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干嘛!”剑少嚷。蜜儿的双眼,似是看破了他心底最大秘密般的让他不自在。
“其实严格来说,这种人也算不得是准星将。因为这种生硬的转化,会让力量本身变得浮杂不纯。由于地域场和时空轴的转变,追至大凡的芽兽在那里行动起来大受局限,就算把我上述的两类人整个吞噬了,也得不到丝毫力量。所谓星将,即是星神战将,拥有进而可攻退而可守的战斗力量。唯有被神像髓魄力量所青睐眷顾的人,承载着他的血统,沿袭到他后辈子孙三代以上,并且在这个后辈子孙身旁有供之挥散力量的‘饵’出现时,准星将才初具雏形。”珍瑟说罢,啜了口清汤,汤已温凉。
“为什么要叫这个挥散力量的人为‘饵’呢?因为他简直就是芽兽的饵食,力量淤积在准星将体内,宣泄不出,并且还会逐日增长,犹如愈发鼓胀的皮球,终有暴胀的一刻。唯有与之相亲相近血脉共通的人作为中转,才得以将与日俱增的力量挥散。但是这种人却成了芽兽唯一的攻击目标。芽兽会蚕食他身上的力量,可又不能一次性吞噬过多,否则‘饵’会死,准星将也不能独活,神像髓魄又会流转到其他地方。经过了这么多岁月,芽兽已从历代的‘饵’身上吞噬了相当的力量。”珍瑟说。
剑少突然觉得自己像被人诬赖了一样,心中委屈,“这些话你从前就讲过的,你说我老姐会得那场病都是因为我,但照你刚才那么说,她好歹不会死啊!可来这个世界前你怎么骗我说,我迟早会害死她?”
蜜儿在心中说,他总算问了句该问的。珍瑟也不看他,幽幽的说:“本来不会死,但你们这一代准星将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变数。神像髓魄力量宿主的更迭,就像天上运转的星斗一样,都有自己的轨迹,加上准星将雏形的形成之难,导致九个准星将同时出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现在,就好像九颗独自运转的星斗,居然同时站到了一条线上,九星同聚。九位星将相互共鸣,互为张弛,便不会轻易消亡。拿你来说,你老姐死后,你的其他兄弟姐妹会成为新的‘饵’,他们死后,你的父母也会变成‘饵’,等到你的血脉至亲全部死去,茕茕孑立之时,你便成了一颗‘孤星’。十芽兽同时将九颗‘孤星’吞噬,他们则大功告成。所以,大占星师年?窦褒于五十年前窥破这一劫数时,便通过梦界为你们身体设下封印,希望力量在你们体内深度蛰伏,让芽兽无迹可寻,已期躲过这场浩劫。但他老人家的苦心却是枉然,经历数千年,就是十只爬虫也该健全了心智,这异数,芽兽们也已知晓了。得知其中缘由,再设法找到你们却又何难?”
剑少嘻嘻的笑,假装捋了把并不存在的胡子说:“原来我已经五十多岁了啊!你要是不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你就吹吧!五十年前他去哪儿找我啊。别说五十年前,二十年前都压根儿没我这号人!
珍瑟瞪了他一眼,说:“你们的出现是注定的!你们的命运是注定的!甚至连你们的名字都是早已定好了的!”
剑少“呼”的站起来,“我的名字是谁定的?我非咬死他不可!”说着说着都快哭了出来。叫“范剑”叫了十来年,生了十来年的闲气,小时候别人问他:你是范剑?他总要回一句:你才犯贱!后来他学乖了,看到他老姐范婉总是说自己名叫婉儿,他才有样学样的自称“剑少”!
珍瑟一脸无辜的说:“这个我就不知道!”珍瑟似乎在心里想:我叫“真色”我找谁说理去!
蜜儿拉着剑少的手臂,“这都不是重点,坐下吧,站着不累啊。”
剑少气愤的对蜜儿说:“你还真淡定!你就心甘情愿‘便秘’这么多年啊!”
蜜儿脸颊一红:“你才便秘。”
站在厅外的管家有些憋不住笑了,他抖抖身子,转身蹑步离开。刚刚管家哪能听不出,剑少要乳浆是在回避自己呢!所以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进去。
珍瑟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剪刀来,起身向剑少走进。“唉!看来今天还真是指望不上你们啊!”
剑少忙捂住两只耳朵,惊讶的问:“你要干嘛?杀人灭口吗?”
珍瑟徐步逼近,脸上带着阴骘的诡笑,“干嘛?嘿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明目张胆的公然偷袭本队长!当心你将来嫁不出去!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把剪刀是你剪脚趾甲的!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钱啊?”剑少喊。
蜜儿眉头一蹙,剑少说话还是那么没头没脑毫无主题,但她更在意的是珍瑟今天的怪异举动。
管家已经走远,无奈的听到中厅传来的话语声。
“你干嘛?”剑少的声音。
“没事没事!一下就好!”珍瑟的声音。
“我也要来吗?”蜜儿的声音。
“一起来嘛!一下就好!”珍瑟的声音。
庭院中的聆风古树摇曳往昔,枝叶上淡淡的红色脉络迎着阳光,招展着盎然春意。青翠的嫩枝发出细芽,为这苍老的树干平添出一抹新绿。不是山雨欲来么?为何捕不到一丝纷杂的气息。
阳光下,暖风习习,朗空中,流云几许。
黑缎般的夜空,晓月斜升,寒星点点。虽还是初春伊始,寡淡的晚风却也袭人。时雨祭典业已结束,驻足于京城的远来游侣已散去了五成,但街头巷尾还是有相当数量的人们在往来游走。这些大都是略显年长的本地住民,外来人散去了,他们才得以从容的走出门来,得享不至被推攘吵闹的一息安宁。
珍瑟宅邸。
中厅内的桌椅陈设古色古香,漆亮的外皮被灯火映得流光荧荧。
坐在中厅正位上的大祭司水主?虞,看着珍瑟一盘又一盘的为自己端来各色水果糕点,不禁笑道:“够了够了!你这丫头莫不是把我当成肥畜来喂养?”
“哎呀!”珍瑟一腆胸口说:“难得我偶像百忙之中前来助我脱困,如若招呼不周,岂非憾事!”说着,将案上的糖糕朝水主近前推了推。
水主顺势拉住她的手,爱怜的说:“你我本为同僚,但大家都直称你为珍瑟,而不尊称白虎,不是对你不恭,实在是从前与你父亲交好甚厚,大家视你为自家的晚辈孩童一般疼爱。”
珍瑟笑答:“是了是了!前辈们的爱怜我心中自来明了!”
水主又说:“今天只我一人前来,不是旁人不相挂念,实在是你说今晚会有妖邪来袭的佐证过于无力,其他首席都有要事在身,阍沙和仲风等诸位大人,在根据桑所绘制的人像图画搜寻最后一位准星将,而其他人都在斥离之门附近继续探寻线索。”
昨晚的急召,剑少一口咬定,那个曾经绑架过自己的匪首就是个准星将,他还要来纸笔,准备把那个人的样子画出来。剑少满头大汗的画了半天,但他极具后现代风格的画作,让谁看了也看不出来所画的是个人类。反倒是桑,向剑少询问了几个那人的面貌特征,只轻描淡写的几笔,便把那人画的形神兼备,一般无二。
剑少为此大大的堵了口气。
再后来,阍沙在宫殿外用符术化出几只浆泥符兽,载着剑少等人去那个山坡木屋寻人,不料早已人去屋空。但阍沙说,他已在这里捕捉到了许多人的气息,而且现在又有画像在手,寻到那人指日可待。
珍瑟本可以自行带着剑少和蜜儿前往的,没必要乘坐阍沙的符兽。但自己毕竟是年少晚辈,又怎能驳了人家的好意,所以才一面脸上赔笑,一面心头暗骂的骑乘。这一骑,便骑出了一身泥巴。你一个岩土道的大符术师,掺的哪门子的水啊?
不过剑少和蜜儿倒似乎很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到底是见识短的孩子啊,这辈子都没骑过马。
“不怪不怪!别人不来,我正好和偶像多加亲近!”珍瑟说。
“别再说我是什么偶像,让人家笑话了去!”水主嗔笑着在珍瑟手上拍了一巴掌,“对了,那两个孩子也该醒了吧?”
“我本想干脆让他们昏睡两天的,但我怕敌不过今晚的变劫,倒让他们毫无反抗的遇害。这思前想后的着实让我大伤脑筋,真希望是我感知有误,或者,那个前来窥探的妖物真的只是个漏网小邪,那样我就是被主祭大人骂上几句倒也情愿!”
此时,躺在珍瑟房间中的蜜儿悠悠醒转。她觉得自己的左手有些湿痒,扭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左手,竟然放在了躺在身边熟睡的剑少嘴里。
她惊窘的弹坐起来,赶忙查看自己的贴身衣服是否完好如初。还好,没有半分被人动过的迹象。惊魂初定,她又不由得娇羞发笑,就凭这个傻愣愣的剑少,又能对自己怎么样?怀疑他会对自己动手动脚,简直是抬举他了。
蜜儿捏起剑少的鼻子,“小队长,睡醒了没?”
剑少皱起眉头拨开她的手,然后打了个呵欠才睁开眼睛。他睡眼惺忪的朝蜜儿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钱啊?”他还以为身边的人是珍瑟。
“没想到你还兼职卖身啊?”蜜儿调笑着说。
“呸!你才卖身!”剑少回口。他这才发觉身边的状况,随口又问:“我怎么睡着了,我记得明明在吃早饭啊!”
蜜儿扭着脖子说:“对啊,我也是记得在吃饭,听你家老白说什么九星一线,怎么后来的事情都没印象了呢?”
两个人都下床来,舒活了下筋骨,他们都觉得自己好像大睡特睡了一日一夜那样无力。
剑少扶着肩膀说:“哎?我的肩膀好了!我还以为会疼上十天半月的,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蜜儿整理着长发,笑着说:“小队长,你说我们算不算是很有缘分啊?太阳系内,张角在十五度之内的九星连珠,五千九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
剑少撇她一眼,“五千九百年,就让我遇上你这样的?”他心下不甘,掌握点儿天文常识,瞧把你得瑟的。
蜜儿一脸不屑的回敬了他一个白眼。
他们俩走出房间,发现天已深黑,宅子里的仆从和女侍们都不知去了哪里,空旷的院落不禁让人满心生疑。
当剑少揪着蜜儿的袖子来到中厅时,他们终于看到了珍瑟和水主两个大活人,这才心下稍宽。
“睡醒啦!过来吃点心!”珍瑟对二人招手。
看到有访客,蜜儿偷偷的抹了下眼角和脸颊,生怕脸上有什么脏东西给人瞧见。剑少则大咧咧的走过去吃水果,吃了两口却发现尝不出任何味道。大概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吧,剑少是这么想的。
“偶像也在啊!您长这么漂亮,还在大晚上出门,家里人不会担心吗?”剑少对水主说。珍瑟称水主为偶像,他也就跟着叫偶像了。
水主掩着嘴唇笑说:“这孩子真是有趣!”
珍瑟也是笑着呵斥:“你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
蜜儿默不作声的跟着走进来,找了个离大家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水主观望着蜜儿,眼神中有些复杂,她又看了看身旁的珍瑟,语气温凉的说:“看到你们这般青春娇丽的小姑娘,我就觉得自己老了!”言语间,几分羡慕,又带着几分落寞无奈。岁月是红颜的大敌,饶是你惊华独秀,风情万种,也自得由时间无情的收去。
珍瑟正想说句宽慰的话,却听到剑少在说:“老就老呗!能这么漂亮,再老一点儿也不怕!我老妈说过,总有些多东西是时间没办法带走的,能被时光带走的固然可惜,但带不走的才弥足珍贵!”
这的确是剑少母亲的原话。但剑少一直认为,母亲所说的那带不走的,一定是指她那支珠宝首饰匣子,亦或是母亲的那两颗虎牙。剑少因为自己没能遗传到母亲的虎牙,不知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泪。
水主暗自钦佩这番言语,不由赞道:“令母真是位聪明的女人!”
珍瑟也在心中附和:是啊!不去计较所失,懂得把握所留,真是聪明的人啊!但怎么就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呢?
剑少不停向嘴里塞点心,但吃了半天,嘴里还是没有味道。
珍瑟对他说:“少吃点吧!吃再多也没用。”
剑少含糊不清的说:“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好东西给我吃了就算糟践了吗?”但嘴里的食物太多,这句话谁也没听清楚。
珍瑟问:“你说什么?”
剑少艰难的吞了两次,才开口问:“老伯去哪儿了?家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珍瑟与水主对望一眼,珍瑟说:“他们去组团儿旅游了!今晚午夜后回来。也许是明日天明后回来。”她又对着不远外的蜜儿说,“蜜儿!这几天我觉得你好像瘦了。要是撷电大人回来看到你这样,还不得把我吊起来揍一顿啊!”珍瑟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
水主微愠的看着珍瑟,眼光仿佛在责备一个恶作剧的孩子。想来,她已知晓了蜜儿对撷电那般悄无声息的情愫。
今晚唯有这句话才真正进入了蜜儿的耳朵,暮地,她觉得脸颊发烫,便马上偏转了面庞。但她知道,珍瑟一定还在咄咄逼人的盯着自己看。直到听剑少嚷了一句:“他们去旅游怎么不通知本队长!”蜜儿才缓缓透了口气。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敲门声。一记记沉闷的声响,宛如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随即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叫门声,“白虎大祭司在家吗?”
蜜儿一听,开心得无以复加。这声音,不是“他”还能是谁?蜜儿的心中小鹿乱撞,她像只燕子一般跳起来跑去应门。
“这才十几天,他就来接我了!”蜜儿开心的想,“这都十多天了,为什么才来接我!”蜜儿又是生气的想。“都是你不好,为什么把我塞给别人!”还是生气多了些,但眉目间的欣喜若狂,却怎么也收敛不住。
珍瑟的心中也是欢喜。撷电回来了,三个大祭司齐聚,今晚还不是所向披靡!于是大家都来到了庭院里。
蜜儿拉开门,正是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百转千回的人,矗立在畔,正是那个让自己芳心大动若喜若忧的人,近在眼前。一时间,蜜儿竟开不得口了,万语千言都堵在了喉头。
见不到他,固然会想念,但现在自己与他近在咫尺,为什么心中的思念却更加愈演愈烈,势不可挡?
望着她氤氲的眼眸,撷电僵住了。良久,他才露齿发笑。这一笑中不乏狡黠,恍若他如此这般,只为看到蜜儿那一脸娇羞窘赧,而今,他得手了。
蜜儿翘起嘴,抬脚踢向撷电的膝盖。这一瞬间,身后却飞来两只水做成的大手,将蜜儿揽身向后。
“你是谁?”水主向撷电怒目而视,“为什么要冒充撷电?”
蜜儿在珍瑟身旁站定,她愤怒的盯着水主,眼眸中,是一种屈居人后的不甘。
珍瑟忙看了一下院中的古树,满树的叶子鲜红欲滴,珍瑟一霎间心头狂跳,只觉得手脚冰凉。
终归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