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泪忙跳起来去阻止听母摘掉面具,近前的珍瑟也来劝解道:“圣贤!您在这里解除封印干连甚大,依愚下之见,还是换个所在,逐一为准星将进行解印为妥!”
听母的先天异能祛印之光,只需目力所及,便能瞬间解除任何封印,这是令天下符道封印师咬牙跺脚吐血发疯的终极克星。之所以听母会在人前佩戴无相面具,这完全是出于一种礼貌的尊重,别人身上是否有被封印符掩盖起来的隐疾,这完全是不好公诸于众的个人隐私,因此,不管是旁人来访或是被召见,来者步入宫阙后的那声巨大鸣锣,便是让听母做好准备的提示。其实以听母的能力,完全可以通过目光锁定,将祛印之光定点传输给指定的受体,即使现在宫阙中,有人身上设下了封印符封印伤口或是压制力量,也不会有太大的可能被波及到。
但珍瑟和珍泪之所以阻止听母摘掉面具,去其他地方为准星将解印,其中有个很隐晦的动机,听母可以藉由这个借口,去把撕破的衣服换掉。这种时候,也只有这对小姐妹,才能最迅速的深深体会到听母当下的尴尬与难堪。
身为一个宗教体系的最高决策者,听母当然也不会笨到哪里去,立刻就明白了这两个人的用意,于是又将松脱的面具戴好,“疏忽了,还是你们想得周全!请星将魁首随我来。”
珍泪像牛皮糖一样粘在听母的大腿上,她牵着听母的手,慢慢的向殿堂后方的红色符纹帘帐中走去。
珍瑟对着剑少说:“还不快跟上,孽徒!”把剑少叫做“孽徒”,珍瑟可不是盼着一天两天了。
剑少抠着鼻子,发现珍瑟根本没有想动的意思,“你不跟着去啊?先容我歇会儿行吗?”
珍瑟没有答话,只是很隐蔽的,对着剑少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剑少也不再废话了,一路小跑的跟了出去,但踏出兽绒地毯的范围之后,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一下子将他滑到了。教会的人长年不穿鞋子,赤脚踩在这种地面上当然不会打滑,不过剑少是穿着兽皮靴子的,猝不及防之下,他犹如踩到了抹过油打过蜡的地板,“扑通”一下摔倒后又滑出去老远,被他收在华美符衣内怀中的古蛮硬币散落了一地。
剑少在哄堂大笑中,一面用双手聚拢着散落遍地的硬币,一面气愤的对所有人嚷:“笑什么,你们难道就没摔过跤吗?本队长以身作则,提醒你们走路小心点!”
收好了钱之后,他干脆脱下了靴子夹在臂弯中,光着脚跑进了殿堂后方的帘帐,他知道,回家之后又免不了一顿揍了。
帘帐之后是一条通长的走廊,光线也比较充裕,走廊中培植着不少的花花草草,大都与宫阙外的花圃一样,没有什么娇艳醒目的色泽,不过这种装点倒是更加显得脱俗出尘。
远远的看着珍泪和听母走近了左侧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听母已经把面具摘下来拿在手中,“真不知道,如果我像川胁大人那样没有眼睛该怎么办!”听母在走进门时幽幽的说。
剑少终于看到了她的脸,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而且还是远远的一个侧面,但剑少的心开始揪紧了,“难道是她?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也来到这里呢?”剑少加紧了脚步,向听母和珍泪进入的那个房间冲了过去。
对开的铁门并未关合,剑少推开门闯了进去。这是听母的寝居,空间范围相当的宽敞开阔,有摆满了书籍的高大书塔,有枝繁叶盛的各色花木,有点缀着晶石亮钻的巨大吊灯,有奢华无度的锦绣床帐,室中心还有一个半人高,七人合围的石雕水族潭。
在靠近书塔的精致衣柜前,听母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椅子上准备更换衣衫,撕破的衣服已经脱了一半,听到身后有人闯进来,她慌忙的又把衣服穿好。
“大胆!”听母背对着剑少说,“我的寝殿你也敢随便乱闯?”
“不是你让我跟着来的吗?”剑少继续朝她走去,“你把头转过来!”
一旁的珍泪跑了过来,用力的将剑少向外推去,“你怎么这样没有分寸,去外面等着!”
“你到底是谁?让我看清你的脸!”剑少认真的对听母大声说,他很少会有这种认真的表情,一般都是要钱收账时才这么一脸正色。
听母微微的一个愣怔,却还是没有装过头。“你认得我?这绝不可能!”她说。
珍泪用力的推了剑少几下,却并没能推得动,她抓了抓头发,对听母说:“圣贤,您把衣服脱掉,他自己就会跑的!”
“我只想看清你的脸,请让我看看!”剑少的两只拳头捏紧了,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如果听母当真是“她”,剑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但无论如何也要先确认她的脸。
听母猝然站起了身,但这次又踩到了衣衫的下摆,“咔哧”一声布帛撕裂后,她的两条修长美腿完全的暴露了出来。听母以间不容发的速度从新坐下来,拉了下衣服的断茬处,使其尽可能多的遮挡着身体。
剑少撇开目光清咳一声,“那我还是先出去吧!”说着便欲转身离开。
“你是叫做范剑的准星将对吧!我确定自己从未认识过你,你想看我的脸这很容易,过一会儿我一定能让你看个清楚!”听母背对着剑少,幽幽说道。
“嗯,您先慢慢换衣服吧,我鞋丢了,先出去找一下!”剑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
“小泪呀!我可怎么办!今天我把裹角部的脸都丢光了。”听到剑少走远后,听母幽怨的说。
珍泪走过去,用小小的手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在意,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听母一歪头,“也对哦!”说着,便脱下了这件残破的符纹衣衫。
听母的衣装与其他人不同,有着长长的拖地后摆,标榜着她的不群与尊贵,但也正是这种浪费布料的设计,经常让她遇到一些尴尬,裹角部的往任听母,从未出现过双眼拥有祛印之光的人,所以,会客时需要佩戴无相面具遮住双眼的当任听母,不时就会出现一些乱子,会见普通人还好,她只需高高的坐在宝座上就行,但当来客的身份比较显赫时,她就不得不起身相迎,像瞎子一样四处乱摸了。
剑少在走廊中捡回了靴子,穿好之后,他背靠着墙角坐在了地上。太纠结了,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吗,难道只是两个长得相似的人吗,难道自己被这个世界耍了吗?他有些开始不敢想象了,拿出一枚硬币来,在地面上弹得飞快旋转,他平静的看着硬币像蜜蜂一样,在地上嗡嗡旋转的划着圈,“八十多岁,而且还不是地球人,举止古怪,碧绿色的头发,怎么可能啊!”剑少嘀咕着,伸手去拍地上的硬币,拍倒之后,他犹豫了很久,才拿开手去看。
反面。
剑少发疯一般的揉起了头发,然后他指着硬币大喊:“谁信你啊!”
“有请准星将元良魁首!”珍泪走出来说,但寻望了一周却没找到人。
剑少从两坛盆卉间爬了出来,一步步的向听母寝居走去。刚刚的一时冲动被缓解了之后,现在他居然有些怕了。如果真的是“她”,自己该怎么办;如果真不是“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剑少进门之后,听母仍然是背对着他。
“范剑星将,在解印之前我需要嘱咐你一件事,我的祛印之光并不能伤害到你,所以请你放松心态。解印时如果心情太过激动,会对你我都造成一些小小的困扰。”听母已经换了一件和之前完全相同的衣衫,要不是因为上面没有破口,会让人觉得,她并未换过衣服。
“请先闭上眼睛!”听母说着,慢慢转过身来。
剑少听话的闭上了眼,然后,他感到一双带着暖意的芊芊素手,划过自己的身畔,捧起了自己的脸。
“请睁眼!”听母说。
剑少毫不犹豫的睁开了眼睛,一张清秀温婉的迷人脸庞出现在了眼中。这张双目紧闭的娇俏脸庞,让剑少惊呆了。
就是这个面孔,多少次让他百转千回肝肠寸断,多少次让他心荡神游忘乎所以,多少次让他无法自拔情不自禁,多少次清晰的出现在梦中,多少次萦绕盘桓于他的心头,曾几何时,自己的心门被她悄然叩动,自己的情感为她激荡生波。
“我就知道是你!”剑少的双眸氤氲,“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的饼店不要了吗?”
听母诧异的睁开眼睛,一双碧绿色的瞳孔惊鸿一现,泛起如玉如碧般烟霞似也的眼波,剑少的身体,如同大陆板块间在交错移动,磅礴之音乍起,他的右手喷溅出团团火焰,然后是左手,双腿。
听母速度的向后移动了一个身位,“冷静,冷静!不可以这么躁动,马上让自己的心态平复下来!”
剑少感觉自己的胸口马上就要炸裂开了,身体内部像是有一头巨大龙兽在不安的躁动。“你别走!你的手巾我还没能还给你!”剑少向听母伸出手去,这只手上却突然跳出一团小龙般的火兽,腾身而起,在上空畅快淋漓的盘旋了一周,然后又猛冲进了剑少的身体,由头至尾没入胸口之后,剑少四肢上的火团急速暗淡,紧接着,他的整个身体就像一口金铁浇铸而成的上古巨钟,“嗡轰”一声被人撞响。
房间中的所有瓷陶器具瞬间碎裂,吊灯上的所有晶石分崩离析,珍泪本想拿着一个瓷盆去水族潭中取水灭火,这只瓷盆也“哗”的一声被震成万千碎片。
剑少觉得自己胸中鼓噪窒闷之极,猛用拳头砸了下胸口,却又是一记更大更响的钟鸣声骤起。房间的天花板和四周墙壁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龟裂,剑少像喝醉了酒一样,“扑通”一下倒在了听母的脚下。
听母伸出手掌,手心对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剑少说:“我以圣君地上使臣之名,赐予你囚牛星神席位,位列神籍之首,无极边休……”
“您别扯没用的啦!”珍泪拿起了一把扫帚,将地上扎人的碎片扫出一条通道,“他能听得见吗?”
“也对哦!”听母抓了抓鬓角,细小的沙烁簌簌滑落。
晌午过后,顽强的剑少再一次苏醒过来,发现身旁的珍瑟在用一只木棍戳自己的胸口。
“这是哪儿?”剑少坐起身来,几块烧焦的碎布从符衣袖子里滑了出来。这身顶级符衣可以屏蔽掉外来的异常火元素波动,即使内部燃烧也不会被引燃,但里边的衣服却不能。
“这是我的专属起居室。”珍瑟继续戳着他的胸口说,“一般我不会让外人进来。”
剑少想起了上次被长思带回来时,自己是躺在阍沙的起居室里的,就算自己和珍瑟的关系如此之近,也没人贸然把他放进珍瑟的起居室中,足以看出珍瑟对于自己私密空间的重视程度。
但现在自己却在她的起居室中,想到这儿,不禁让人心头一暖,但随后剑少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的,又不禁让他心头一恨。
“红豆呢?她去哪儿了?你别老是戳我呀!”剑少拨开珍瑟的棍子。
“什么红豆?”珍瑟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你是说,听母长得像红豆?”这个“红豆二号”好像有些发觉问题严重了,小木棍脱开手,应声落地。
“什么像啊!那简直就是!红豆的下颚处有一块儿小小的凸疤,两个人长得像我能接受,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我也能勉强接受,但不可能连疤痕都一样吧!”剑少看了看放在旁边的那双靴子,已经被烧得不能穿了。
“不对不对!听母大人下颚上的疤痕,是以前跟小泪抢切糕时摔的!这事别人不知道,我还是知道的!”珍瑟皱着眉头说。
珍瑟虽然以猫的形态和剑少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但她却从未见过剑少这个口口声声的初恋对象,当时她还以为,那个红豆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甲,被傻了吧唧的剑少拿来填补内心空虚的一个象征,所以也没有进一步的调查过。她从没想到过,剑少念念不忘的红豆,居然会和裹角部的听母大人长得相像。
“你看吧!真要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婆,怎么可能那么没溜儿,还跟小孩抢切糕吃,这家伙把你们所有人都骗过去了!她就是红豆,她就喜欢恶作剧。”剑少笑着说。
“她是……,你不懂的,她真的年纪很大了,而且也绝不可能是你的红豆!你别骗自己了,你和红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珍瑟问。
剑少扳着指头算了算,“大概两个月之前!”
“但听母大人已经在这里继位三年了!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你都能勉强接受,而多了一个疤痕你就不能接受了呢?相信我,听母和红豆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因为大凡和恒琅是一组同步世界,偶尔会出现容貌一样的两个人这很正常。你千万不要试着去验证她的身份,结论早已注定了不说,还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珍瑟俯下身来为剑少抹了把脸。
剑少站起身来,使劲儿的抖了抖衣服,把所有的碎布和灰烬都抖了出来。“好吧!就算她真的是听母又能怎样?”剑少说了这句很让珍瑟纠结的话。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找她做女朋友吗?”珍瑟急急的问。
剑少笑了,一言不发的笑了。
“我的剑少!我的学徒!我的星将大人那!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呀?”珍瑟就像一个被拆迁办误拆了房子的苦主,“你看上谁都好说,但怎么总是招惹这些个惹不起的主儿啊,她的身份和恪责我自不必多说,那可是个八十多岁的人啊,你缺乏母爱也不用找这么大的跨度吧。”珍瑟突然觉得,或许剑少跟了那个怪胎也挺好。
“你想歪啦!”剑少大笑起来,“情呀爱呀自己想的多了,就总爱把别人也想得和你一样。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人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即使听母真的就是红豆,也很可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让她认出我,最关键的是,我怎么可以难为你呢!”
珍瑟突然被他感动了一下,然后猛的掐住他的脸,“你刚刚故意耍我的是不是?”但她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马上缩回了手。小泪偷偷叮嘱过她,最近别总碰剑少,这家伙容易冒火。
“蜜儿他们呢,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这么狼狈!”剑少问。
“其他人解除封印时都非常稳定,没人像你这样。蜜儿的体质特殊,身上原本并没有被设下封印,将别人都解印之后,她就会和你们同步活得力量。九星封印其八,既可以蛰伏力量,又不会损伤人体,这是大占星师年?窦褒当年倾尽心力的不世之作!”珍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