴的冲动油然而生。
分散开来的众人望着残鼎,一时间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打算了。
御火大祭司率先发难,一道宽不盈尺的狭长火柱奔着悍角巨大的胸口爆射而去。现在不是一帮人围着残鼎一通哭爹喊娘的时候,妖物当前,即使不能将之铲除,也当将其重创,反正神器也毁了,所有人正好振奋精神凝聚力量,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火柱击碎了悍角的胸前骨甲,却未伤到皮肉,悍角得以从小小的成就感中清醒过来。他的力量的确没有完全恢复,而且一再的剥离出分身和半身也对力量恢复有着一定的影响,但这着实没有办法,因为十芽兽中,悍角是最先寻觅着叔宝的气息返回恒琅的一个,有了这个领先于旁人的恢复期还无所作为,将来兄弟们集合起来,他会觉得没脸见人。但是,现在的力量不足也是事实,所以悍角将这次突袭作战的攻击侧重点划分的很明朗,先期作战,一切都是障眼法,他主要的进攻重点就是熔炼着神祗兵器的巨大熔鼎,如果在毁了巨鼎之后还能杀伤几个神星将再好不过,但毁掉神兵是他的底限。悍角深知,胡子眉毛一把抓的乱打一气,和攻击层次分明作战重点明朗化有着怎样的差别,分心二用,既想消灭星将们,又想毁了神兵,首尾兼顾两厢忙乱,可能将直接导致他一事无成。
因为川胁的插科打诨,让悍角没能将巨鼎彻底毁散,如果红蓝两色的光团同时在巨鼎炉膛中释放,会把那片土地上的一切炸得渣儿也不剩。不过现在的成绩也不错,算是为自己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悍角正想指着御火跺脚开骂,自己没去招惹她,她倒主动上来和自己叫板,真真个自不量力。但话还没吐口,身外不远处便炸响了一阵惊动天地般的震颤,悍角转头望去,那边的滔天火海中,仲风正率领着一众祭司力战两只半身。悍角默默的掐指一算,看来已有一只半身被剿灭了,刚刚那声震颤定是一个半身自毁了。自己费劲巴力分化剥离出来的半身又不是鞭炮,怎么就个顶个的不中用呢。
一道强大无匹的电芒柱当空向悍角袭来,射中了被先前那只火柱击碎了骨甲的胸口,摧枯拉朽的撕裂着皮肉,直没入皮下数尺才化作一团电弧崩散开去,这张电符的精纯度之高,让悍角委实惊骇当场,甚至远远超过了疼痛给他带来的刺激,自己的筋骨是何等坚固,绝不是那些半身所能堪比的。
撷电放下仍在闪动着细小电芒的手,捂着心口猛咳了起来,他觉得掌心有被荫湿的感觉。身旁的蜜儿合身扑到撷电的背上,几滴珍珠般的滚烫泪水簌簌掉落,颗颗砸在了撷电的心头。
撷电扭过有些泛白的脸来,故作轻松的对蜜儿说:“我没事!这是早上的咸菜吃多了,回家以后,你帮我做口味清淡的饭菜好不好?”
“好!好!”蜜儿拼命的点头,由于口齿间擦着撷电的后背,说出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
这时悍角的长臂猛的向撷电这边伸来,闪着冷芒的巨大爪尖破空突进,似乎将空气都裁切出了道道伤痕。
“岩土道——夔楼古堡!”阍沙盘膝而坐,像呼天抢地的上坟寡妇一样,两只大手猛的拍向地面。十二重岩土壁垒纷纷在地上落成,阻挡住悍角来袭的长爪。悍角一口气击破了九重壁垒之后,巨大的手爪方才停歇。
“轰隆隆”地动山摇间,粗大的磐石立柱从地上飞速冒出来,组成了一个高大城堡般的囚笼,将腾在半空中的悍角禁锢在了里面。然后就是所有大祭司们的符术集射,通过磐石囚笼的缝隙间,形色各异的种种术力攻击在悍角身上华丽释放。
两大宗教的大祭司们各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精英,偶尔三五成群的屠灭妖党都很罕见,今天以这种集团形式向一只妖物发起攻击,场面不可谓不华丽。但是,这只妖物是上古妖王分生出的麾下猛将,大祭司们的攻击力也就相形见拙了。悍角用缩回来的手臂遮挡面门,只要在自己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外来的这些符术攻击也就无关痛痒了。他的两只兽角上光晕缱绻,就是在这种时刻,他还是能做到凝聚术力,凝聚起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术力。
一阵蓝光“嗖”的一下闪到了残鼎附近的托协身前,托协以为这又是悍角所设的伏兵,守护祭司们虽然还都留在所有神星将的身边,但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进攻古堡囚笼中的悍角上,如果伏兵乍现,还真是难保万一,所以托协将护身屏障大开,用以策应万全,然后又凝结出一道攻击电芒对准来敌。
“别急!是我!”蓝光退去,川胁的身影出现在了托协眼前。他现在通体发蓝,就像一个摘了帽子的蓝精灵。
托协眨了眨眼,“你咋这样了?”
“这是妖物准备加持给那团红光的附加术力,如果当时红蓝两只光团融合到了一起相互作用,威力至少会成倍扩大,后果不堪设想!”川胁猛的双拳紧握,身上的蓝层竞相碎落。在他被蓝光命中以前,慌忙间为自己加持了一道贴身护障。“神兵被取出来了几件?”川胁的神态上带着一丝希望,对托协问道,满脸做作的春光灿烂。
托协吞了口唾沫,瓮声瓮气的对川胁说:“恐怕第三主祭馐邪大人还得继续努力啊!”
川胁将面孔对着形如火锅一般的巨大残鼎,“人家为了寻觅神兵,满世界乱转了十年啊,这才消停几天啊!”川胁边说着边向残鼎走去。
残鼎的附近仍是热度灼人,川胁还没接近时,脚趾头就被四溅落地的铁液烫了一下,他飞身而起,稍稍打开双眼上的绷带向残鼎内部看去。
“咚”的一声,那边的悍角推到了一根粗大磐石立柱。
“咚”的一声,这边的川胁向残鼎中熔融铁液中扔进了一颗石头。这颗石头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被高温的铁液烫得渣儿也不剩,仍未凝结的铁液纷纷躲避着那颗石头,直接让石头一落到底,“咚”的一声撞到了残鼎底部,有点儿像禽流感病原体冲向大街,惊慌失措的人群惶恐退让的架势。
炙凫老头醒了,当他从土里挖出自己屁股以下的身体之后,就感到一阵的腰酸背痛。几只黑羽蝠鸦在他仅剩的五只符光护盾上撞来撞去,他启用板甲上的钢铁触腕抓住一只蝠鸦后,居然被腐蚀掉了前段的钩钳,吓得老头也顾不上找鞋了,一路小跑的回到了托协身边。
托协叠指疾射,两道电芒闪过之后,所有的蝠鸦全部落地。
“也不知是谁,把我给种地里了!”老头扭着腰,一双小眼在人群中来回寻望。只不过,在符光四起的对战中,压制悍角的攻击越发无力了,谁也没能留意到他在讲什么。
“大师,您还健在真是太好了!”川胁飞身而来,不由分说,拉起老头的胳膊就向残鼎上方飞去。
“你要干嘛呀!”老头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熔鼎建造得不结实也不能怪我呀!我只负责机关,材料上的事儿和我没关系,你是想把我扔下去还是怎么着!”
“大师您快看!神兵的元铁虽然涣散了形骸,但却一个也没少,都汇集在表面一层浮铁下面了!”川胁不无惊喜的说。
“看什么看那,我都成熏肉了,能不能离远点啊!”老头叫喊得如同一刀没能宰死的肉猪。
川胁松开了一只手去搓自己的下巴,“您说,当初九大神像都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这办法一定能行,老川胁,你脑子太好使了!”老头用力的揪着川胁的胳膊说,“有话咱们先下去再说行不行!”
片刻之后,老头终于落了地,他的衣服湿了一片,裤子湿了一片,两条腿就像蹦迪一样抖个不停。
“所有神星将速速过来!”川胁对着分散开来的所有人大声说。
阍沙打得正起劲,一张张土成符变着花样的向悍角那里爆射不止,但突然间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回头一看,原本还在自己身后的一大帮人都没影了。“这日子没法过了!”阍沙在心里怒喊。
“各位神星将,赶快把你们从大凡带来的物品投诸进去!”川胁指着残鼎对所有聚拢过来的人们说道,“最好是经常使用的,得心应手的随身物品。”
“集体焚毁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剑少趴在一只符兽飞雕上翘着屁股往下看,旁边的珍瑟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快快如我所说行事,等元铁完全凝固就来不及了!”川胁正色喝令道。
一旁的桑也没有多做考虑,伸手掏出自己的金属打火机扔进残鼎中,打火机却并没有下坠而去,而是虚空悬浮在残鼎铁液的上方,几缕如岚如沐的光华从下方流出,缓缓汇聚进驻于这支打火机中。
其他星将们看到这般状况,也纷纷掏出了自己的随身物件,竞相投入残鼎中。
剑少哭了,自己什么也没带。早上换了衣服,自己的所有产业都留在珍瑟的专属起居室里。珍瑟忙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小块玉玦和一把精巧的小剪刀塞给剑少,但在剑少投进去之后,竞相避让开的铁液让两样东西直接掉入了残鼎深处,看来这是本土产品一概不收了。
看着各种日用百货在残鼎铁液上方悬浮着吸取光华,剑少灵机一动,开始揪头发,头发也是从地球带来的,如果这也不行,那就整个人都跳下去算了。
“剑少!”被拘尾会卿水大祭司庇护着的阿婕突然开口叫道。她距离剑少最近,早已发现了剑少的窘况。“接着!”阿婕向剑少扔来了她自己的那只手包。
到底还是女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带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剑少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女人这样的习惯帮上忙。剑少打开手包,一股脑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扔进了残鼎。“日用百货”的上架产品这下子更齐全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在上面虚浮旋转。
突然间“啪”的一声脆响过后,不远外的炙凫老头猛的一挺身子,他在摸了摸屁股之后,一头扎在地上晕厥过去。大韵把自己的枪扔进了残鼎,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居然走了火。
桑突然发现,自己那支金属打火机好像在随着自己的心意浮动,他尝试性的对着打火机张开了手。
远处的电光暴闪,天空中乌云遮日,悍角推开了所有磐石立柱,身上带着满满盈盈的耀眼光芒,飞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