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海上的风浪竟渐渐平息了,水手们拿出罗盘一算,果然是个出航的好天气,于是决定提前开船,不到一个时辰,渡口的船只将近少了一半。司徒柳唯恐被别人占了先机,也忙催促船工开船,船工们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监工十分陌生,但他颐指气使的态度又让人不敢违抗,于是询问地看向老板轩辕明宇。
轩辕明宇为难地对司徒柳道。
“我自然是服从盟主安排的,但这船既是由我们三人共同包下,是不是也问问另外那位仁兄的意思?”
岂料司徒柳对第三个未露面的东家表示不感兴趣,经他提醒,倒是想了起来。
“对了,那个谁,你有没有叫他赶紧搬出去,阿桃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轩辕明宇注视他半晌。
“已经搬了,盟主,你确定真的要开船么?”
司徒柳斜了他一眼。
“这里,我说的算。”
轩辕明宇一叹,挥手下令。
“起航上路吧!”
巨大的船帆迎风扬起,船身乘风破浪,悠悠驶入大海,司徒柳立在船头,衣袂翩飞,神情怡然,注视着海上落日,表示满意。
他正想让蒋桃共赏眼前美景,转身却发现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想起下午自己对她的拒绝,司徒柳不仅有些心慌,脑中自动开演了一场她正在跳海割腕的大戏,当下也无心继续赏景,匆匆四处去寻蒋桃。
谁知蒋桃却在大厅慢吞吞喝着粥,还对王二抱怨味道淡了,王二于是夹了一筷子咸菜给她,蒋桃吃了一口惊喜道“这个味道不错,王大哥你也尝尝。”说罢也夹了一筷子给王二。两人眉开眼笑,司徒柳却笑不出来了。
见他进来,王二还愣愣地对他抬了抬碗。
“少爷,吃了么?”
司徒柳蹬蹬蹬冲到他面前,神色不善。
“你好意思问?你们吃饭,为什么不叫我?”
王二哦了一声,解释道。
“看你赏景那么投入,怎么好意思坏了你的雅兴,别急,我给你留了的,你喜欢皮蛋瘦肉粥还是薏米红枣粥?”
见司徒柳死盯着王二与蒋桃之间过近的距离,王二继续道。
“呃,只有粥是磕碜了点,但这是此地的风俗,出行第一顿,都吃这个图个吉利,就像船头洗澡一样,哈哈,风俗真是多啊!少爷,话说你到底要哪种?”
司徒柳一言不发,走过去,淡定地挤坐在他们之间,方抬起碗筷。
王二想了想,道。
“少爷,这凳子很窄。”
司徒柳不理,低头喝粥。
“少爷,对面还空着。”
司徒柳置若罔闻,径自将装咸菜的小碟子移到自己和蒋桃之间。
“……”
王二还要再说,蒋桃蹭地一下站起来,抬着碗默默走到对面坐下。
王二于是神色复杂地回头瞥了司徒柳一眼。
“少爷,我没习惯和男人坐这么近一起吃饭。”
司徒柳阴着张脸。
“那你就不要吃了。”
呯地一声,蒋桃重重放下碗站起来,司徒柳忙将注意力从王二身上拉开。
“你去哪里?”
“吃饱了,回房睡觉!”
“哦……”
司徒柳闻言不便阻止,只得在她身后高声提醒。
“记得你的房间在我隔壁,别走错了!”
入夜,海风哗然,司徒柳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将耳朵贴到墙板上去听隔壁动静,他运起内力,屏息去听,除了绵长的呼吸,竟半点声音也没听到,是睡着了吗?已经睡了一下午,她怎么还能睡得着?还睡得那么死?
司徒柳只着中衣,摄手摄脚地推开门走出去,四周一望,趁着无人,轻轻推开了隔壁的门。
屋里一片黑暗,司徒柳内力深厚,视物能力自然比常人强得多,他绕过桌椅,来至床边,只见蒋桃蜷着身体裹被蒙头而睡,活像个沙包,顿时皱眉。
这么热的天,这样难道不热吗?闷坏了怎么办?
他伸手欲将她的被子拉开些许,不料被中人却猛然用力,拽住被子不让他拉。
司徒柳一怔,顿时明白她只是在装睡,这样分明是在与他置气,于是挨着她坐下,将手放在约莫是她肩膀的位置,轻轻抚摸。
“还在生我的气?”
被中人瑟缩一下,将被子裹得更紧实了。
司徒柳无奈,挨着她躺下,从身后抱紧了她,她最近真是消瘦了不少,隔着棉被,竟然还有些咯手。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每日都这样抱着你,司徒柳一向狂妄自大无所畏惧,总觉得凡事尽在掌握中,天数是什么?命数是什么?一切何足挂齿,可惜,面对亲人的死,我真的感到无力,看来,凡人终究只是凡人呐……”
怀中的人一动不动,身体却放松了些,缓缓将头向他胸前贴去。
司徒柳深吸口气,小心地将手伸入被子。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放你走呢!所以,等我好不好?等到了蓬莱,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相信我。”
他说毕,撩开被子抱住她的身躯,却在接触到她身体时一怔。
咦?阿桃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魁梧了?他两只手险些都抱不过来。还有这硬邦邦的触感,果然不是多心吗?到底……
司徒柳幡然醒悟,猛地推开那人,厉声质问。
“你是谁!你怎么还没搬走!”
谁料对方就着床板一滚,反而压向了他,司徒柳急忙侧身往内一翻,顺手一掌击出,对方像是有备而来,掀起被子扑住他,司徒柳一掌冲破棉被,却不防被他蒙住,压在身下。
一个低柔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小媚,你方才说的那些,我很感动,就算我们之间不为世人所容,我也愿意等,等到了蓬莱,我就请岛主将你变为真正的女子,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司徒柳浑身电打般一颤,瞬间明白自己这被自己忽视的第三个东家是谁了。瞬间又惊又怒,劈手将被褥撕裂成两半,腿风扫出。
“滚开!谁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你怎么还阴魂不散了?阿桃呢?阿桃在哪里?”
莫莲猝不及防,被他一脚扫下床去,司徒柳愤愤然站起身,恰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三道人影走了进来。
轩辕明宇穿着中衣,掌灯往屋内一望,故作惊讶道。
“咦,莫莲兄,怎么回事?大半夜的,怎么司徒盟主也在,你们、你们衣冠不整的,这是干什么呢?”
司徒柳怎么会不明白此人和莫莲联手算计自己,但此刻却没心情和他算账,一双眼睛只瞟着他身后缩头缩脑,一脸做贼心虚的神情的蒋桃。
“你不是回房了吗?为什么是莫莲在这里?我要你告诉我!”
蒋桃别开脸,嘟嘴哼道。
“我又没说我要住在这里,是你自己会错了意。”
很好!这丫头是越来越能折腾了,居然联合外人来捉弄自己,还有……
“王二!你居然通敌背主!你对得起我吗?”
王二表情严肃。
“少爷,你别冤枉好人,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热闹的……”
“……”
莫莲的出现,让司徒柳以外的人都变得很开心,轩辕明宇是出了一口气,蒋桃是松了一口气,王二是看了一场戏。紧张得到缓解,气氛变得轻松,大家达到一个平衡状态。
这海上旅程就在莫莲对司徒柳穷追不舍,轩辕明宇顺便插科打诨,蒋桃和王二晒太阳钓鱼的反复循环中进行着……
大海能让人平静,每天吹风晒太阳的日子尤其治愈,蒋桃暂时忘记了伤口,眯起眼看茫茫海域,同行的几条船离他们不算远,蒋桃心情好,伸手遥遥向对面招了招。
对面船上的人见状,愣了愣,也向她招手示意。
蒋桃突然觉得如果能做一名水手,终日在海上漂泊,自由自在也不错。
船工们钓鱼的技术尤其了得,不时捕些海鱼来给大家加餐,蒋桃用小刀将鱼肉片得薄薄的,装了满满一盘端上桌,蘸着佐料生吃,入口鲜美无比。
只可惜没有海鲜酱油和芥末,不然味道一定更好。
莫莲对蒋桃本就有些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见她生吃鱼肉,更是看不惯,道。
“你一个女子,这样茹毛饮血,知不知羞?”
蒋桃毫不介意,捻起一片沾了些酱醋,送到他眼前。
“尝尝吧,这是东洋人的吃法,比煮熟的好吃。”
莫莲白了脸,惊悚地往后退去,蒋桃无奈,只得将筷子移到王二面前。
“王大哥尝尝?”
王二慢慢看了一眼,摇头。
“多谢,我不太感兴趣。”
蒋桃锲而不舍地转向轩辕明宇。
“你要不要试试?”
美人相邀,岂能不从,只是轩辕明宇也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哪里吃过生肉,几番挣扎,还是悄悄将五指罩在自己碟子上,呵呵道。
“妹妹,我觉得吧,还是煮一煮比较好。”
蒋桃失望叹息,收回手正欲自己吃掉,司徒柳却凑头过来,就着她的筷子将那鱼肉含进嘴里,一边慢慢咀嚼一面看着她微笑。
“确实不错,味鲜肉甜,不腥不腻。”
说着,主动伸筷去夹,一连吃了几片,王二见状,捻了一小片试试,入口果然鲜美,于是也和司徒柳一道吃起来。轩辕明宇好奇,撑不住也吃了,引得莫莲都没有忍住。
“怎么样?我就说不错吧!”
蒋桃得意,回头却见司徒柳笑望着她,一时脸上有些发热,却也生不起气来,忙埋头苦吃不去看他。
众人正其乐融融,突闻空气中腥湿渐重,司徒柳最为敏感,起身推门。
远处浓云低压,暗涌翻滚,海面开始汹涌起来。
船工们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吆喝着。
“黑子!你带三个兄弟去收帆!”
“阿四!手掌牢了!别丢了舵!”
闻言,几人也忙凑过来。
“怎么了?”
司徒柳蹙眉。
“只怕暴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