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你说地对,我还真是没出息呀!”瘦骨男摸着鼻子憨笑起来,“我地情况儿你也不能了解,唉!咋说捏,反正我心里头不怪你得了!”
瘦骨男这么说,剑少的心反而觉得不安起来。毕竟,被人怨恨与被人谅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晓鸸走上前来,捻着兰花指对他们说:“小伙子们就是精力旺盛啊,说出的话来都是这么热血激昂。”说到这儿,他女气十足的掩着嘴唇“嚯嚯”发笑,“可是说话太多的话,就会惹人家讨厌的哦!”
剑少和瘦骨男同时向后闪了一步,动作整齐一致。对于这种资深伪娘,大概普通人都会产生一种本能的抗拒。
晓鸸对着剑少说:“你就是魁首对吧!慕名已久!先从你开始,跟人家到帷帘里去,人家要好好的量一下你的身材尺寸!”他的两手像怀春少女那样抱在一起。
剑少搂着瘦骨男的胳膊喊:“我不去!我不去!”
晓鸸一个箭步赶上近前,夹起剑少的小身板儿就往帘笼里钻。他的姿态娇柔,但力气却大得惊人。
一时间,明铜色的丝质帘笼里传出了晓鸸放浪而得意的笑声,还有剑少的哀怨声。
“果然是青春年少,这小脸蛋儿真是弹手呢!呦嚯嚯嚯!哎呦呦,这小身材,要是穿上女装,我包你倾国倾城!”
“你摸够了没有,死变态!”
“别动别动!你一动人家就量不准啦!让人家看看你的腰围。嚯嚯。”
“放开我,你是不是想要钱啊?你开个价,多少咱都有商量!”
“别乱动,你要乖哦!下面是腿长。哎呀呀,多光滑的小脚啊!”
“老白!我要死了,老白!”
转瞬间,帘笼中的骚乱声和哭闹声戛然而止。剑少光着脚跑出来,躲到蜜儿身边。蜜儿强忍着笑意,拍着剑少的肩膀说:“孩子,你要想开点。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剑少吸溜着鼻涕说:“少幸灾乐祸,马上就会轮到你了!”
蜜儿一听,不由得心跳起来。“他要是敢碰我,马上杀了他。”
晓鸸拿着一个簿子走出来,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欣喜。他理了一下鬓角,对蜜儿说:“小姑娘,下一个是你!”
剑少抚着蜜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孩子!想开点。”
人就是这样,当你是唯一的受害者时,你会大哭大闹,悲叹老天不公。但如果出现了难友,你平白无故就感到伤害被消减了一半。
蜜儿将手插进怀里,剑少知道,她一定在握着她的那把匕首。
晓鸸说:“小姑娘,把手拿出来,原地转一圈就好!”
蜜儿将信将疑的望着他,然后依照他所说的转了个圈儿。晓鸸只是匆匆的稍作观察,便埋头在簿子上记下了种种数据。
“好了,下一个是你,小帅哥!”晓鸸对着桑说。
“算你走了****运,他对女人没有兴趣!”剑少不甘心的说。
桑走近了两步,如法炮制的像蜜儿那样慢慢转了一圈儿。
晓鸸依旧是匆匆的记录了数据,然后对瘦骨男说:“接着是你,小伙子!”
瘦骨男也是忐忑的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儿。
剑少淌下两行清泪,“这是什么世道啊!”
接着,晓鸸对着墙角的大韵一翘鼻子说:“猛男!该轮到你了。”
大韵挑起目光,眼中竟露出了凛凛杀气,他寻望了一圈,然后把手中的半只雪茄放到盘子里,站起身来学着别人的样子转圈。
“等等!”晓鸸在大韵转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说。
大韵乖乖的原地站定,背对着众人。晓鸸向大韵走过去,这两步路被他走得千娇百媚摇曳生风。待他走到近前,却把一只手搭在大韵的臀上。大韵没有其他的反应,只是转身一记老拳砸向晓鸸的面门,晓鸸像是早有防备,两臂只轻描淡写的一个撩拨便化解了大韵的攻势。
不过这一拳只是大韵的虚招,接下来他飞起的一脚,才是贯足了十成十的力道。不料,晓鸸的身形却如鬼魅般的向后滑走,这步法太过诡异难测。但大韵有充足的实战经验,怎会轻易的容人摆脱,他左手拔枪,脚下一个弓跃便靠近了立足未稳的晓鸸,平举着的枪口正对向晓鸸的咽喉。
“咔……”枪械所特有的那种卡簧声清脆的响起。
“杀了他,不用给我留面子!”远远看着的剑少哭丧着脸在心中呐喊。
就在大韵扣动扳机的一霎,桑突然间伸出手来,用拇指卡住了这支枪的击锤。
“老兄何必动怒,这个晓鸸大人并非是教会中人,伤了他会有许多麻烦!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御火大祭司着想一下!”桑平和的说。
大韵一言不发的看着桑,然后审慎的松开了握枪的手。桑拿过枪来娴熟的拉动套筒,将击发状态的子弹退了出来,接着关上了枪的保险。
“哼!不识好歹!人家看你骨骼清奇、形体特异,只是想为你将身码量妥,你却这么凶!可真吓煞了人家了!”晓鸸拍着胸口说。看着晓鸸冷若冰霜的面孔,在场的人们都猜得出,这次的冲突,似乎没那么容易了结。
房中那两个为晓鸸打下手的女祭司,齐齐的干咳一声,像是准备出来给双方做个调节。
桑对着晓鸸颔首鞠礼道:“我美丽的主令大人,您别看这位仁兄体态健硕,但为人却羞涩得紧,理会错了您的厚爱,还望您不要放在心上。这世上能裁制出顶级符衣的成衣大师非您莫属,小可对此真是翘首期待!刚刚我看您对我们魁首的身材度量得还好像不够细致,要不要从新去度量一番?”
听了桑的话,晓鸸眉开眼笑的将目光投向了剑少。剑少蜷缩在蜜儿背后,泪眼吧擦的嘀咕道:“你个报丧的卖国贼!”
“不了不了,人家已经把他量得够细致了!”晓鸸说。他用指尖划过桑的脸颊,发现桑却并不躲闪。他疼惜无限的对桑说:“还是你这小帅哥知道心疼人呀!放心,人家一定不会辜负了你的厚望!”
晓鸸的手,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桑的面庞,然后他一抖衣衫的后摆,带着妖冶的笑容走进了帘笼。
这个京都成衣局的主令晓鸸?嫲碧,的确是成衣界的一朵奇葩,他能同时使用八只剪刀和二十枚针线,只要他肯,杯盏间便可制出供十人穿着,且款式风格完全不同的衣装来。
桑将手枪递给大韵,带着满脸无害的笑。大韵低声问道:“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那个死基佬不是教会的人?是你的守护祭司透露的吗?”
桑抽出一支烟来递给大韵,大韵抬手推辞。
“很容易看出来的,教会人员不论职位高低,都不得着鞋配帽、妆饰面容。虽然宫殿里也驻留着一些教外人士,但他们都出于恭敬,绝不会施粉着妆!”桑收好烟说。
大韵展颜露笑,从怀里掏出一只雪茄来扔到桑的手中。“不管怎么说,刚刚是你替我解了围,以后大家多多照应。”
桑用拇指和食指掐着雪茄,放到耳边轻轻的碾压起来。大韵又是一笑:“小老弟你懂的不少啊!放心,绝对新鲜。”
桑笑着说:“燃灰白胜雪,烟身卷如茄。吸食烟香四溢的cigar,实为天地间的一大享受!”然后,他却把雪茄还给了大韵,“但我可真的不敢消受。不是驳您的好意,只是在这个还生产不出雪茄的世界里,我们不知还会逗留多久,如果我吸上瘾了可如何是好!”
大韵咧嘴笑道:“说的也是!难得遇到个像你这么醒世的人,有时间一起喝几杯!”
“荣幸之至!”桑说。
蜜儿被桑的话语所动,那句燃灰白胜雪,烟卷如茄,正是诗人徐志摩为cigar命名为雪茄的由来。由此可见,这个人的阅历倒也不浅。蜜儿不由得朝他多望了几眼。
剑少在蜜儿的耳边说:“怎么样?”
蜜儿奇怪的看他,问:“什么怎么样?”
“没什么,你忙你的!”剑少说,然后他对身边的瘦骨男说道:“大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瘦骨男抬起头说:“我叫叔宝!”
剑少不满的问:“你姓什么?”
瘦骨男低下头说:“我叫叔宝!”
教会之所以在今天这么匆忙的为几个人赶制符衣,原因有二。其一,成衣局的主令并不是随便每一天都可以请到的;其二,教会培植的奇草,每隔十五年开花一次的“舞疼兰”已在今晨开放。将这种植物的新鲜花粉调以浆料,浆涤于布匹中,裁剪出来的衣装便成了全属性防御的符衣。
这种符衣的制作过程,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裁料精准和制作快速。
被花粉浆涤过的绸缎布匹浑然天成,而且枯萎变质的速度快得惊人,只需成衣师裁剪失误一次,或是制作速度稍慢一拍,都会因毁坏其功效而前功尽弃。所以,制作这种顶级符衣,便成为了恒琅成衣领域内的最高挑战,数不尽的成衣界宗师皆对此谈之色变,大骂其制作工艺太过苛求,已非人力所及。
当然,挑战所在领域中最顶端的难题,从来都是界内贤达所追逐的不二标的。突破这种至高顶点,便意味着你可以功成名就,睥睨人顶。而且挑战着人所不能的挑战,本就可以给人带来绝无仅有的无上快意。
晓鸸?嫲碧是个声名尴尬的成衣怪杰,他虽技艺精纯,但为人却恣意乖张。虽身为京都皇室成衣局的主事行令,却从不顺从调度,行事只凭自己喜好。昨晚,第二主祭大人邀他来攻克这成衣界内的高端挑战时,他竟不为所动。第二主祭大摇其头,迫不得已的给了他一个许诺:所有星众之首是个十来岁的俏颜少年郎,如果晓鸸肯屈尊前往,这个少年可以让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随便摸个够!
此言一出,晓鸸便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生怕第二主祭会反悔似的。
“苦了娃一个,幸福千万家!”此事之后,第二主祭曾不止一次的提及于此,而且还为剑少冠以“深明大义”、“舍生忘死”等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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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半,宫殿外迎宾的鼓号高奏,剑少等五位准星将身着华美符衣,与裹角部八大祭司,长老院三大元老,一同在宫外浅滩上迎来了拘尾会一行人。迎宾仪仗声势浩大。
拘尾会一行共计十人,皆是黑衣着身,蓬帽遮面。
裹角部的长老大祭司砒蔴?甙咲走出人群,对十位来客恭礼相迎,颂曰:并蒂同宗,号法馨凝,乐舞善誉,恒始由终;云泽福瑞,雨长苍生,以尔悠莱,相去与共。
身材高瘦的砒蔴大祭司,虽已年逾花甲,但言语之声苍朗有力,浑厚沉郁。他抖动刺着木质年轮状纹绣的袍口,对来客浅身鞠礼。
黑衣来客为首之人上前相承,“贵教如此盛情相迎,实令我等愧不敢当!我一行人唐突来访,冒昧之至,贵教不予怪罪,本以令我辈愧窘忐忑。而今又以大礼相迎,贵教之豁达恭亲,实教人铭感五内,老朽惶恐!”
为首的黑衣人说罢,退下了头上蓬帽,露出华发苍苍,形容枯槁的面目来。
见到黑衣人的相貌,砒蔴大祭司惊讶得身子一僵,遂马上恭敬的说:“竟然是贵教的司礼大人亲自来访,惭愧惭愧!”
人群后面的剑少小声问:“什么是司礼啊,是不是结婚时的那个主持人呀?或者是那个大爷的姓氏就叫司礼?”
蜜儿瞥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示意她也并不了解。其实她很想为剑少普及一下民俗知识,结婚时那个负责喊拜天地的人,叫司仪。
一侧的桑笑着说:“司礼是拘尾会中的一个职务,职位大小和咱们的主祭差不多!”桑望着剑少那防贼般的目光继续说,“所以,这场华丽的迎接,是裹角部输了一筹。砒蔴首席虽为十大祭司之首,且又身为长老会的元老,但以他的身份来迎接拘尾会司礼大人,在身份上还是低了一阶。”
叔宝道:“那怕啥地!现在去把咱家那俩老头儿揪出来不就妥了吗!”
大韵的目光一直在教会出席的八大祭司间游荡,听到叔宝这么说,不由轻蔑的冷哼一声。
桑说:“来不及了!那样反而会更加被动。”
叔宝嘟囔道:“咱裹角部那俩老家伙平时看着挺立整的,咋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捏!非得吵吵把火的要去烫头,就是把他们俩人儿的头发都薅下来也绑不出个笤帚疙瘩呀!”
正在这时,所有黑衣人的后方走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穿着朴素的外袍,两只白皙的小脚踏着土石路面。
剑少放眼看去,虽然距离稍远,看不清前方人的面貌,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村干部”白虎?珍泪。
珍泪行至众人之前,对拘尾会司礼说道:“晚生惭愧!我早在正午之前便去林外接应诸位,却阴差阳错的弄反了路线,真是无能!还望司礼大人多多见谅。”
虽然看不清那些人的面貌,但听清他们的谈话还是做得到的。人群后的剑少看着珍泪,在心里说:骗谁啊!鬼才知道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呢!
看着这个小大人儿有模有样的谈笑,几个黑衣人开始交头接耳,甚而发出几声低笑。
瘦削的司礼大人老脸一怔,不无尴尬的对珍泪说:“岂敢岂敢!老朽怎能劳得枢机大人屈尊相迎!”然后他微一侧身,对后面的黑衣人说,“你们不可无理,这位是裹角部镇守中洲的代理枢机,白虎?珍泪大人,快快上前拜会!”
后面的九人闻言,皆退去蓬帽,对珍泪垂首施礼。
在这里不得不简单阐述一下,宗室教会中几个关键职务的品阶高低。
天下各地的主要行省中,都有宗室筹资兴建的大小分坛神庙,由当地祭司长协同若干祭司与教众长期驻留,这是宗室的基层单位;
再上一层,是各大国家京都首府中的圣坛神庙,由宗室教会分派的铭鼎祭司执掌教务;然后是裹角部的总坛宫殿,首当其冲,是掌管天下职能的首席祭司集团,也就是十大祭司。其上位者,则是统领大祭司集团与长老院的宗室三大主祭;而长老院,是为教内祭司裁定其修为品阶高低的机构,也参与大祭司的选拔与废立,但由于掌管职能不相冲突,长老院元老与大祭司之间的职位不分高低;
主祭的上层,则是教会中的五大枢机,五大枢机分掌五洲,常年不相往来,这五人聚首时,只有一件事,便是对听母这一职位的废除与册立;至于听母,则是整个宗室教会中种种职能的顶端,是一切教务的核心决策者。
拘尾会中的教职品级与裹角部大同小异,只是职位名称不尽相同,如:一方称为主祭,而另一方则称为司礼;一方称为枢机,而另一方则称为修正等。所以,不满十岁的珍泪虽然年幼,但由她出面迎接拘尾会的教会司礼,在身份上,实实在在的压了对方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