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离王城中心比较接近,突然间出现如此强烈的妖邪魄动,守备王城的驱妖部队已经在第一时间获悉,五十名搭乘符马的皇家先遣术士部众一路赶来,国防部符力顾问团的精英骨干正在前往这里的途中。符力顾问团的总团长年纪老迈,而副团长擅离职守不在岗位,这给整个顾问团的运作速度和人力调派造成了一些小小的困扰,但从整体来看,他们的灵活机动性还是可圈可点的。
王城酆猷京是整个鸱殁忽王国一切职能的调度中枢,如果这里都能让妖物肆无忌惮,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五十个先遣术士跳下符马,大致整理清晰了现场状况之后,他们迅速背向王城中心的位置拉开了一个半月圆阵,这五十人都是以防御力见长的皇家术士,由他们来作为先遣的实质目的,就是在第一时间对强大妖物进行阻截,如果妖物改道去往他方,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妖物横冲直撞不改行程,他们则只能负隅死守,等待后备力量来援,从而进行惨烈的消耗战。
悬浮当空的风角,原本羸弱瘦削的身型徒然间开始暴涨,躯干肢体上的肌肉,像是飞速充气的皮球一般变得硕大而粗壮,皮肤表层突出的所有剑刃闭合成倒刺剑甲,后颈椎上那只鳞羽纵横的兽角也变得雄壮有力,洁白的翎毛如若四只娇小羽翼随风轻扬。
风角猛的挥动手中万钧重剑,一道带着凛冽铁芒的罡风呼啸天际,他灵活的转动剑锋,指了一下地上的剑少,然后又用剑锋遥遥指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双月牙环扣成的猩红眼眸中,透射着睥睨万物的霸气,彰显着横扫四方的威仪。
“是休!是战!快说。”风角的声音也变得浑厚沉郁起来,手中万钧重剑所指之处,无不让人心怀忐忑。
五十个皇家术士倒是心头一喜,这么狠的一个大妖物,都已经现了本相,却还是彬彬有礼的和对手打商量,他的不战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可想而知,今天只要给他一个台阶下,这里必将化过一场浩劫。
所有大祭司们也都没有开口作答,虽然现在已经折损了一名大祭司,裹角部的实力伤到了筋骨,但以这种损失来避免一场京都重地的灾祸,倒也是在人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毕竟神星将毫发无伤。
见到没人拦自己,风角晃了晃头,他忽然觉得如果就这样简单的走了,似乎自己会很没面子,自己那套衣裳和人字拖可不是白来的。于是他的万钧重剑又是斜斜一指,闪着寒光的迫人剑锋,一一扫过每个人的面孔。“哪个,讨死,出来!”风角用自己可怜的言语能力继续威慑道。
猛然间,风角发觉有人踩在了自己的肩头上,他下意识偏过头,反转手中重剑回环侧削,那个人在一记极其有力的蹬踏之后飞离开了风角的身体。天上无数的剑轮弹蛇一般的奔涌而至,袭向那个飞腾中的身影,而那个身影却在一声微弱的音阵中逃脱开了剑轮围绞,飞坠于风角面前。
那个身影正是剑少,他凌空倒仰着身躯,将自己喇叭一样的两只拳头对准了风角。
是先放出两句狠话,还是二话不说的斩了这个出头鸟,风角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这一闪念间的错神,让他想挥臂发动攻击已经显得慢了,漫长岁月中的临战经验告诉他,现在应该防守。于是他便将万钧重剑横置当胸,用门板大小的剑身来护住躯体,而且在瞬间释放出来又一场剑雨,向剑少全身上下漫卷而去。
宛若创世巨人吹响起震荡星宇的号角,一股强大到没边儿的剧烈声震从剑少的双拳中发动而出,来袭的如潮剑涌被席卷波及,这些剑刃在崩断碎裂的同时,就像被狂风吹散的落叶般荡向远方。
由于剑少在空中没有着力点,在他发出声震的瞬间,身体竟然被流乱的空气反向吸进了风角近前,就在他的拳头即将接触到风角置于胸前的万钧重剑时,一股反震的气波又将他的身体急速反推了出去,让他像一颗远程导弹般飞向了身后的大祭司们那里。
剑少虽然离远,但笼罩着风角的那股强大音场却没有半分减弱。看着手中的万钧重剑“嘭”的一声由纵向一分为二,然后又寸寸断折,风角扔掉了手中剑柄,用两只大手捂住了耳朵。他身体上的剑甲开始出现崩损,躯体和头颅中泛起了阵阵分筋解骨般的痛楚。风角本想从这个震场中飞逃出去,却无奈的发现,身边竟凝聚不起半个剑轮,没有办法,他只好对着自己的眉心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啪”的一声过后,整个震场荡然无存,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消失得干净而彻底。“铿”的一声,半跪在地上的风角站起身来,一记挥手间,一柄更大更坚的重剑擎在手中,“很好!就他,一人?”风角用剑尖点着地面,扫视着其余的人。
被两只水质大手稳稳接住的剑少,在缓缓落地中大声说道:“哪来这些废话,我要是砍了你的家人,又问你是想让我走还是想跟我打,你会让我走吗?”
风角对剑少的话毫无理会,仍是假意的寻找着第二个出头鸟。这时候他发现,左手边那几个人中,叔宝突然跑了出来站在前方。风角暗自钦佩,那个半身晶甲的家伙果然够仗义,别人都是默不作声不置可否,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人竟有这种魄力。
人们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将注意力转向叔宝,虽然所有人对他的举动褒贬不一,但也都认同了他为同伴甘愿两肋插刀的这股豪气。
叔宝推了推自己头上破瓢一样的头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确实冤枉,玄武私下里常常叮嘱他做事要低调,表现不要太突出,叔宝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和非凡的领悟力,宗室对他的关注也不是很高,名枪及鹗被他糟蹋得成了残次品,半套晶芒铠甲也像是从游街罪犯身上扒下来的一样,他要实力没实力,要卖相没卖相,整个就是一铁板炮灰的主儿。叔宝虽然有血性,但他绝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之所以会站出来,完全是出于一个小意外,刚刚在情急之下经过桑的提醒,他远远的用金色枪尾戳着剑少躲避风角的重剑斩击时,将枪头插进了身后的矮树中,等到帮助剑少化解了危急,他收回金枪时,才发现枪头卡在树干中拔不出来了。
听着托协和川胁在默默商议,大有息事宁人的打算,叔宝也觉得很有道理,说穿了,现在的神星将什么也不是,就算把九个人聚齐了,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与其现在上前进行胜负难料的拼杀,还不如隐忍一步山后练鞭,不说别的,就说叔宝自己能把下半身铠甲也凝合出来之时,他自己的战斗力也就突破了自身瓶颈,到那时候,自己想捅谁就捅谁,再也不必受别人的白眼了。
想到这里,叔宝心里一高兴,手上的力气就加重了几分,“嘭”的一下把金枪从树干上拔下来的同时,他的身体也瞬间失去了重心,像吃多了螃蟹一样,“蹬、蹬、蹬”的斜着向前跑了出去。
叔宝既然站了出来,再想灰溜溜的走回去是不可能了,而且还不能解释,现在说自己是没站稳才窜出来的,肯定没人会相信。更加让叔宝感到委屈的是,他远远的听到了那边的珍瑟在竭力劝服剑少,让剑少不要鲁莽,剑少也有了服软的趋势。望着那边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风角,叔宝露出了满脸的苦瓜相。“怕啥玩意儿,哪儿地黄土不埋人那!”叔宝很想这么豪气干云的喊一句。
“白痴,你要是死了,以后谁来养我啊!”倚在水主肩头的珍瑟对剑少无力的说,“我现在少了一只手,肯定没人要了,你是不是怕以后被我拖累,想尽早死了一了百了啊!”
“说什么傻话!”剑少看了一眼珍瑟的嘴唇,低下了头,刚刚势如风火的冲动也平息了大半。他曾对蜜儿说,自己亏欠珍瑟太多了,即使赔尽下半生也还不完。现在她又在自己面前断了一只手,这更加令剑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自己太无能了,太弱小了,刚刚那么冲动,无非是想证明自己不屈的心,他真正想守望着呵护着的,其实是珍瑟那一口皓玉般洁白整齐的牙齿。剑少从未向任何人提及,每一次当珍瑟咬到他时,总会让他产生出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
她予了他唇齿间的诱惑,他便愿为她赴汤蹈火。
当剑少轻柔的牵起珍瑟那只右手时,发现岩土质地的小拇指已经开始裂解了,他的双眼便开始泛红。他用手在珍瑟的脸上轻轻抚下,就像摩挲着价值连城却又极其易碎的珍宝,然后他慢慢的向后退了两步,含糊不清的说:“我都说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但是这次,你老公我必须要做个了结!”
说着,他在双脚间一个蹬踏,便去到了风角的面前,任谁也阻拦不及,他对于这种迅捷速度的使用,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与此同时,那边的桑也站了出来,他笑着拍了下叔宝的肩膀,对叔宝的大义凛然表示肯定。两个人相视一笑,大步的向风角那里走去。
“桑!”托协在后面喊了一声。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几乎表达出了托协所有的想法。
桑稍一顿足,对托协说道:“主祭大人,我们神星将的使命是什么?如果总是顾及其他,永远也没有准备万全的一刻。的确,我们的实力不足,但等我们实力够了,难保敌人不会变得更加强大!”
川胁大笑一声,“裹角部诸家首席听令!不惜一切代价,屠灭此妖!”川胁朗声道。要打一起打,要跑一起跑,不分散力量,往往这些最最原始的战略战术才最为行之有效。
看着所有人大开大合的拉开阵势,风角非常郁闷,闹了半天,自己一个人也没有镇得住。他想从口袋里掏出石头果子来,使用果子麻烦是麻烦了些,但却真的很好用。不过他摸了两下才发现,自己现在连衣服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口袋。
巨大的火焰长刀当空劈下,风角打了一个响指,长刀的火刃在尚未接触到他身体时,便以熄灭。然后是金枪来袭,风角挥起手中重剑轻松的一个撩拨,那边的叔宝便趴在了地上,不等叔宝将金枪收回,风角便一下踩住了金枪的枪头。火刀无效,金枪受制,接着就是迎面而来的剑少,风角横转剑柄猛的向前方一扫,阵阵铁芒罡风呼啸而来,直接将剑少吹上了天。
好在天空中出现了一只麟铁苍龙,将剑少负在背上。麟铁苍龙俯冲而下,一记神龙摆尾扫向风角面门,风角挺起重剑斩向龙尾,却是“铮”的一声火星四溅。
紧接着两只冰棱方角樽飞速凝结,却在第一时间里被风角发现,他向自己周身左右同时劈手,两柄钨钢重剑飞旋而出,将方角樽捣毁。
骨符乍起,混沌间似乎天地将要聚合。风角双手紧握万钧重剑,十余柄同等大小的重剑在四方乍现,纷纷旋转聚拢,合融进了风角手中那柄重剑的剑身,这柄重剑暴涨数倍,一层红色光芒由剑锷流进了剑身纹理中。风角手起剑落,虚弥中,似乎他这一剑让天宇一分为二。骨符陷落,混沌龟甲在虚幻若隐中徒然崩塌。
然后是麟铁苍龙在天际兜转,须臾间化作铁齿神兽向风角飞坠而来,风角左手在大剑纹理中猛的一捶,整柄剑身冷芒乍起,又是一记巨剑挥落,铁齿兽被斩成了两团铁砣。但这只是个佯攻,踩着麟铁轮盘的青龙将剑少像投射导弹一般的抛下,剑少紧扼双拳,一股破土开天的音震冲击浩瀚而来。
风角一个响指,让周身十米之内瞬间形成真空,火焰需要空气才得以燃烧,震动也需要空气作为介质才能传播,如果剑少想接触自己的身体再释放震场,风角有自信将他在瞬间斩成肉泥,或者干脆用眼瞳中射出的灼光将他烧为灰烬。
突然间,在风角胸口处飞速冻结出了一根巨大冰柱,冰柱急速向外延展十数米有余。急速飞下的剑少马上会意,两只拳头死力无情的砸在冰柱末端,冰柱由头至尾被震得粉碎,同时也把那股气力磅礴的震场,原汁原味的传递到了风角的胸腔内部。
风角感到自己就像一口被人用千斤铁杵砸中的老钟,五内翻腾手足失控,手中大剑应声落地的时候,他胸背后的大片剑甲爆散漫天,背后的筋肉翻扭,斜骨森森,犹如被刮下了精肉的家畜,红中泛紫的血液一如落雨。
剑少在一双水质大手中得到缓冲,然后又被青龙带上了半空。
这时候,一团浓稠的红岚雾霭在风角周身隐现,飞身于半空中的川胁赫然间发出一道金光来袭,风角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匆忙间风角闭起右眼,四柄砧板宽的钨钢利剑凭空出现在他身前,为他格挡着来袭的金光。金光洞穿两重剑身,在第三柄光滑如镜般的剑锋上折射向了远方。
风角的双腿不知何时被冻结在了地上,他暴喝一声,身体竟然又暴涨了一倍,突破开重重禁锢的风角虚空张手,地上那柄冷芒大剑便“唰”的一下飞进了手中。在他一次短促的吐息之后,猛的向上空跃起近十米,然后凭借着自身的重力加成,深深将手中大剑插入地下,整支巨大的剑身完整没入土层之下,只留下一人高的剑柄立在地上。
大地隆隆作响,少顷间,无尽的冷芒剑刃破土而出遍地开花,以风角为中心的百米之内变成了一片剑海,而且剑海的纵深仍在继续像外周蔓延。
“小青!”麟铁轮盘上的剑少猛拉了一下青龙的袍角,对他指了下外周孤立无援的珍瑟后,便“嗖”的一下向那里跳了过去。青龙先是一个愣神,随后马上也赶了过去。
剑少跳到珍瑟身边后,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然后看准略地飞行着的青龙之后,一下又跳上了他的麟铁轮盘。
外围的五十位先遣术士算是遭了秧,他们都是以防御见长,但冷芒大剑能瞬间破开多重属性的护身蔽障,如果没有仲风向他们施以援手,他们将全军尽没。
“我都说了让你不要鲁莽,你看吧,现在咱们该如何收场!”珍瑟用左手紧紧搂着剑少的脖子说。剑少的晶钻铠甲有些冰手,但她还是楼的发紧。
“你应该先去为我找巫医,而不是自不量力的为我复仇!”珍瑟继续说。
剑少将珍瑟放进了青龙怀里,“小青,你先替我抱一会儿!”正当剑少想朝着风角跳过去的时候,他又转回身对青龙说,“你不许抱得比我紧!”
依照剑少常年的网络游戏经历来判断,BOSS发的大必杀技越狠,就证明他越是快要完了。他准备跳下去完成致命一击,却被珍瑟死死的抓住了铠甲上的牛角。
这时,地上的桑横扫起泛出白光的火焰长刀,皎白的火浪席卷大地,将冷芒剑海斩断了大半。随着桑的鼻孔中流出鲜血,他在战甲消退中栽倒在地。
刚刚飞天躲避剑海的人们都缓缓落了下来,敌对双方心照不宣的开始了中场休息,休息的时间有限,也许一眨眼间就会结束。
站在那只剑柄上的风角,“哇”的一声呕出了大口污血,里面有碎小的断骨和血糊糊的肉糜,这是剑少死力一击给他造成了重创。风角抬起手,指向不远处落地的剑少,“君子,之战,好吗?”
风角身上的剑甲开始分离,大块大块的剑刃从他身上剥落,显露出原来那个瘦削的体格,****的上半身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将他那条过膝短裤染得变了色彩。
剑少没理他,把他打成这样的人是自己,没必要再去傻了吧唧的证明什么,“不打,我现在放你走了!但你要一辈子记住,我把你按在地上吃泥的滋味!还有,我虽然想放你走了,但这里的其他人放不放你,我可管不了!”
风角笑着闭起右眼,两根细如绣针般的剑刃凭空弹射而出,在即将射到剑少面孔的时候,被水主拦截下来掉在了地上。
不远外的托协大喊一声:“当心!”
风角不见了,当他再次现身时,已经与剑少尽在咫尺,没人看清他做了什么,但他手中那柄钨钢断剑上却粘着血,鲜红的人血。
剑少一把捏住他的脸,“轰隆”一声震惊百里的巨响之后,风角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