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虚空的星际,剑少无力的悬浮其中。他感觉自己身前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便迷离的抬眼望去。
婉儿朝他一撇嘴,“白痴啊白痴,回家的路你总是记不得!”说罢,她转头消弭于茫茫星河。
“你才白痴!你才不认路!”剑少说。
老妈歪头望着他,“内衣要每天更换,你是不是又忘了刷牙?”说罢,她的身影也空幽的隐去。
“我没忘!只是没时间刷!”剑少说。
老范万年不变的看着报纸,“哎呀!非洲的小孩真惨!”说罢,相继隐去。
“你儿子现在更惨!”剑少喊。
然后,竟是珍瑟从前化作的那只黑猫的身影,她用爪子捂着嘴笑道:“真好!我省了五十块钱!”
剑少抓起黑猫拼命的晃来晃去,“你不许走!快把钱给我!拖欠薪水臭不要脸!”
他摇晃得太过用力了,连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前后起伏。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线光亮,接着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这才明白,原来刚刚又是一场梦,而自己正在拼命的醒过来。
剑少弹坐起身,猛的发觉自己脸上撞到了一摊绵软温润的东西,紧接着,他又被人狠狠的推倒在地。
“你大爷!”剑少努力的睁眼,首先进入眼帘的是蜜儿的脸。他失望的又将眼睛闭上,发觉肩膀和膝盖仍是那么酸胀彻骨。
“快起来。”蜜儿生气的揪着剑少的衣襟将他提起。
剑少吸溜了下鼻涕,用力的揉着头发。他邈起眼睛张望了一下窗外的明媚天光。
“你干嘛呀?大清早的不去刷牙洗脸,竟然来偷窥本队长的性感睡姿!”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蜜儿认真的问。
蜜儿的问话,好像瞬间打开了剑少头脑中一段记忆的闸门。夜晚,撷电,冰山,猛虎,风鸦,这些碎散的东西一下子就串连了起来。
“也可能不是昨晚,而是前天,或是更久之前的一个晚上。”蜜儿提醒说。
剑少突然发现,蜜儿隆起的胸前有一小片鼻涕的痕迹,他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刚刚蹭上去的。
蜜儿被他看得越发不自在,“你在看什么,没见过啊?”她气愤的喊着,然后抓起剑少的衣角擦去胸前的鼻涕。
“我看我自己的东西,碍你哪儿疼啊?”剑少本想这么说,但发觉这话太容易被人理解偏了,所以就没说。
“你怎么能这样和救命恩人说话呢!”剑少想起了,那个晚上自己被风鸦穿透身体,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
蜜儿一时语塞,顿了顿说:“那笔帐咱们稍后再算,我只是不明白,我和你不是明明都死了吗?”
“那你问我干嘛呀!我以前又没死过。会不会是老白搞了什么手脚?”剑少向后蹭了蹭,尽量与蜜儿拉开距离。这里是他的房间,他睡在地上是情理中的,每晚他都会从床上滚落到地上一两次。但这蜜儿是一直和他睡在一起,还是在别的地方睡醒了才来找他的呢?“本队长的清白啊,一世英名将付之东流了!”
蜜儿不由分说的拉起剑少,一起跑去珍瑟的房间。
门虚掩着,珍瑟疲惫的卧在鹅绒床上,满面倦容。看得出,她睡得并不很踏实,衣衫凌乱,一袭银色的长发蜷曲在身子下。
“老白,我和一只眼死了!怎么办?老白,你欠我钱还没给呢!老白,我老姐刚刚给我托梦,说我们家要搬家了!”剑少怯生生的摇着珍瑟的手臂,然后他转头对身后的蜜儿说,“完了!老白也死了!”
珍瑟这时丢过来个枕头砸在剑少头上,她用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说:“讨厌!别打搅人家睡觉,你知道我有多累吗!”言语中娇嗲气十足,与其说她在抱怨,不如说她在撒娇。珍瑟翻了个身,将头侧向另一面,整条光滑细嫩的长腿露了出来。
剑少撸起袖子,“呀嗬!欠人家钱你还睡得这么安稳!”
蜜儿又匆匆拉起剑少的手,跑到了庭院里。家里的仆从和一些外来的工匠正在修整宅子临街的那面院墙。
水主坐在院中古树之下,出神的看着忙碌的人们。剑少正准备上前去和她打个招呼,管家却从中厅里跑出来说:“剑少爷,蜜儿小姐,要不要先吃些早饭。”
剑少活动着肩膀还未作答,水主笑着对两个人说:“你们醒啦!睡得好吗?”
剑少看了眼蜜儿,知道她是不打算首先开口询问什么了,便对水主问道:“偶像!我们明明死了的,是你把我们救活的吗?”这句误打误撞的问话,说得却也十分讨巧。
水主呵呵笑道:“如果没有珍瑟她事先巧做安排,你们昨晚便当真死了!”
水主在竹椅上稍稍扭转了一下身子,那种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被她诠释得淋漓尽致。
“珍瑟她在你们身上各剪下了一缕头发,做成了两个符偶,不光骗过了昨晚的妖物,就连你们自身也被蒙在鼓里了。”水主沉吟片刻,接着说,“不该这么说,如果不瞒住你们的话,就做不成那么惟妙惟肖的符偶。依仗大祭司的能力,就是结成千军万马的符兽、符偶去略阵冲杀,也自是不在话下。但若想结成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符偶来,而且数量还在两个以上,就是资历再高的大祭司,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了。”
剑少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水主所说的几个数目。
一旁的管家又问道:“几位要不要去用下早餐!”但却谁也没理他这茬儿。
“也就是说,那一晚死的只是我们的替身?”蜜儿问,她用凌厉的目光望着水主。
“不是‘那一晚’,是昨晚!你说的对,那就是你们的两个替身。但这替身都有你们的思考能力,也就是说,昨晚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受你们自己的思维在控制的,除了珍瑟下达了特定的指令之外,你们的所言所行都是依照自己的思想来进行的!说得再透彻些,如果昨晚没有那两个符偶替身,你们同样会做出相同的事情来。”水主幽幽的说。她好像在示意,剑少昨晚奋不顾身救她的念头,是半点也做不得假的。但是,水主的目光却像是在刻意的躲闪着蜜儿。
“我想起来了,昨晚你亲我!”剑少怒着眼对蜜儿说。
蜜儿明白,那一定是珍瑟对她下达的“特定指令”了。“那我也让你亲一下,这样就算扯平了。”蜜儿揶揄道。
剑少没好气的打量了她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先欠着吧!”
水主越发觉得好笑,“对了,珍瑟昨晚真的太累了,她的符控力消耗的很严重,你们别去烦她,让她好好的休息一下!”
“几位!早饭都要凉了。”管家插了句。
水主刚要回应,却听到剑少叹了一句:“其实做符偶也挺好的!至少肩膀不会疼。”剑少活动着肩膀和脖子。
也同样是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让剑少又开始心弛神游起来。符偶,会不会这世间的芸芸众生都是被某人幻化而成的符偶呢,个人的生老病死,历史的往复更替,天下的兴衰盛败,尽皆是某个人或某种力量眼中的一场闹剧。就像是一个孩子,铺散开他的所有玩具,做了一个只供他一人消遣的世界。
剑少遥望天际,“这世界,也许只是一场游戏啊!”剑少说。他的神情专注,让水主和蜜儿都为之一梗。这一霎那,他竟像是一个洞悉了一切的智者。
“老伯!咱们该吃早饭了吧?”剑少向管家问道。
管家真是哭的心都有了,瓮声瓮气的吭了一声,“嗯!”
三个人吃过了早餐,水主又对剑少和蜜儿说了一些当前的局势。
她断言,通过昨晚的一战,封星事宜已迫在眉睫。教会对于准星将进入恒琅的时间做了个误判,那个迟迟未现身的最后一名准星将,一定是在先于他们所有人之前的一段时间进入这个世界的。为此,原有的一些计划和安排都将被打乱步骤。
芽兽虽然可以强行突破恒琅与大凡的空间交界处,但那样对于他们自身也有着很大程度的损害。当他们感知到九神星将都已经身处恒琅时,一定会纷纷冲将而来。只不过,他们来到恒琅后,定会躲藏起来,恢复力量和身体上的损伤,绝不可能在短短十余天内做到行动自如。
剑少疑惑,为什么不在这一时间把芽兽找出来消灭掉呢?这样做,不仅事半功倍,而且能将己方的伤亡降到最低!水主告诉他说,其实现在教会也在不遗余力的寻找,虽然希望渺茫。
正是因为这是芽兽最薄弱的阶段,所以他们一定会把自己藏好,而且,恒琅世界与他们正面交锋毕竟是在数千之年以前,对于他们的资料悠远而又模糊,就算芽兽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能做出十足的判断确定其身份。他们是妖,这当然可以肯定,但恒琅世界中妖的数量何止百千!
剑少又问,那就见一个灭一个呗,枉杀一千不留一个,把所有妖精都杀了不就好了吗。
水主苦笑作答,裹角部与拘尾会不知已沿袭了多少代,时至今日,也只是与所有妖物挣扎出了一个勉强的平衡。剑少等人毕竟才来到这里不久,而且身份金贵,身处于世间数一数二的军事强国之内,当然还不曾见过妖邪横行的场面,虽然裹角部与拘尾会兼济天下,将力量分散于各大部洲中的众多国家,却仍是捉襟见肘,难以同时顾全。
人与妖不同,纵观多少朝代,哪国哪部都是外乱不息而内患不止;但如果是妖,尽管是族类不同,相互仇怨,可如果出现了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首领,他们都会竞相追随,同仇敌忾。
这又牵扯到了人性本质,好像说成了人不如妖。但妖之所以为妖,就是因为他们恶惯邪行、穷凶嗜血,对于屠戮生灵的欲望没有底线。他们所要的不是统治,而是将一切的灵屠戮殆尽,完成心中所谓的圆满。
凑在水主身旁的剑少,无奈的问了一句:“偶像!那个‘符控力’指的是什么?”
水主朝他摊开一只手,瞬间在这只手上凭空浮现了一团蒸汽,这团蒸汽渐渐的聚敛形态,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飞马。它飘忽若隐,在水主的手上人立起身,怒展双翼。
随即,飞马消散开来,蒸汽化作了一颗浑然天成、不盈一握的冰珠,冰珠的内部泛着海浪,一艘指甲大小的冰舟航行其间,乘风破浪。
“对于‘术’的把持能力,则谓之‘控’。这种能力因人而异,有强弱之分。许多人由于家族的血统传承,高超的符控力与生俱来。之所以有许多贵族名门能世袭祭司的职位,这便是主要原因。另外也有许多人是经历后天的修习钻研,突破自身瓶颈,一夜间获得了更高更强的能力。比如说我,是在二十岁时才突破自身障碍,修为大增,又经过八年的实战历练,直到现在,方才有所小成。”水主言之切切,好像在说她今日的成就来之不易,又好像是在说,过往的无尽岁月中,有太多东西与她失之交臂,让她在所得所失中扪心权衡,又总是失大于得。
这话让蜜儿听得目光黯淡。
“偶像,你会一直留下来吗?”剑少摇晃着手中的冰珠问道。说来也奇怪,这颗冰珠拿在手中带着丝丝凉意,却半点也不冰人。
水主略一沉吟,“这段时间我会常来这里,毕竟珍瑟的状况与其他人不同,直到……”她含糊其辞的说。
直到什么呢?直到撷电回来将蜜儿带走吗?
是了,现在让蜜儿最为在意的事,莫过于撷电的安危了。他应该还好吧,可为什么昨晚的怪物偏偏来冒充他呢,又为什么那个怪物看到自己时会分神呢,蜜儿不由得想到。
水主不再贸然开口了,她不知蜜儿究竟了解多少,昨晚的撷电,分明是一只高端妖物的分身,而且这分身定然吞食了真正撷电的指甲毛发。看来撷电注定是遭遇到了什么,但是,以撷电的实力,怎样的遭遇才能让他连向教会发讯告警的机会都没有呢?
蜜儿没有问什么,因为她在水主的脸上看到了答复。但是,无意间她竟与水主的目光交织起来,这样距离的对视不免会让双方尴尬,可两个人却谁也没有先收回目光的意思。
剑少拉起蜜儿的手腕,走向中厅后门,他对水主笑着说:“偶像!你先坐会儿,我和这家伙还有未了的恩怨!”
一直站在门外的管家,发现剑少二人的去向时,惊慌叫道:“剑少爷!您这是要去……,您这是准备做什么啊?”
剑少打开后门的门闩,头也不回的对管家说:“老伯,我们去约会!”
管家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挨千刀的小贼坯!”他跺着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满脸为难的看向水主,却不想,坐在那里的水主正脱了力般的闭目歇神。
珍瑟家的后院比较荒凉,剑少只偷偷的来过一次。院子的中间是个十米见方的假山,突兀的石楞上挂满了风干肉饯和干菜。两旁有绣着族徽的白幡,锯齿形的下摆不时随风摇动一下。整个后院的铺地青砖显得有些老旧,接缝处总会拱出些许的荒草。
剑少关好中厅后门时,发觉蜜儿猛的挣开了自己的手。
“不就是又救了我一次吗,你又想敲诈我什么东西?我加倍给你。”蜜儿不耐烦的说。其实她在暗自庆幸,因为剑少帮她逃开了水主那不避不让,灼人不已的目光。
“这次救得不成功,所以不收钱!”剑少又扯着蜜儿向假山走了几步。
“那你拖我出来做什么?难道,真想跟我约会?”蜜儿的眉眼稍稍舒展。
剑少撇了她一眼,“我那么说,是不想被管家老伯跟来。我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这个水煮鱼,是不是,是不是有些特别!”水主的能力,剑少已经十分了解了。只要是水,水主就能轻易的将之沸腾或冻结。想道刨冰和涮锅,剑少连着吞了几口唾沫。
蜜儿却摸着脸,将头转向一旁,“连你也看明白了吗?但我是不会后退一步的,爱情看重的不是早与晚,而是对与不对。他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想摆我一道!”剑少板起脸说。
蜜儿调过头来,整张脸不知何时泛起了红晕。
剑少望着她的脸,想着她所说的话,又想到刚刚她与水主对视时两个人的神情。更深层的回忆一下,就在昨晚,因为水主比蜜儿先发现那个撷电是冒牌货后,蜜儿那仇怨的眼光。
当剑少猛然间想通了一个环节之后,整个人不由得呆住了。
“你是说,鞋垫儿,喜欢水煮鱼……的吗?”剑少木讷的说着。在他头脑中,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怎么会有如此令人震惊的碰撞!不会是因为蜜儿单纯的醋意大发,而看谁都不像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