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巫医印证了一件事,倒是让砒蔴不大不小的尴尬了一下,珍瑟所中的毒,已经过了活性传播的时间段,现在就算有人直接碰触到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砒蔴当时的应急处理是相当果断和正确的。
川胁拿出了压箱底儿的本事,绘制了两张终端驱散符纹。这在珍瑟身上倒是收到了一点的成效。昏睡的珍瑟像小白鼠一样被人轮番的治疗着,直到现在,惨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气。但好景不长,终端驱散,是超阶大符术师级别才能施展的符术奥义,偌大的裹角部中,能使用这种符术的人也只有那么极为有限的几个,连十大祭司中都没有一人能够施展。众人满以为,川胁再来七八张符纹驱散的话,珍瑟铁定会化险为夷,但在一双双满含期待的热切眼光中,川胁居然疲惫不堪的打起了瞌睡。他的符控力透支巨大,进而连同他的体力也随之告罄了。
刚刚巫医看着川胁的眼神,还像一个被人抢去了饭碗的再就业临时工,现在看到他累得跟三孙子似的模样,而且珍瑟并未散尽毒素,巫医在心里很自私的开心了一下。
你方唱罢我登场,水主和阍沙虽然自认并没有川胁的修为那么高超,但也都倾尽全力各显其能,不过,也均都收效甚微。
当天色全黑的时候,又赶来了其他的几个大祭司和准星将们,就连朱雀也带着桑一起到场了。
珍泪得到消息稍晚一些,放下繁重的工作与总坛宫阙的安危于不顾,星夜兼程,一路哭着赶了回来,扑到姐姐身上就哭晕了过去,什么忙也没帮上不说,还给众人添了不少的乱。
砒蔴好像预料到什么一样,和几个大祭司耳语了一番,便以珍泪需要人照顾为名,让跟来的几个准星将纷纷退出了珍瑟的卧室,去了其他房间。但是沉不住气的剑少还是悄悄折返了回来,站在了人丛外围。
珍瑟中毒这件事,对仍在裹角部斡旋逗留的拘尾会众人封锁了消息,不然出于客套,他们定然也会前来探望。
被准星将叔宝一脚踩得险些瘫痪的玄武大祭司,现在依然还下不来床,但也还是差人为珍瑟送来了一些解毒灵药,虽然根本派不上用场,但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在御火的提议下,所有到场的大祭司们纷纷联手施术相互配伍,以水主的控水之力为主导,来吸附珍瑟体内早已和血液高度融合的毒素,又以砒蔴和阍沙的术力,将珍瑟的生命元力与大地和宅邸周边的草木植被连接起来,弥补珍瑟严重流失的生命力。
水主从珍瑟体内将幽蓝色的毒素抽出大半,但草木植被与大地之力的分担作用,好像也同样适用于这种毒素,水主抽出得再多,也赶不上毒素在珍瑟体内再生的速度,众人只得作罢。
再然后登门来访的竟然是一位皇族特使,带来了别国进贡的驱毒奇药“贰艏玛绯”和两位宫廷巫医。
看着两个趾高气昂的宫廷巫医在查验了珍瑟的状况之后,也默默摇头的样子,蹲在一旁的巫医倾峥?檫淡那叫一个得意,刚想站起来把截肢的想法旧事从提,但马上他就被管家那想杀人放火般的暴戾眼神给盯得低下了头,像只被霜打过之后又遭了雷劈的茄子一般萎靡起来,伸出手指在地上画圈圈。
特使推说还有其他公务,带着两个宫廷巫医悻悻而去。
剑少早已胡乱的穿上了一件仆从的衣服,衣服倒是新洗过的干净衣服,但是尺码太大了,剑少将其穿在身上,虽然卷起了袖子,收紧了腰带,却也还是跟披着一个麻袋没什么区别。他一声不吭的站在人群后面,踮着脚,张望着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珍瑟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他的整颗心都是惴惴的,犹如坐上了没有终点的云霄飞车。
川胁被人抬去了客房中,这个天生盲眼的符道贤者,此刻连打鼾的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而哭晕过去的珍泪,被女侍和准星将们抱去了她自己的房间,两只眼睛始终都是湿漉漉的,一起过来的还有准星将们。大韵和叔宝两个人好像有点儿不对冲,连眼神的交流也没有一个,桑也显得郁郁寡欢,斜倚在窗前眺望着黑暗中的远山,而蜜儿则是坐在床沿边,不时的为珍泪擦一下眼角。
到了弯月爬上枝头的时候,所有人还在毫无懈怠的为珍瑟进行着抢救。珍瑟早已禁了口,牙关咬得发紧,就算撬开了嘴,她也没有丝毫吞咽的能力。用外敷药来拔毒也行不通,否则水主就不会束手无策了。
“要是撷电大人在这里就好了!由他来勾动天雷,我倒是不吝惜设下一个涅槃符阵!”朱雀摇摇头说。
涅槃符阵是朱雀家族的不传奥术,顾名思义,这种符阵的作用体,会如垂年老凤般浴火重生。想返老还童或是肢体重生是不可能的,但却可以强力祛除人体中的诸多不良效应。涅槃符阵向来都是朱雀家族中人自行使用的,如果非要给别人使用,则需要有精英的控火高手和控雷高手从旁辅助,不过,除了伴有很高的失败几率之外,施术者和辅助者的修为,还会因为支持庞大的符阵嫁接而大大退步。
两大宗室麾下的大祭司集团,无一不是天下符道中的偏门奇才,如果单独论及在雷道领域内的造诣,得到官方认证的世间翘楚,也只有裹角部的撷电?伊双和拘尾会的雷蹈?夷猵了,就是两教中的主祭司礼,枢机修正,甚至是听母大吗也不能与之堪比。
可也正如朱雀所遗憾的那样,撷电却偏偏不在。而尚未获悉此事的雷蹈,毕竟是个别教中人,人家肯不肯为珍瑟施以援手不说,这种自损修为的事,又如何让裹角部去厚着脸皮开口呢。
当然,施展涅槃符阵,也并非唯天下第一不可,裹角部内人才济济,其中也不乏雷道高手,甚至已经有人依仗此道,寄名于大祭司候补之列。但是这个符阵的施术者与辅助者的修为必须旗鼓相当,相互间的持术水平不遑多让,否则,之后的事一概免谈。
而涅槃又是朱雀一族的不传奥术,肯站出来说话的也只有大祭司朱雀一人,即便他是宗族当家,也绝不可能让一个族中后辈对这种事惟命是从。
屋里屋外的一帮人集体叹气,把地面吹得干干净净。
青龙对朱雀笑了笑,“朱雀大人不说,我倒是忘得干净了。让我来为珍瑟进行麟铁转生吧!”青龙一面说着,一面开始解去自己的衣衫。他笑着看了看白虎宅邸的管家,轻描淡写的说,“老管家!我要是成了废人,或者成了白痴,你们白虎一族可得负责我的后半生啊!”
知道内情的人纷纷上来劝阻。好歹朱雀为珍瑟进行涅槃的最糟后果,只是符阵失败,三个人失去若干修为。而青龙玩得更狠,为外族人进行青龙家族奥术麟铁转生,成功率低得可怜不说,施术者注定会落下终身残疾。
刚刚发现珍瑟中毒时,之所以砒蔴要青龙去找的川胁主祭,而不是托协主祭,就是因为川胁会把治愈珍瑟放在首位。如果是托协来到这里,他一定会着眼于大局,绝不容许这般大祭司如此蛮干。
倘若这是别有居心之人故意设计,只图削弱裹角部的实力呢?倘若这是芽兽或其他妖邪所设陷阱,想极大限度的毁去守护祭司呢?倘若这是他国邪教想染指中洲,在暗中打击裹角部呢?倘若这是家族纷争呢?倘若这是王族刺杀呢?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托协一定会这样打算。虽然没人能说他那样做就是错的,并且还正确得无可挑剔,但在人们心里终归还是不忍。一个美丽善良,天资聪慧的符道新秀,一个多愁善感,含苞欲放的年少女孩,人们还清晰的记得她的一颦一笑,记得她俏皮而灵动的眸子,记得她不时偷偷扮出的鬼脸。鲜活的生命总是美好的,谁又舍得弃之不顾。
就在几个大祭司纷纷像在寡妇家里捉到了奸夫一样,揪着青龙的衣衫阻止他不要乱来的时候,庭院外面传来了一支小部队跑步接近这里的声音,步伐整齐,铿锵沉闷。
一身戎装的白虎?冠澜踢开大门,风尘仆仆的赶了进来。他将血迹斑斑的佩刀扔在一旁,拳脚相加的分开了堵在珍瑟卧房门口的人们,然后冲了进去。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他,但他却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物,双眼直直的看着床上昏睡的珍瑟。
看着珍瑟的上身只有一件亵衣,冠澜用如狼似虎般的暴戾眼神扫视着在场所有人。他摘下自己沾着点点血污的披风盖在珍瑟身上,然后轻轻抱起她,用手怜惜的滑着她的脸,一只大手抖得厉害。冠澜的双眼氤氲了。
整个房间在此刻雅雀无声,落针可闻。突然,管家涕泪交加的跪了下来,爬到了冠澜的脚边,“家主!是我没能照看好大小姐,您杀了我吧!老奴没用,对不起你呀!”
冠澜猛的转过头来看着管家,一时间气血翻涌,本想一脚把管家踹翻在地,但稍作思虑,他还是没有抬起自己穿着制式军统皮靴的大脚。“滚!”冠澜犹如一只从噩梦中惊醒的狮子般,刚猛的怒喝道。
而老泪纵横的管家却仍跪在他的脚边,一心领罪。两个腿脚发软的仆从颤巍巍的赶上前来,将管家拖了下去。
砒蔴自认,在场的所有人中,以自己的年龄和地位最长,所以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想为冠澜解释一下当前的状况。
但在砒蔴尚未开口之前,冠澜却旁若无人的对着门口喝道:“阿瑟的那个准星将呢?给我死出来!”说完,他又轻轻放下了怀中的珍瑟。
挽着袖子的剑少拨开众人,信步走到了房间正中。冠澜二话不说,抡起巴掌来就给了剑少一个力道十足的耳光。
剑少左耳“嗡”的一下就聋了,沿着冠澜的力道,他斜斜的栽向了一侧水主的身上。水主连忙抱住了飞来的剑少,她惊诧的对着冠澜嚷道:“白虎!你做什么?剑少可是九神星将的魁首!”
“我打的就是这该死的魁首!”冠澜目光灼灼,仍旧死盯着剑少不放,他伸出手来想去抓剑少的衣领,水主忙紧搂着剑少扭开身形,躲过了冠澜的大手。
青龙马上冲过里拉住冠澜的肩膀,“白虎大哥!休要怨错了人,珍瑟中毒根本不是他这个准星将的错!”
冠澜回身抬臂一个斜扫,撞开了青龙的胳膊,“少拿什么守护祭司和所属星将的那套说辞来晃点我,这鬼话能骗得了阿瑟,难道也能骗得过我?做这所谓的守护祭司,分明就是拿人来换命的勾当!裹角部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是好东西,如果阿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将你们的总坛夷为平地!”冠澜声如滚雷般的大喊。
“有本事就来先杀了老身吧!”御火推开青龙,站到了冠澜面前,“白虎!你扪心自问,在场的诸位同僚,哪个不是把你家珍瑟和珍泪当做自家孩子看待!哪个不是对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守口如瓶!你是泄愤也罢,你是心疼也罢,刚刚你说的话我们还可以当做没有听过,但倘若你再这么不识好歹,可别怪老身当众不给你留情面!”
冠澜呼呼喘着气,又将大手伸向了水主怀中的剑少,水主又是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其他大祭司们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聚拢了上来。
冠澜瞪着发红的眼睛,扬起指头指了一周说:“就凭你们现在的样子,也想拦得住我?”
大祭司们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们纷纷手指交叩,五颜六色的光芒乍现,如同幻彩的霓虹,将室内映得一片绚烂。
冠澜马上也将自己的两只大手拍在一起。想当年自己也曾叱咤风云呼啸天地,“三分限冠澜”的称谓又岂是浪得虚名。
但他马上又收敛了气势,打开双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调和语态对水主说:“放心!我不打他,你让他过来!”
诸家大祭司也都解除了术力,水主看着冠澜那恶狠狠的眼光,将信将疑的放开了怀中剑少。
剑少先是被冠澜一巴掌打得发懵,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又被水主死死的搂进了怀里,险些背过气去。现在他无神的翻着白眼,只觉得自己又发财了,眼前一片金光灿烂。
冠澜深深的做了两个呼吸,然后一把揪住剑少的宽大领口,提着他走向门口。“滚开!”冠澜对着在门口躲闪不及的人们暴喝一声,然后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拎着剑少走出了内堂。
阍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不是被冠澜吓的,而是刚刚他施术过多累出的汗。“看这意思,白虎的确不会再打人了!”阍沙说,“他是想去外面直接把人刨坑埋了!”
一帮人听到阍沙这么说,瞬间就炸了堂,争先恐后的涌进庭院。
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宅子的院里院外站满了兵丁,粗略估算不下百人。一干持着刀械的兵丁中间,围着十几个被人捆得像粽子似的异域人,他们的身上缠着棉被,然后又被人在棉被外用粗绳铁链捆绑结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个头和两只光脚,一个个比粽子还像粽子。
冠澜推了剑少一把,“去,把你认得的人给找出来!”
剑少揉了揉眼睛,他现在觉得自己左侧的脸颊异常温暖,而且呼吸分外畅快,这种感觉还算不错。美中不足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左脸好像不是自己的,可却又凭空的那么温暖。唉,麻透了!
剑少想向前走去,但身体好像不受控制般的向左倾斜,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近前一个军官模样的兵丁,麻利的伸手扶住了剑少,然后把它搀到了那些异域人中间。
距离剑少最近的一个异域人,是个身形魁梧硬朗的汉子,他等到军官扶着剑少走得足够接近的时候,猛的暴喝着一抖身体,身上的铁链镣铐哗哗作响。剑少被吓得一个激灵,头脑反倒清醒了过来。
“鼠胆的中洲杂碎!”异域汉子大声狂笑起来,所有异域人都附和着发笑。扶着剑少的军官,抖手间拔刀上撩,佩刀完成了一个半回环后,漂亮的收回了刀鞘。剑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军官的手离开过自己的身体。
异域汉子愣住了,他只觉得耳畔一凉,身上却没有其他异样,但须臾间,他便感到自己的耳根处有沥沥的液体喷溅而出。“啊!”汉子惨嚎一声,“我的耳朵!你们这些中洲强盗,狗贼!”
军官也不再理他,转头和蔼的对剑少说:“小公子休怕!这些都是白虎大人命我们在京中海捕到的巫药师。因为他们善能藏毒,我们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把这些人不论男女都剥得一丝不剩,然后又用烈酒老醋一一浸透,纵使他们有通天之能,此刻也翻不起半点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