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少哭了起来,“你们别拦我,让我去死啊!红豆说要和我分手,这个世上只剩我一个人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让我去跳楼吧!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人,但你们现在只能救我一时,以后我还是要去寻死的,求你们行个方便,就让我去死吧!”
剑少所悲伤的,是自己烂酸菜一样的命运,到哪里都会被人摆一道。虚虚实实的眼泪,加上他凄凌的哭诉,倒也真叫人心头一酸。
蜜儿凑上前来,悄悄拉着熹莜的袖口,叹道:“原来,这也是个苦命人。我们还是……,还是放他走吧。”
“真是个狡诈的鼠辈!小姐,千万别让他骗了,寻死觅活的人我见多了,休想骗过我的眼睛!”小静说,她慢慢的向剑少靠近。
剑少见自己的计谋被人识破,也不再继续装可怜了,一下子坐在了楼梯上。“你们这帮人我真是惹不起!有没有常识啊?我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你们应该先试着收买我,收买不成才能杀人灭口啊。”
小静将短刀对准了剑少的后心,“收买你太危险了,我绝不会让小姐的清白名声出现任何威胁!小贼,牺牲你一条性命而成就了这对眷属,我代小姐和张公子先谢过你了。”说话间,短刀已向剑少刺来。
剑少托着腮,飞快的打了个响指,“红娘!”他突然说。
小静的身子一僵,刺出去的短刀跟着停了下来。
剑少盯着楼梯下的熹莜和蜜儿说:“张生!崔莺莺!你们只知道在西厢乱搞,却不明白,你们即将大祸临头了。”
“死在眼前还敢疯言疯语!”小静怒道,并再次将短刀递进。
“红娘姐!且慢动手。”熹莜说道。他上前对着剑少拂袖一礼,“这位小先生,书生张君瑞这厢有礼了!敢问您刚刚所说的我等的祸事,此言当真?”
剑少咧嘴一笑,“这样都能被我骗到,我真是天才!”
小静忙说:“张公子,摆明了是这小贼在信口开河。如若放了这厮,由得他去外面胡言乱语,你可对得起我家小姐这几日来对你的情意?”
熹莜眉眼带笑,道:“红娘姐,我与莺莺相识也不过这几日光景,小先生竟能同时识得我们三人,这样看来,他说的话我们不得不信!”
小静一下就听懂了熹莜的弦外之音,这才发觉到,剑少当真不可小觑,他会了解此多掌故,就难保他不会做了其他安排。这么一想,她持刀的手也开始发软了。
“算你聪明!你们的倒霉事啊,远的不说,就说眼前吧。有一个土匪头子带着大部队,已经把这里包围了,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这个一只眼的崔莺莺!”剑少指着蜜儿说,“你们要是不信,只要再向上爬两层塔,就会看到外面的军队!”
熹莜瞬间面沉似水,蜜儿也惊讶得变了颜色。“计将安出?小先生可有解救之策?”熹莜恳切的问。
这可难倒剑少了,《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他只是听老姐和自己念叨过几次。
剑少装模作样的打开折扇在胸前轻拂,“这个不怕,山人去塔顶跳一场大神儿,为你们借来东风,外面的大军就能不攻自破!”
“呸!”小静在他身后啐道,“你以为你是诸葛神君啊!还借东风,你咋不说你能借阴兵呢?”
剑少一愣,这个小静还真是不容易忽悠。他合上折扇,伸到背后去抓痒,“那个,就是嘛!崔老夫人知道寺庙被困后,就会说,谁能退敌就将崔莺莺嫁给谁!这可是张生表现的大好时机啊,你不是有个在做蒲州太守的把兄弟吗?让他来帮忙就一切OK了!”
熹莜闻言,思索了片刻,然后对着剑少一躬到地,“小先生真乃神人!小生无以为报,敢问您尊姓大名。”
此刻间,塔底又传来了阵阵蛙声。小静踢了剑少一下也跟着问:“小贼,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剑少冷着脸说:“小贼叫鲍桑!专门调戏良家妇女。”
小静掩着嘴“噗嗤”一声笑起来,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蜜儿上前拜了个万福,“小先生真是风趣,刚刚小女子多有冒犯,请您见谅!”
剑少把头向后一昂,正想笑着说些什么,一支利箭“嗖”的贴着他的鼻头袭过,钉在了墙壁上。众人大惊失色,尽皆向一层塔楼的梯口张望。只见那个弓箭长随正站在那里,他在弓上已经搭好了第二支箭。
“崔小姐,我是孙飞虎将军的亲信。你莫要被这两个贼子骗了,那小子和张君瑞是一伙儿的,他们处心积虑的接近你只是为了得到你们崔家的家产。孙将军是崔相国的旧识,他得知张君瑞意图不轨,所以才带着人马来保护你们一家老小。小姐若是不信,可以搜一下张君瑞那同伙小贼的身上是否藏有秘密书信!”长随说。
蜜儿和双生姐妹惊恐了起来,她们想到了刚刚小静要杀剑少时,熹莜及时出口制止;也想到了剑少对于局势的推算,精准得近乎诡异;还想到了剑少和熹莜那一唱一和,确实将人心蛊惑到了相当的程度。如此想来,委实骇人,难道当初张生巧遇崔莺莺,也不过是个巧妙的布局吗?
剑少糊涂了,这孙飞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不用翻也知道,我的衣服里肯定有封什么什么书信!因为这衣服不是你给我的吗?”剑少对长随说。
现在想来,剑少也觉得自己命大,长随一定是打算一箭先将自己射死,然后在自己的死尸上翻找书信,那样张生就百口莫辩了。将计就计,反间计,反客为主,孙飞虎的兵法倒是用得真不错。
剑少慢慢站起来,“一只眼!”他对蜜儿说,“别看别人,我说你那!我不会说,我身上的书信是被人栽赃的,信上的笔迹既不是我的,也不是张生的;我也不会说,那个孙飞虎既然是来救你的,却为什么要把这座寺围起来,给坏人狗急跳墙的机会。我只想问你,你觉得张生是在骗你吗?”
又一支箭朝着剑少的太阳穴袭来,情急之下,小静一把将剑少搂在怀里,两个人就势躺在了楼梯上,避过了箭支。熹莜见情势危急,连忙把蜜儿藏在了自己身后。
小静的姐妹,凌厉的掷出手中短刀,袭向那个长随,却被对方徒手接过。长随吐了口气,抽出腰间长刀向众人逼近。剑少躺在小静的肚子上说:“看吧!露出本性了!”
蜜儿伏在熹莜的背上,流着泪。小静晃着剑少的肩膀问:“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剑少抢过小静的短刀,纵身跳到蜜儿身边,将刀放在她的脖子上,对长随说:“你们家老大无非就是想要这个女人,我猜他可能是想要活的。回去告诉他,这女人跑不了,三天后准备八抬大轿来明媒正娶,他要是等不及,就准备八抬大棺材来收尸。”
熹莜惊诧的转头张望,小静急得大骂起来:“你这小贼,凭什么定了我家小姐的婚事。”
剑少小声说:“一只眼,要是不这么办,所有人都会死,张生也会死!”
蜜儿双眼含泪的点头,有气无力的说:“我答应!我嫁!”
长随喘着粗气,用刀尖敲击着地面,凶神恶煞的对剑少说:“小子!你以为事情就这么容易了结吗?你毁了我的任务,还指望我会灰溜溜的走掉?杀了这个浪货会对不起我家将军,但不杀你我却对不起自己!”
剑少把刀放到蜜儿手中,让她自己将刀横在脖子上权做威胁。
“这个好办!”剑少说,“一会儿我就会从塔顶跳下来,把这条命送给你!好歹和你也算认识一场,能不能让我自己上路。”
长随狰狞的笑着说:“好哇!我陪你一起上去,亲眼看你跳。你若真的跳了,我一定回去劝将军三日后再来迎娶,饶得这全寺人的性命!”
人人只当剑少是个救人于危难的义士,却绝猜不透他心中的小算盘。长随拖着刀缓步逼近,地面上传来催命般的金属摩擦声。
“你们四个都闪开,我先走一步了!”剑少绕开小静,奔着上一层攀去。长随步步谨慎的跟着,因为他怎么看也看不出,剑少的神情像是一个将死的人,为防有变,他在剑少身后不远不近的警戒着。
“小姐!”小静红着眼眶对蜜儿喊。蜜儿则是萎靡的靠在熹莜肩头,不发一语,少顷间,她怯怯的点了下头。
爬了十一层塔,剑少欢喜得摆了个V型手势,“嘢!挺顺利的!”
而长随却越发不解,难道这世间真有什么“有奖跳楼活动”不成?
就在剑少爬上塔楼窗子的时候,小静却也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剑少心想:这人也忒爱看热闹了!
小静对那个弓箭长随理也不理,径直走向了剑少。“小先生!您对我家小姐恩比天高,我红娘赔您一命,愿和您同赴黄泉!”
剑少气得硬生生从窗上揭下来一块石砖,“我欠你钱吗?死都不肯放过我!下去,不然用板儿砖拍你!”
“小先生,您莫不是嫌弃我这丫鬟的命贱,和您同死便辱了您的身份?”小静笑说。
“就是嫌你命贱!和你一起跳楼我死不瞑目,别让我临死还晚节不保,求你让我含笑九泉吧!”剑少晃着石砖说。
小静却扑了过来,搂住了剑少的脖子,满面含春的说:“就是知道您会这样讲!您是真正的仁义君子,真正的好人,不然我又怎么会甘愿以命相许!”
长随竟大笑起来:“最难消受美人恩!你这小贼,怎可驳了人家姑娘一番美意?这么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看来还是由我送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程吧!”他晃悠着手中长刀信步走来,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千古流传,美好的姻缘,王二姐张庭秀把那佳华千古传……”
“说的也是!”。剑少一板儿砖砸在小静的头上,然后一个纵身跳向塔外。
因为塔楼的设计都是下粗上窄,所以剑少跳出了一条抛物线。这次他再也不必担心突然有人推开窗子了。两耳朔风呼啸,在剑少即将接触到的着陆点上,忽而黑光潋滟,氤氲开绽,那个圆阵再次结成,圆阵的面积比上次出现时还要大些。
“你个直娘贼!老子生平最恨打女人的孬种!”
飞速下坠中的剑少,恍惚间听到了那个长随叫破喉咙般的喝骂声,他调整身躯转头观望,只见一块石砖如天外陨石般朝他飞来,正拍在他脸上。在一片极度不甘心的泪光中,剑少晕了过去。
奏罢一曲虞诈,妄来几缕萧杀,倾尽了芳华,驱远了天涯,莫把良人苦煞!
天地苍茫,总有一种惶惑,源自凋零。
(恶搞西厢记完毕,风角向王实甫和山西人民道歉)
第四站,有关羡慕。卑怯之暗灰——落霭冬空
剑少在一片温暖中,惬意的翻了个身。
他的意识慢慢的回复了过来,但他现在却不想睁开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现在自己肯定是进一步的陷入了三千世界。他真的没有多少心力来应对这种一天一次的穿越了,每次都会给予他莫大的希望,但每次醒过来时,身边的状况只会变得更糟而已。
小时候,老姐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故事名字叫做一日囚。那是一个关于时间与囚徒的恐怖故事,一个囚徒被无止境的囚禁于相同的一天当中,当他结束了一天的作息入睡之后,再次醒来时,除他之外的世界上的一切时间都将回零。他要反反复复的做与那一天相同是事,吃同样的食物,看同样的书,在同样的路径上散步。同样的人每天都会不厌其烦的和他“初次见面”。他试着打破常规,尽力的去做一些与从前不同的事情,但他的所有挣扎都是徒劳的。他曾与一个旅店侍者在午夜前促膝长谈,可到了午夜时分,那个和他称兄道弟的侍者,竟然像中了遗忘的魔法一般,带着冰冷的笑容对囚徒说,“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剑少曾不止一次的对这个词感到不寒而栗,老姐就成功的用这种方法把他吓哭过。
不知是否出于心理作用,剑少感到自己现在的嗅觉和听觉异常灵敏。
在他的三四步开外,应该有一片暖烘烘的炉火,干燥的木柴正被烧得劈啪作响。炉火上大概正煮着一锅肉粥,米香四溢,暖润的蒸汽铺散开来。
耳畔不远处,还传来了一张摇椅的吱嘎声响。摇椅声停歇,伴着轻轻的脚步,有个人走过来为剑少盖好了被子。
“看来我是转运了!以前醒过来,不是骑在牛身上,就是趴在大街上,这次居然会在被窝里。”剑少不由得想。所以他鼓起力气,睁开眼去看那个为自己盖被子的人,希望那是一张熟悉而亲切的脸。
但那是个剑少从未见过的男子。那个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半长的浓密乌发,随逸的扎成了个小辫子束在脑后,身穿一袭纤尘不染的素色长袍,他举止温和,姿态从容。如果非要找出他的一点不足之处,那就是他的眼神有些显得呆板。
但大概是由于刚刚睡醒,剑少的眼睛只能分辨出黑白灰三种颜色。
“不要怕!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的,这里是我的领域,别担心你会继续陷落!”男子抚了一下剑少的额头,温和的说。
听到这句话,剑少的睡意全消。这就好像,你分明知道自己在梦中的时候,有人却来掐疼了你的脸。剑少马上抬起头,想询问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但发出口的声音却是“唔、唔……”
“坏了!这次自己竟变成了一个哑巴!”剑少无措了起来。他自问,自己的确是一无是处,唯一能拿来骄傲一下的优势,或许也只是自己会耍些嘴皮子,但现在就连这点可怜的资本也被剥夺了。
剑少现在能分辨的颜色仍然只有黑白灰,看来他这个哑巴还是个色盲。但这些都可以先不去计较,最令他感到恐怖的是,他居然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鼻子,谁能一搭眼就看到自己的鼻子呢?
那是只又黑又尖的鼻子,鼻子后面是颜色稍浅些的绒毛。剑少大感不妙,忙把自己的双手伸到眼前。看过之后,剑少的心凉到了冰点。
这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手了,这是一对犬类的爪子。剑少盯着自己粉嫩嫩的肉球看了好久,在心底把那个送他来三千世界的老头,骂了一遍又一遍。其实他只要再仔细想一下就会发现,老头只是送他来的人而已,真正在逼着他来三千世界的,是整个裹角部。
剑少最开始的时候是个国王,后来是个富家子弟,昨天却又转业成了乞丐,虽然都是麻烦不断,但也还能勉强让人接受。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把人变成狗吧!
这次是条狗,难道下次自己还会变成桌椅板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