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们去捉鸡!”尤戏机指着“飞鸡”坠落的地方建议李无为。
“捉鸡、捉鸡、捉鸡!”李无为在他脑袋上连拍三下,“你这智商还去捉鸡!”
“师兄……‘智商’是什么意思……”杜譬吾小心翼翼地问,他感觉一向沉稳的李师兄最近有点小暴脾气。
李无为瞥杜譬吾一眼:“问这干啥,你又没有。”
“对对!”杜譬吾忙不迭点头,想必“智商”不是啥好东西,不要也罢。
“那师兄,我们去不去捉鸡?”又一人问李无为。
李无为挥手道:“去看看!”真当我没脾气的啊,去就去,一只七彩母鸡而已,能有什么事!
当然了,主要是刚才天边有颗陨石砸下来,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
三百丈方圆的陨石坑中间有一汪浊泉,乱七八糟的道道泥水厮打在一处,明明场面很激烈,但它们动作缓慢呆滞,有老态龙钟的迟暮。李无为却看得头晕目眩,强行运功打起精神,喝道:“都运功守住心神!”
尤戏机嬉笑道:“师兄,泥水塘里不过一只小鸡,有必要么?”
顺着尤戏机所指,李无为惊讶地发现水面漂浮着一只小鸡,它羽毛散乱,浑身乌七八黑,双翅高举过头顶作合十状,宛若祈祷上天饶命——然后咕嘟咕嘟地喝泥水。
不用说,那就是罪魁祸首的“拾光鸡”。
众鱼已经被泥水吞没了。
抬脚想进入陨石坑,只一刹那,李无为脚下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强大的排斥瞬间传来,他哪还踩得下去?
李无为进不去,其他人试一遍也没结果,站在坑外眼巴巴望一个泥水池子上漂的一只卖相难看的小鸡,这是道门弟子应该干的事儿?
“哈,我知道了!”尤戏机叫道,“肯定是某个高人以陨石坑为锅在炖鸡!我记得有道菜名为‘叫花鸡’,用的就是泥和鸡!”
李无为摸着额头道:“叫花鸡是用烤的……”
“哈,要不就是‘泥水鸡’,反正也很有名!”尤戏机纠正一下。
李无为一巴掌飞过去:“那是口水鸡!口水鸡!”
众弟子纷纷捂脸,自己怎么会有这种队友……
杜譬吾问:“师兄,要不我们继续向前?师父说的机缘还没找到,没必要在此浪费时光。”
李无为摇头道:“师父说的什么机缘?”
杜譬吾忐忑道:“难道不是传说中的‘鸿水神珠’?若师兄得到,便可坐地晋升天道境。”
用“鸿水神珠”融入丹田,以它为核心构建大道世界“若水无极”,李无为恐将成为当代年轻弟子第一人。
就算在魔道内部,论绝对实力比圣魔书生、莫何等人强的年轻弟子也不在少数,年纪稍微大几岁罢了,也算是同辈人。只不过圣魔书生、莫何他们进步太快,先前的天才弟子光芒因而稍显暗淡,再过个三五年,孰强孰弱就真不好说了。
做天才压力也很大的,前有圣贤高峰耸立,后有小辈奋起直追,夹在其中没点魄力很容易心态崩盘。
拿李无为来说,如果珞珈正道没有出现姬幽龙、秦巨巨、杨圣冰这等人物,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年轻领袖之一,将和帝室姬幽风、佛门无尘、道门庄青羽、儒门董敬之等人一同接过珞珈正道的大旗。可谁知数年之间以“注水天团”这群人为代表,珞珈界飞速窜出一大波光芒万丈的年轻弟子,倒显得从前的天才们徒有虚名。李无为能忍,可他师父不能忍,于是趁着本次十八圣殿出世,李无为被郑重其事地派来共工神殿寻找“鸿水神珠”。一旦他借此晋升天道境,立马就能和那群地道境天才拉开身位,下下代道门掌教之位未必不是他的。
到时候携掌教之威,像杨圣冰最多在剑仙部领袖的位置上坐个几百年,然后退位做道门长老,此生几乎注定要被李无为压制。其余人更不必说。
珞樱帝室、儒道释三门掌教的位子一旦坐上去,得到本门道统加持,比如雪樱大帝执掌樱花玉玺和雪樱神剑,压制本门众人那是必然的,这种差距不是个人的修为所能弥补。除非你修成至圣,那自立道统都可以。
电光石火间,李无为心里闪过无数念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杜譬吾。得到鸿水神珠就能晋升天道境、当上道德部领袖、出任道门掌教、迎娶小师妹、走上人生巅峰?李无为有点慌,他觉得人生不是那么简单,就算真的一帆风顺,亦是平平淡淡不值一夸。然而人总不能向往一帆不顺吧?积极一点,钻营一点,有什么错?
“师兄你看,有一群鱼在泥水塘里打滚!”尤戏机突然大叫,把李无为吓一哆嗦。
“一惊一乍、一惊一乍!”李无为又一个巴掌飞过去,尤戏机机智地躲开了。
运足目力,李无为哭笑不得地找到尤戏机所说的一群鱼。
一群五光十色的鲤鱼,说不清从哪来,但人世间应该不允许有这般鱼儿。看看它们的鱼鳍,有竹叶形的,有玫瑰形的,有樱花形的,有雪花形的,总之没个正形;看看它们的鱼鳞,有青色的,有红色的,有粉色的,有白色的,有黑色的,总之是群损色;看看它们的鱼眼,有像死鱼眼的,有像铜铃的,有像砚台的,有像葫芦的,有像羽毛的,总之各种闹眼子……
李无为不忍再看,简直不堪入目,朗朗乾坤之下,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鱼!
嗯?哪里厚颜无耻了?李无为闷声自问。
鲤鱼都很小,小得犹如沧海一粟,泥水池塘是它们永不能泅渡的汪洋。李无为瞪大双眼想再看清一点,可肉眼终有力所不及之处,他记不住那些鲤鱼的脸庞。
嗯?李无为又纳闷了,他为什么想要记住鲤鱼的脸呢?一条鲤鱼没资格让人记住它的脸吧?
自从天边那颗星落下,共工神殿内昼不像昼,夜不像夜,李无为恍恍惚惚抬头看,四处是茫茫然的灰白,不似黎明前的鱼肚白,这是晦涩的白,是失血过多的美人脸上干枯的白——犹有三分风韵,但挡不住吓人的气息。
陨石坑里的泥水更乌七八黑,渺小的一群鲤鱼花了三天三夜才聚在一块——在李无为眼中只是三尺方圆内的久别重逢。
道门弟子捂着脸透过指缝看了三天三夜,为自己的“不务正业”而羞愧。
原来那只惶惶然的鸡现在心情不要太轻松,可能是看破了生死,人家在泥水里不亦乐乎地仰泳。
第四天,一群上百只鲤鱼在李无为眼前连成一体,一道纤细的七彩光芒直冲上三尺高,李无为惊骇得连退三步,他眼中的三尺高在泥水池塘里该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巨变!
现在鬼也知道这群鲤鱼非同凡响了,鬼也知道这陨石坑不同凡响了。
“原来那只飞鸡是一群鱼……”杜譬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和你,心连心,同住珞山村。为苍生,万里行,相会看珞樱。来吧,道友,伸出你的手。我和你,心连心,永远一珈人。”隐隐约约的歌声从池塘里传出来,道门众弟子听着听着,心里涌起无边的艳羡,真是一群得道高鱼啊!
伴随着歌声,七彩大鲤鱼虽然相比池塘仍旧微不足道,可毕竟快多了,它所过之处,乌七八黑的泥水都被彩虹般的光芒净化,如同久病残躯偶遇回春甘霖,勃勃生机不可阻挡地散发出来,外面的道门弟子都为之心惊。
“师兄,它们要多久才能把所有泥水洗刷干净?”尤戏机皱眉道,“太不自量力了。”
一条鱼想把大海的水全部亲吻一遍,这要多大的爱意呢?
李无为呆呆的不出声,又过了半天,他突然红着眼眶喃喃道:“你们听,它们唱的是,是,是‘一家人’,‘一家人’……”
杜譬吾疑惑道“怎么了?”
尤戏机也不明白:“有啥不对?”
李无为无意解释,只颓然道:“我输了。”
尤戏机道:“师兄,你别吓我!”
杜譬吾反复咀嚼歌曲,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他一直不愿朝这个方向去想。
“一家人,它们不是鱼,是人!”杜譬吾捂紧心口,“是谁,它们是谁?!”
李无为冷汗直流:“你还不肯承认?竹叶是苏谪,樱花是姬幽龙姬幽兰,雪花是杨圣冰……它们是注水天团。”
尤戏机叫道:“不对啊,他们怎么变成鱼的!”
李无为一巴掌飞过去:“灵魂之体,灵魂之体!”说罢他的头顶光芒一闪,一条透明的鲤鱼一跃而出,然后毫无阻碍地落入泥水池塘。
“师兄!”尤戏机叫道,“灵魂出窍不能乱用!”
“乱你个头啊,赶紧的!”杜譬吾大叫一声,灵魂同样化作一条鲤鱼飞出去了。
“乱你个头啊,赶紧的!”别的同门附和一句,也跳了。
……
尤戏机一脸懵逼,等大家都跳了,他望望所有木头般的诸位同门,一拍后脑勺:“乱我个头啊,赶紧的!”
咻——
尤戏机的鲤鱼是花花绿绿的,在空中飞舞时听见有个声音在轻叹——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喂喂喂,什么人心不古?整天扯什么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你累不累,累不累?!”尤戏机大叫。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对方自然把尤戏机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