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思琪一大早就听到隔壁房间有大动静,好象苏启荣在移什么东西,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趿了鞋子跑过去,苏启荣果然是在移衣橱。
“爸,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呢?”
“把这个扔出去,屋里太挤了。”
苏思琪愣了一下,这个老衣橱可是苏启荣的宝贝,过年的时侯淘汰老家俱,别的都扔了,就这个单门衣橱苏启荣死活不同意扔,两人还为此争执了两句。没想到他现在又想通了。
苏思琪一边帮忙,一边调侃父亲:“老头,这不是你的心肝宝贝吗?怎么舍得扔啊?”
“什么心肝宝贝,它虽然旧是旧了点,但是放在屋里还能做点用途。”
“怎么又不要了?”
“你看这屋里还能摆吗?”苏启荣指着满屋子的东西:“都是别人送的,一点小心意,也不好不收,屋子都要堆满了。”
苏思琪看着堆在墙边的各种包装盒塑料袋,都是亲戚朋友们送的,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堆着笑脸送进来,父亲脸皮薄,不好不收,但还回去的礼肯定不比送进来的少。
“老头,衣橱放在那里刚好可以装这些东西,干脆别扔了。”
“不协调。”苏启荣慢慢把衣橱移到门边,慢慢的往外推:“你在前面拉一把,放在楼梯那里就行了,我叫你堂哥来拿。”
苏思琪听说叫堂哥来拿,就知道父亲已经打定主意了,也不再劝,帮着把衣橱弄到楼梯边去放着。
等她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已经听到堂哥在楼下说话的声音了,便扬着声叫:“堂哥,你上来吧,我帮你一起弄下去。”
苏强在下头应了一声,噔噔噔跑上楼来,“思思,不用你,哥一个人就行了,你离开点,小心撞着。”
苏思琪说:“堂哥你行不行啊,可别连人带柜摔下去了。”
苏启荣听到在楼下训她:“思思,怎么说话的,不盼你堂哥一点好啊?”
苏思琪朝堂哥做了个鬼脸,不敢吭声了。
苏强笑着说:“别担心,哥别的本事没有,力气还算大,你在后面搭把手,看着点。”
苏思琪说了声好,帮着把衣橱靠到堂哥背上去,堂哥虽然游手好闲,力气还是有一把子,把衣橱背到门外,苏启荣也来帮忙,三个人一起把衣橱抬到苏强的农用车上。
苏强走的时侯,还跟苏启荣开玩笑:“叔,你那套地中式家俱啥时侯不要了,招呼一声,我来搬。”
苏启荣笑骂道:“臭小子,叔的新家俱你就惦记上了?等叔闭眼那天再想……”
苏思琪皱着眉头瞪他:“老头,快吐过口水重新说,大清早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苏强笑了起来,“思思,你真是叔的亲闺女,说话的语气都一样。”
等堂哥走了,苏思琪说:“爸,我上午没什么事,把你屋子整一整,不要的东西都扔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行,你去收吧,”苏启荣说:“我到容伯家去一趟,他家水管子漏了叫我去看看。”
“你吃早餐了吗?”
“吃了,你的在锅里,还热着,快去吃吧。”苏启荣说完便走了。
苏思琪到厨房把早餐端出来吃了,喝了一杯热茶,就上楼去整理父亲的房间。
苏启荣节约了一辈子,什么都不舍得扔,衣橱里堆得满满的,很多以前的旧衣服都还留着,苏思琪一件一件清出来打包,打算拿到镇里去捐掉。
衣橱下面的大/抽屉里放着苏启荣的内衣裤,叠得整整齐齐,她粗粗翻了一下,好象都是现在正穿的,没什么好整理的,正要关上抽屉,突然看到最底下是件淡紫色的衣服,她从来没见父亲穿过紫色的衣服,不由得好奇,随手抽了出来。
展开一看,却是件女式衣服,款式有些老,但料子还不错,拿在手里滑溜溜的。
苏思琪愣住了,父亲鳏居多年,一直是一个人,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呢?她又翻了一下,发现下面还有两件,都是衬衣,都是又薄又滑的料子,看起来很高级,她把衣服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樟脑丸的味道,看起来有点年代感。
苏思琪怔怔的看着那三件衣服,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是那个女人留下的!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好象是激动,又好象是别的,她没时间去分辩,只是把衣服翻来覆去的看,好象要从中找到那个女人的蛛丝马迹。
衣服不算旧,还可以看得清后面的麦头,她用手机查了查,是国内的老牌子,价格并不便宜,在那个年代,能穿起这种衣服都不会是普通人。可父亲当年的工资并不高,怎么会给她买这样贵的衣服?
她拿着那些衣服,坐在床边发呆。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从小到大,这是她唯一得到的有关母亲的东西。她不会弄错,这些衣服只能是母亲的,不然不会叠得整整齐齐压在父亲的内衣裤下面。
这些衣服至少有二十多年了吧,余乡多梅雨季节,可上面一点印子都没有,可见父亲是多么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小的时侯,她总是在想母亲长得什么样子?她没有母亲的任何物件,没有人告诉她有关母亲的只言片语,只能凭空想像,她那时总是把母亲想像成温柔贤淑,端庄秀丽的模样,有漂亮的眼睛,高挑的身材,温和的笑容。懂事后,母亲的形象彻底变了,变成嫌贫爱富,尖酸刻薄,自私自利的女人,她恨那个女人,恨她抛弃了自己和父亲。
现在这些衣服可以证明,那个女人果然是贪慕虚荣的,不然不会叫清贫的父亲买这么昂贵的衣服。
她一下就愤怒了,把衣服狠狠的扔在地上,还嫌不够解气,又重重的踩了几脚。她恨那个女人,又替父亲心疼,都走了二十几年了,还把她的衣服当做宝贝!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咬着牙撑了半天,终于把眼泪逼了回去,她不会为那个女人哭的,哪怕那个女人死了,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呆呆坐了半天,她又把衣服捡起来,胡乱的塞到另一个抽屉里,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它们。反正她不会让这些衣服再留在家里,但她要先试探一下父亲的口风,如果他不答应,她再想办法处置。
站在屋子中央,她又想,如果父亲还留着那个女人的衣服,那么也有可能留着她的照片,如果她认真找,说不定能找得到。
可是真的要找吗?这么久以来,她从没想过要知道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情况,四年前沈孟青说要替她寻找,以沈孟青的实力,她相信应该会找得到,但是她不想,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在她幼小的时侯,那个女人已经做了决定,而她并不想改变什么。
继续替父亲整理东西,可是整着整着,她就翻箱倒柜起来,所有的柜子抽屉都打开来翻找,书本,工作笔记,信封,都认真的捋一道,甚至挂在衣橱里的衣服口袋里,她都翻遍了,可是什么都没有。
是没有,还是她没找到?
苏思琪的目光一一扫过屋里每一样东西,她趴到床底下,拿手机照了照,没有什么暗盒之类的,墙上的相框也取下来,打开后盖,还是没有发现。
她不甘心,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思琪闭着眼睛,大脑快速运转:那些衣服放在父亲的内衣裤下面,表示跟他挨得很近,如果真有照片,也一定放在跟他很近的地方……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父亲睡的床,床是新的,漆着漂亮的蔚蓝色,她把床单掀开,在垫被里仔细的摸着,每一寸地方都摸到了,还是没有。被子很薄,更加藏不住东西,那么只有枕头了,那是离头最近的地方。
苏思琪看着那个大枕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枕头是旧的,用了很多年,但枕套不算旧,去年才换的,她本来想连枕头一起换掉,因为看起来有些变形,父亲执意不肯,说是睡惯了,换一个不见得有那样舒服。
当时他那样说,她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苏思琪的心跳又加速了,她有种预感,枕头里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把枕套剥下来扔在一边,一点一点按着枕头摸,一遍摸下来,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她仔细看着枕头四个角,发现有一边缝线的颜色不对,好象是打开过,后补上去的,苏思琪心一横,干脆拿把剪刀把那条线挑了个小口子,刚好够她伸进去一只手。
四处摸了摸,她触到了一个硬物,心顿时狂跳起来,用手指把那个东西慢慢勾到边上拿出来,是一个很小的银色心型吊坠,上边雕镂着花纹,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估计是当年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定情信物。
她用手摸了摸边缘,好象有个小暗扣,轻轻一按,盖子打开来,露出里面一张小小的照片。
因为太小,苏思琪不得不拿到窗子边去看,照片上的女人很年青,非常漂亮,有柔顺的头发,乌黑的大眼睛,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笑盈盈的看着苏思琪。
苏思琪只觉得心头一震,手一抖,吊坠掉在了地上,发出轻脆一声响。
她脸色苍白,不敢相信的盯着地上的吊坠。
这个女人她见过。