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天,蒋桃情绪低落,安静地呆在院子里,倒是王二往隔壁蹭饭蹭得比较勤,碧螺不见那个柳媚过来,心情好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警惕她了,倒是司徒柳,闲来无事总不动声色地往那片篱笆上瞥一眼。
第四天早晨,蒋桃的门被敲开,她跑来开门,发现竟然是碧螺和司徒柳站在外面。
由于没有心情,这几天她都睡到自然醒,形象基本属于女版抠脚大汉,蓬头垢面衣衫不整。
司徒柳看见她不修边幅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
“怎么?这是癞蛤蟆被牛踩过吗?”
碧螺却很高兴,娇声嗔道。
“叶青,不可以这样说人家女孩子!”
两人打情骂俏十分碍眼,蒋桃哪有功夫和他们瞎掰,抓着头发态度恶劣。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老娘还要睡觉呢。”
碧螺见她这样,反而热情起来。
“是这样,妹妹你还记得村长让我教你的事吧?我看今天天气就很好,不如一起上山去采些刺梅回来酿酒可好?”
蒋桃掏着耳朵,别了一眼一旁的司徒柳。
“我们一起上山采花,他来干什么?”准备在她面前秀恩爱吗?
好几天没有见到她,预想中的嬉皮笑脸没有出现,反而是这种嫌弃态度,司徒柳心中有气,绷着脸不说话,碧螺尴尬,只得开口解释。
“是这样,叶青说我们两个女人独自上山太危险了,万一遇到豺狼虎豹可如何是好。”
“哦,带上他就不危险了?豺狼虎豹他能对付哪一样?不就是多添一份午餐。”
“你!”
“算了啦,柳妹妹刚起床,脾气有些冲而已。”
“哼!”
这女人怎么回事,和他有仇一样,说话吐炮仗,句句炸耳,若不是碧螺拦着,司徒柳简直想上去撕扯她这张混账嘴。
吵归吵,蒋桃最终还是换了衣裳跟他们一起上了山,这里的山不比江南,荆棘乱石颇多,山道虽平滑,山风却大得很,刮得人左摇右摆只能勉强站稳。
刺梅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很少有蜜蜂来采,所以只好将大把大把的刺梅花摘下放在背篓里带回去用水泡住根,放到蜂房里去。
攀岩这种事,碧螺显然已经习惯,蒋桃却不能,所以动作很慢,碧螺的背篓将近装满,她的才铺了地上薄薄一层。
采多少刺梅,对蒋桃来说根本无所谓,刺眼的是碧螺和司徒柳的态度亲昵的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弄得蒋桃越发没了心情,到后来干脆抱着后脑勺在草地上晒太阳。
碧螺见状,好言劝道。
“柳妹妹,你初来乍到,要你攀岩摘花确实是难了点,但好歹你也要试试,我们桃花村家家都是靠这个得银钱,你一时半会不会罢了,将来若都这样,怎么安家立命?”
蒋桃对这个恩将仇报偷别人男朋友的女人本来就没有好感,她竟然还敢义正言辞的说教自己,于是叼着草讽刺道。
“没关系啊,谁说我要安家立命?我可没有姐姐的奉献精神,等我学会下蛊,出去钓个高富帅养我就好了。”
碧螺红了脸无言可对,司徒柳却听不下去,扭身就走。
“别管她,让她在这里躺一辈子好了。”
听他说话蒋桃就来气,翻个身赌气道。
“谁要你们管,我就是爱吹风晒太阳!”
她这样任性不讲道理,任哪个男人见了也不会喜欢,可她越是这样,碧螺越觉得没有威胁,表现得越大度包容。
“柳妹妹,别闹了,你不想干活,咱们就先回去,改天再来好吗?”
说着便伸手去拉她,蒋桃一阵烦躁,反手狠命一甩。
“来什么来?别碰我!”
她深恶碧螺,用力过猛,将碧螺推得站立不稳,三人站的地方本就离崖壁不远,碧螺啊了一声滚下草窠,蒋桃虽恨她,却也没到要杀人的地步,当下吓了一跳,本能地跳起来伸手去捞,巧得是此时突然狂风大作,她身段轻盈,脚下泥土又打了滑,刹不住脚也随碧螺滚了下去。
司徒柳走出不远,听到叫声忙跑过来,见两个女人挂在悬崖上摇摇欲坠,急忙扒开乱草救人。
先救碧螺是理所当然的,可他正欲伸手,却在撞上那女人倔强的双眼时,犹豫了。
“叶青!叶青!我快支撑不住了!”
碧螺拉着树根,呜呜哭起来。
司徒柳心中一乱,抓住了碧螺的手,以此同时,他听到一声叹息,很细很轻,却如烙铁在他心上深深印了一记。
蒋桃双手颤抖,锋利的韧草早将她手心割伤,痛彻心扉,她之所以咬牙坚持,只不过是在等司徒柳的选择。
然而他握住了碧螺的手。
蒋桃的意志在那一瞬土崩瓦解,手上再也撑不住被迫放开,发丝在下坠那一刻飞散开来,犹如千万只手紧紧捏住司徒柳的心脏,他放开碧螺,猛然站起来伸手去抓,却只抓住她发间的一朵蔷薇花。
“你有没有想过你曾经的心上人?或许她现在正为你以泪洗面伤心欲绝。”
司徒柳通身冰冷,那一瞬,他感觉自己像是死去般,没有了知觉。
为什么会心痛?为什么感到绝望?
明明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他跪在崖边,一瞬不动地望着她落下的方向,任由碧螺摇晃,耳边听不到她的呼唤。
崖下浓密的树荫中,忽地有银光一闪,司徒柳心里蓦然一动,睁大了眼,握紧拳头看着那银光一晃一晃地向上攀来。
只见柳四一手握着把镰刀,一手挟着那个女人,一步步向上攀爬。
直到两人回到地面,那女人也没有望他一眼,而是将头埋在她哥哥臂弯里。
那个柳四深叹口气,抬头望了司徒柳一眼,眼神写着失望和责备,却什么也没有说,抱起她越过他们大步往山下走去。
碧螺在他耳边幽幽道。
“叶青,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只有一双手,不能同时拉两个人,他们没资格怪你。”
司徒柳收起掌心里那朵揉碎了的蔷薇,回头看了她一眼。
“回去吧!”
碧螺一面走进院子,一面欢欢喜喜说着他们的婚事。
“叶青,下月十五你说可好?我问过村长,她说那天是月老寿辰,若在那天成亲,可以厮守一生!”
半天没有应答,碧螺回头见司徒柳还站在门外,出神地望着隔壁。
她的心猛地一沉。
为什么?他每天都喝自己的桃花酒,怎么还会想看别的女人,今天的事也是,真的只是出于愧疚吗?
她跑过去,抱住司徒柳的胳膊。
“叶青?”
司徒柳闻声回头,强撑着对她一笑。
“嗯?”
“我们什么时候成亲?下月十五好不好?”
她故意问得很大声,想必隔壁也能够听得见。
半晌,司徒柳答。
“好。”
碧螺方放心地笑了,钻进他的怀中,司徒柳闻见她脖颈上那股桃花香,突然觉得真正的桃花香,应该是清甜微苦,而不是甜而发腻的,譬如,那女人双唇触过的茶杯……
“碧螺,中午我想吃莲蓬芙蓉羹,你做好不好?”
“嗯?莲蓬芙蓉羹?”
那是道很麻烦的菜,首先,荷塘离家就远,必须去现摘,但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都会不顾一切满足他。
“好,那你等着!”
目送碧螺的身影离去,司徒柳转身走进院子,径直来到那个蔷薇洞前,轻轻拨开乱枝。
视线里,那个女人背对他抱膝坐在井边,柳四站在她身边,轻声道。
“姜姑娘,算了吧,少爷他,真的不可能回头了。”
女人似乎笑了笑。
“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
男人还欲说什么,她却突然将头埋进膝盖里。
“王大哥,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男人于是长叹,看她一眼,默默转身走出院子,轻轻将门带上。
几乎是同时,一声压抑地低泣溢出,那羸弱的背影颤抖着,她开始坐在那里痛哭起来。
当司徒柳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她身后。
女人却没有发现,她忘我的哭着,哭得那样伤心欲绝。
司徒柳心绪很乱,那种道不明缘由的隐痛又浮上心来,驱使他伸手搭住她的肩膀。
女人抖了一下,猛然回头,他于是撞上她的眼,那双含悲噙泪的杏眼里,再看不到倔强,只有疲惫和悲凉。
在女人的惊呼中,司徒柳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
关于这个女人,他真的不懂,明明那样陌生,为什么却又那样留恋,留恋得令人想要靠近。
心发颤,神思迷,蒋桃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欢喜,心酸亦或委屈,她也伸手狠狠地回抱住他,哭得眼泪决堤。
司徒柳抚上她的面颊,找到人皮面具的缝隙,小心翼翼顺着她的脖颈,一点点将那伪装揭露下来。
那张期待已久的脸庞蓦然闯入他眼中,不算惊艳,却幢进心灵最深处,震撼回荡。
司徒柳于是捧起那张脸,寻着她桃花瓣般的唇,轻轻地吻上去。
几乎是同时,碧螺破门而入,身后跟着许许多多的人,那一张张的脸上,写着愤怒、惊异、憎恶各种情绪。
在碧螺的哭泣声中,司徒柳拉回了理智,他放开她站起身。
拨开愤怒的人群,村长走到蒋桃面前。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混进桃花村?”
蒋桃看了司徒柳一眼,一字一句。
“我来这里,为的是夺回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