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因为怎么吃都不会胖,所以便觉得是瘦子这件事像春天花会开冬天梅花开一样是被老天爷规定在条款中的。理所应当被胖子各种羡慕嫉妒恨,欣然地胡吃海喝。就算突然有天发现有变胖的趋势,也不觉得是件值得注意的事情。认为,只要有一天稍微少吃一些总还是会瘦下去的。再也不会去担心老天爷是不是哪天不高兴了和隔壁的上帝商量一下,动了修改条款的念头。从此变成一个大胖子。
一件事情经历得时间一长就会变成一个习惯。而习惯一久便成了一种性格。在自己的性格里面呆久了,它变成了蜗牛身上的壳。经风共雨,让人有安全感,是在关键的时候的下意识反应。人说,只有固执的人才会成功。或许前一秒还是头撞南墙也不死心,下一秒南墙被撞破了。便发现了一片桃源。从此掌声欢呼永不停息。
从来没有穷过的人不会害怕穷。从来没有富过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富。在某些人的嘴中,挣钱往往很容易。无非就是一个契机一种坚持一段时间一份信念。在另外一些人嘴中,挣钱真的比登天还要难。像行走在黑暗的迷雾森林,被各种憧憬灌醉了,仿佛看见了前面的亮光,但就是怎样都走不到。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游戏。老天爷笑着打出了两张虎,赢走了三千人的财富。天翻地覆无力改变。第二把第三把手气不好,又输掉了另外五万人的财富。生来含金全凭运气。
建立和改变都是一样的。有时候一蹴而就,有时候基于跬步。就像一个人,穷得只能吃面条的时候,最关心地也不过是左手这把面和右手这把面哪个更合算。某一天意外给他一笔钱,可以不用只吃面条了。有些人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老子今天要吃好一点。而另外一些人则会戚戚然,觉得它来之不易,停在面条上不敢动。
这世上的事,没有根本的对或错。
不懂事的时候,因为不懂得所以喜欢在看电视的时候先问,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得到答案之后好人和坏人分成两列排整齐,一味地祈祷好人成功、鄙夷坏人奸诈。可现在,编剧们总是喜欢给负面的角色安排一个可怜的身世悲惨的命运。竟也觉得他们其实也挺可怜的。
昨天喜欢的一个公众人物,今天突然爆出了一个惊天丑闻。明天得知是被陷害,后天才知道原来都是炒作。
王理安到现在看电视剧的时候总还是喜欢问是好人还是坏人。已经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薛城北今天被划到了坏人这一列。她坐在医院广场中的石凳上,周围小树上拉起了一根根的绳子,挂满了睡衣床单被罩。飘飘荡荡。简直能把她围起来。晚饭的时间,过往送饭的人从她身边经过都会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叹口气,悄声说:肯定是治疗结果不好。或者:真可怜,不知道是什么病没的。
她实在是受不了路人的眼光,便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蒋悦营在病房中,她不想见她。却也不知道该去哪。杨俊梅嘱咐过她,姑姑照顾奶奶实在辛苦,她应该替她照顾好程让。让她放心。把人照顾到了医院里。杨俊梅知道了肯定骂死她。顿时又觉委屈得不行,眼泪啪啦啪啦落了下来。她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转了一圈,打给了李佑朗。
李佑朗就是她的窝。她一路不管不顾看周围的风景,一旦累了,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媳妇儿……”竟然不是“干什么啊?”看来他的心情很不错。还这样称呼她,有些不习惯。她想说我想你了,但哭的时间长了,嗓子糊住了。最后变成了:我饿了。
李佑朗愣了一下:“你说什么,饿了?饿就去吃饭啊。你现在在哪儿啊?”
不能跟他说在医院。告诉他就等于告诉了何玉霞,告诉了何玉霞就等于告诉了全世界。杨俊梅或许会在十分钟之内便杀到医院历来。她的脑子下意识地起了化学反应。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哭了?”王理安听到他紧张的声音,一阵窝心的感动又涌着眼泪泛了上来。“我没哭……”她用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哭腔回答。
她的大脑好像在出场的时候便设置了一项奇怪的功能。当她哭泣的时候无论听见谁说:别哭了。结果都会不由自主地哭得更加惨烈。尤其是男人。初中的时候,王建朝打她。男同桌见她哭又看见她背上的大脚印子,一边惊讶一边安慰。引得她哭得更加厉害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同桌。以为是他欺负的。
李佑朗知道她是爱哭鬼,笑了笑:“为了什么啊,没吃饱吗?”
我有那么无聊吗!她在电话这头翻了一个大白眼。想了一想,说道:“被领导骂了。”
“我听说你跟着工会的珍妮去迎国检了,已经好几天不在旅行社了。怎么,不就是去那儿当礼仪小姐吗,你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啊。”
她都忘记了还有迎国检这件事。看来珍妮已经帮她请过假了。“是啊,我就是笨啊。”
“知道笨就别做这么高智商的事儿了。”
“那你说我能做什么啊?”
“吃粑粑……”
王理安脑袋上飞过一群乌鸦。十年如一日的笑话。他果然还是那个喜欢插她鼻孔,接吻的时候吹气,堵住她的嘴然后捏住她的鼻子,两条腿夹住她打她屁屁的李佑朗。她笑了。
“你在做什么?”
“我?我没做什么,在算命。”
算命?她撇了撇嘴,知道何玉霞信这些。曾经带她看过很多大师。但是杨俊梅却对此一向不屑一顾。“你妈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升官发财啊?”
“切,我妈是想算你什么时候能生个大胖小子。”
王理安又笑了笑。不禁又想到他悔婚的那个晚上。其实他说的也没有错。她一个月的工资只够养活她一个人的。他又还没有工作。成为父母的寄生虫,他肯定不会开心。既然他不开心,又何必要坚持呢……
她叹了口气。望着这片白色的世界,心里给刺了一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她两进医院。她扯了扯脖子上的丝巾,一阵凉风趁机而入。
“我妈叫我呢,你现在在哪儿呢。我没事儿就过去找你吧,你方便吗?”
她连忙拒绝:“今天太晚了。过两天忙完了这边,我去找你。”这时才想到,住在珍妮家两天,在薛城北家一天。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似乎乐不思蜀。听到李佑朗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你了……”她明白他的想是想什么。害羞地应了一声。
“那等你忙完了……”
她点了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忙说:“好吧。”
收起电话。她长舒了一口气。想起很喜欢的一部电视剧里说过:小时候的玻璃珠子和长大之后的首饰,我都喜欢。因为都是我的。那时候还只是笑角色小气贪财。现在才明白,小时候的李佑朗和长大之后的李佑朗都是她的,她都喜欢。好像没有差别,但确是一点点更深了。
她一直觉得无法想象有另外一个男人匍匐在她的身上,一想到就觉得恶心。无关乎对于爱情和李佑朗的忠诚,只是无法忍受那种感觉而已。虽然只是纸上谈兵,她也总归没有第二个男人。曾经她还不明白安赫阳和蒋悦营的滥情。自从有了“李佑朗不在的时候”,她才明白了什么叫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再不是至尊宝的玩笑。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会想去尝鲜。诱惑如薛城北,躺在他身上,也没有再想什么。
她想到李佑朗,忽然感觉到麻酥酥的感觉一闪而过。笑了笑,往病房走去。才走出广场,便看见薛城北站在车旁。看那副架势,倒好像是在等她一样。遥遥而立,竟如在水之湄一般。心脏忍不住停滞了半秒。她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移到别处。红色的小马三在他身后,给他添了一种别样的风情。车,原来是个这样神奇的物件。想到刚刚才有的幻想,她不禁有些脸红。
“你……”该说点儿什么,不让自己尴尬。
“你脸红什么?”他一语中的。“我热。”她又扯了扯脖子上像蛇一样的丝巾。他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个小混蛋……”
蒋悦营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我知道了,会注意的。您放心吧。好,再见。”
蒋严不知道为什么又发神经。紧张兮兮。让她注意安赫阳的事情不能捅到媒体那里。她不明白父亲总是在担心什么。朝中无人莫做官在中国中传承了千百年历久弥新。连她都懂得。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打通了上面的关卡,再疯癫再荒唐也能解决掉。况且他上面的人现在也已经帮他坐上了副省长的位置。有钱能使磨推鬼,他又是最不缺钱的。
当年诚品百货一场大火,他还不是动员整个济州上上下下从城镇到乡村都为他捐款。被扶正了的诚品百货老板柳开凡又和周梓晨联手,如今垄断了整个济州的零售业。钱生钱,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花完。
早知道有今天,就别玩儿女人了呗。惹这么一身骚,还让自己的女儿给收拾。烦人。程让的事情让她已经够烦心的了,她不屑地瞥了瞥眼睛。恼得难受。在走廊里踱来踱去,经过窗边一转身,觉得眼前一亮。再回头看。
我去。她笑了。就知道早晚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