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川胁大人被误导了!东洲沦陷,西洲浩劫,北洲的战略意义不大,唯有南洲不能轻易失守,但问题是,这些东西芽兽就想不到吗?他们能够喝令万妖,能够找到克制符术的方法,能够获取人类阵营的战略信息,也就该知道南洲对人类的意义。纵观天下趋势,南洲显得那么突出,所以南洲作乱的邪器也就变得引人注目,的确能很容易的将邪器与芽兽联系起来,意识力强的人,一下就能想到冥伶复生需要邪器,而南洲的宗室力量已经被极度削弱,军方力量又不足以抗衡邪器之威,自然而然的就需要中洲总坛派出足以一击制胜的绝对战力。东洲中又传出了除掉星将天下太平的口号,所以在世间各国结盟的时候,出于政治考虑,神星将的确是需要外出暂避的。于是就变成了,裹角部的神星将远赴南洲这一结果。”
“这一行看似主动,实际上却像是早被人规划好的。南洲没有妖物,只有邪器,这对神星将大大有利,所以谁也找不到阻止我们这一行人南渡这件事的理由。如果在我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防御力量大大薄弱的总坛被人攻击,这倒不会出人意料,但如果总坛安然无恙,这就说明运筹这个计划的幕后人,他的目的不在总坛中,而在神星将身上。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呢?为什么非要神星将去南洲呢?”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果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一个人身上,就会找到些许线索。剑少,他来了南洲之后,方便别人暗中操作的事情,我目前只能想到一件,那就是珍瑟的遗体。这个想法比较牵强,完全是我的主观臆想,我总是觉得,复活一个人,需要一个肉体比需要邪器的想法更合理一些。
“珍泪和冠澜去了西洲,剑少来到了南洲,那么和珍瑟生前相亲相近的人便没有谁了。进一步想下去,剑少去南洲是势在必行的,但珍泪和冠澜去西洲,表面上看那完全只是因为一个偶然。因为剑少要了水主大人做导师,水主大人是原定去往西洲的人选,她成为剑少的导师之后,自然不可能再去西洲,所以身为代理枢机的珍泪要求前往也是情理之中,饱受丧女之痛的冠澜心灰意懒,但只要有人说破了珍泪并非是冠澜亲生女儿这件事,就算单纯的出于道义,冠澜也一定会陪着珍泪一起走。
“这时候再回想一下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吧,为什么剑少非要认定水主大人是自己的导师不可呢?因为她在剑少的面前被蜜儿欺负得很惨。不过,至少在那一段时间里,蜜儿和水主大人之间是相安无事的,蜜儿又为什么会突然欺负起了水主来呢?因为蜜儿知道了水主一直收藏着撷电的头发,于公于私,这都会让神经质的蜜儿难以忍受。那么,将撷电头发当成宝贝的水主,又怎么会轻易让人发现到自己的秘密呢,况且还是那样一个令自己难堪的秘密呢?所以,向蜜儿透露了这个秘密的人,才是整件事情的核心,这该让剑少找机会去问问蜜儿,尽管我觉得那样也未必不是徒劳。
“于是乎,珍瑟的遗体便会在一些对她并不算亲近的人手中下葬,当然了,珍瑟家的管家是从小看着珍瑟长大的,他也算是珍瑟的近人,但他对种种异能异术并不了解,比方说若是有人做了一个珍瑟的符偶假身的话,管家一定察觉不出,但只要有冠澜或珍泪在场,就一定会发现端倪,至于剑少就更不用说了,珍瑟是他的挚爱,即使有一点点不对,剑少也一定看得出来。
“这些话一定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去和剑少聊聊,不然他恐怕会接受不了。”
“今天大家在洗澡时,我小小的试探了一下大韵、叔宝和玄武大人。我故意将小纯小静的玄盾‘缄垠’说成了玄盾‘劢牖’,这些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坦白说,我一直觉得叔宝这个人很值得怀疑,因为他表现得太平凡了,也太自然了,更何况,他在来到恒琅世界之后,曾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在宗室的监控之下,一个月到底能做多少事呢?‘劢牖’是阿婕最近几天才学会使用的琉璃转轮,这件神兵在裹角部的神星将间从未被提及过,所以我把这当成口误说出来,当做寻找内鬼的诱饵。
“水主大人终于可以被排除了,因为剑少也这样觉得!御火大人的嫌疑,也可以相对降低。我曾怂恿大韵去讨好御火大人,御火大人如果是真心的为水主大人着想,应该觉得水主大人现在正需要一个爱慕者,来冲淡她心中的伤痕。”
“碰到了那个卜术道的老婆婆,大概只有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眼球,里面是两簇幽蓝色的烛火。原来‘烛目人’真的存在,对于这支部族,我是在千籍阁中看书时偶然得知的。现在我笃定,历史上游说四方的先贤竹木,甚至圣君大人,都是这支部族中的人。卜术道源远流长,‘烛目人’所守护的不止是这个世界,还有千千万万个同步世界之间的微妙平衡,但恒琅毕竟是他们的故乡,所以派出先贤竹木来止戈天下烽火,又派出圣君竺幕来制衡人妖对峙。但还有一点无法说通,种种迹象表明,裹角部的第二主祭川胁大人,也应该是位‘烛目人’才对,但直到现在为止的所有事件中,他所发挥的力量并没有多大多突出,难道他真的只是‘烛目人’的弃婴遗孤吗?
“老婆婆临走前对我说了句玄之又玄的话,让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一瞬间有些害怕,谁又不怕死呢,而且还是糊里糊涂,什么都没有弄明白的死去。”
“狰角现身了,他让我们看到了冥伶的绝世风华,和圣君大人的无上威仪。狰角说的故事,我信了,文字和语言所编织的历史,总会掩盖起许多真相,更会让许多东西面目全非。因为猜测圣君的‘烛目人’身份,我过度留意了火幕图影中圣君的双眼,那双眼睛与常人无异,但转动起来却稍显呆板,这不奇怪,我认准了他就是‘烛目人’。看到了冥伶的发色,我也更加认定了芽兽需要珍瑟遗体的这个推测,白虎一族与冥伶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
“好多水,又回到了海上,我有种撑不到东洲的感觉。朱雀曾不止一次的想带我单独以术力过海,但我怕的是水,而不是船。”
“剑少来看我,给我带了一把咸菜,当着他的面我吃了一口,但等他走后,我吐了个天翻地覆,因为那种咸菜里面用了鱼油。小时候为了哄小倩高兴,我给她表演了一次生吞金鱼,自那以后,不长脚的东西我就再也不敢吃了,连鱼油也是。”
“狰角竟然一直都在船上,他来找我了。我强装镇定,将对芽兽的一些推想和他说了出来,他淡定从容,对我的话不置可否。我又说,他们的目标其实只有剑少。他笑着摇头。我便继续说,他们想要的是剑少的大刀。他很欣慰的点了点头。我又问他,是不是还需要珍瑟的遗体。他一摊手,耸了耸肩说:来玩一个游戏吧,我不去伤害其他人,你也不要向他们发出任何暗示,猜出我们混进裹角部的卧底,我就暂时先放过你们,猜不出来,我只取你的命,就以离船登岸为最后期限,只要让我感觉到你犯规了,我立刻就去收获大刀。”
“他的话让我懂了件事,我们确实一直走在一个迷局里,但我们并不孤单,起码我找出了这么多可以去信赖的同伴。船上的所有自己人排除完毕。”
接下来,是几个被清空的文档,也不知桑是在什么时候删除的。
“这么说,桑哥哥最后输了吗?”小静哽咽着说。
“不,我更觉得是他猜出来了!”绅说。
看着穿好衣服靴子的剑少急匆匆向门口走去,所有人对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一只眼!”剑少翻着领口说。
绅一时糊涂了,他只感觉“一只眼”听着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阿婕突然冲过去拉住了剑少说:“不行,你现在单独行动太危险了,难道忘了那两个石妖了吗?而且你说去找蜜儿,这不是也把没有了力量的她也带进危险中了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问出是谁挑拨她去找水主麻烦之前,她才更危险,等她吐露了实情反而会安全些!”剑少说着,放下了阿婕的手,然后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房间中的其他人立刻追了出来,他们都知道,剑少因为害怕再次吸走其他神星将的力量,绝对不会让别人陪同他一起外出,所以,带着这种心灵桎梏的剑少被自己强制孤立于其他人之外了。
剑少在大殿中跑出没多远就感到双脚发软,强行推回大刀“伤天”给他造成的伤害,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太多缓解。
“你快回来,有事情大家一起商量!”阿婕在后面喊道。
熹莜突然从一根石柱后面走出来,虽然宫殿外围增加了五倍的防御部署,但他还是不大放心那对双生姐妹,所以在水主起居室不远处默默守候,突然看到所有人像逮耗子一样的追着剑少跑,他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熹莜对着朝自己跑过来的剑少说。
剑少心急如焚的瞪着熹莜,像喝多了酒般的怒喊:“一只眼!”
“啊?你这孩子怎么斜着走啊!”熹莜叩合双手准备拦住剑少,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在禁符领域之中,拘尾会的总坛从未设置过这种领域,所以晋升大祭司没有裹角部那么苛刻,不光符术高超,还要掌握一项小有所成的肢体、兵械技能。
但这也并不代表身材娇小的熹莜不用符术就会不及常人,他呼吸吐纳心自在,气沉丹田手心开,一招白鹤亮翅收放自如间,剑少的头“呯”的一声撞上了他的半只金属面具。得亏有面具,要不然满口牙也剩不下几颗。
熹莜的马步扎得很稳牢,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剑少像棵被伐倒的树木一样向后栽去,剑少下意识的两手乱抓,一手抓住了熹莜的面具,一手抓住了熹莜的衣袍。熹莜大概是不想被人揭下面具,也可能是剑少抓着他衣服的手太过用力,他顺着剑少的力道向前探身,“噗通”一声,两个人拍成了夹心饼干。
看着金属面具在地上打转,熹莜忙从剑少身上爬起来,用一直手遮挡着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迅速去拿起掉落的面具。
这时候神星将们也都先后赶到,刚刚这一场交通肇事,他们都是目击者。
“你是女人?”躺在地上的剑少,对着正准备带上面具的熹莜说。
“我是男人!”熹莜怒不可遏的对剑少说。
“那你怎么会有……,怎么会有……”剑少用两只手在自己胸口比划着两团圆滚滚的东西。
熹莜愤怒得满脸挣红,这是他最大的禁忌,情绪失控之下,他抡起手中的金属面具砸在剑少的头上,剑少登时晕迷过去。
“你成功了!”叔宝对着熹莜做了个“V”型的手势。
其实对于熹莜的面具,大家当初也有诸多版本的猜想,有的认为是他脸上有疤痕,他的面具是用来遮丑的;有的认为他是先天性兔唇,大祭司职能高超,如果出现面部残疾,确实有碍一个宗教的形象;也有人猜测他少不更事的年岁间,对某一个心仪的姑娘许下了诺言,所以终生不再以真面目示人;还有人认为,他只是单纯的牙齿不好,或者口气很严重。
但是现在,虽然熹莜用手遮掩着自己的口鼻,不过他的手要比普通男子娇小玲珑得多,根本遮掩不住他精美娇巧的下颚线,与粉嫩通透的脸颊,他仓皇躲闪间,露出了自己洋娃娃般惹人喜爱的琼鼻,和那张樱红小口。他说自己是男人,但他却长着一张美色女子的脸庞。
熹莜站起身,将金属面具牢牢佩戴好,然后整理着自己被剑少拉扯得十分凌乱的宽大衣袍。
“你们在看什么?”小静跑到熹莜的身前,对着几个眼神发呆的神星将大声喊。小纯和小静始终都在熹莜的身边,熹莜的秘密,她们绝不会察觉不到。
“没事没事!”熹莜以自己中性的声音对所有人说,“刚刚我一时失措,下手像是重了些,竟然将星将魁首袭伤,真是罪责不浅!”
大韵走了上来,抬起剑少放在自己肩上,现在裹角部里的神星将,桑已死去,蜜儿退隐了山林之中,所以大韵觉得自己有责任站出来说话,“没什么,这丫的现在本就冷静不下来,您正好帮了我们的忙!”
说完之后,大韵便扛着剑少向水主的起居室走去。其他人也在相视无趣中前后散去。
本以为今天晚上会相安无事的度过,但剑少却在午夜间便苏醒了过来。
猛的睁开眼睛时,剑少还是觉得眩晕无比,稍一侧头,他发现水主正斜倚在床头打瞌睡。
剑少慢慢站起身,再次穿好不知被谁扒下来的衣服,然后拎着靴子,蹑手蹑脚的向房门口走去,还没走出两步远,就听到水主对他说:“又想去哪儿啊?”
剑少把靴子扔在地上,他想去珍瑟的坟冢那里,如果真的有人在打珍瑟尸体的注意,他简直要发疯了。
“我不甘心!”剑少揉着额角低声说。
水主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轻柔说道:“别不甘心,熹莜大人是个苦命人,你揭下他的面具,他是女身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剑少转过身来,异样的看着水主,他才不在乎熹莜的秘密,他现在只想去确定珍瑟是否安然无恙。
但水主却并没有看透剑少焦急的心思,还以为他对熹莜的秘密很感兴趣。“熹莜大人不是天生如此,十年前他还是个魁梧高挑的男儿,但与他两厢情悦的女子,却是个罕见的中洲巫术师。或许那只是一个玩笑吧,两个人都说对方不理解自己,女巫术师便施展药力巫术,将两个人的魂元心神对调了。这种巫术只能维持一天时间,太阳落山之后一切都将回归本原,但造化弄人,一切都偏偏那么凑巧,变成熹莜大人的女巫术师竟然在野外被妖物生吞了。没了调转对象,熹莜大人身上的巫术也就终生无法破解。你永远不会了解那种失去自己身体的痛苦,熹莜大人迷茫过,消沉过,疯狂过,但最后还是挺了过来,虽然他的身体是个女子,但他的内心却依然是个铮铮男儿,他封印自己的声线,佩戴遮颜的面具,就是想不让自己再度迷茫!”水主说。
“偶像,你不明白咱们现在的危急状况!”剑少捧起了水主的脸,“我不在乎这些八卦内幕,也没有心情去在乎,偶像,我能相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